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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士想起那天的争吵,看向面色凝重的苏季,道:
“他可能是被骂走了。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然后……”小道士话说到一半,突然说不下去了。
善财公子接他的话,冷冷地说:
“然后,杀了他!”
老乞丐的眼圈红了,他呆呆地望着身边的几个人,目光呆滞,一言不发。
只听“哗啦”一声,苏季将酒坛摔得粉碎,上好的女儿红洒得满地都是。他大声喝道:
“你们别忘了!这里我说了算!只要我还活着,谁也休想动他!”
善财公子冷冷地说:“你不杀他,我们都得死!”
苏季一把揪住善财公子的领子,吼道:
“杀了他,刻字的人也不会替我们保守秘密!”
“不杀他,一定会有人揭穿我们!”
苏季和善财公子高一声低一声争执起来。
就在这时,下方突然传出石板打开的声音。
几个人同时看向地道入口,只见花瘤儿的脑袋将石板顶了起来。他赤膊的上身沾满淤泥,下身穿着肮脏的麻裤,头顶的瘤子被锋利的石壁划烂,流淌着脓血。
他爬出洞口,将石板放回原位,气喘吁吁地说:
“城里的洞口已被我堵住,不会留下证据。”
苏季看着花瘤儿,不由得想起送子茶的事,不知是该怨恨他,还是应该同情他,只得把手里的女儿红递给他,道:
“先喝一口再说吧。”
花瘤儿没有接过酒坛,只是转身走向奉子娘娘的神祗雕像。
雕像下方有七排高高的红木架,每一排都摆满半尺高的奉子娘娘白瓷像,慈祥庄重,雪白温润。每尊底座都写着一个名字,这些都是前来求子的女人名字,足足有一百余人。花瘤儿拿起其中写有王夫人名讳的白瓷像,凄然道:
“我本是贱命一条。若不是当初季哥帮我保住命根子,我花瘤儿哪有今天的快活?只可惜这好日子就要到头了!一条贱命换四个人的命,划算!”
“哗!”
白瓷像摔在地上,摔得粉碎,花瘤儿捡起一片碎瓷,颤抖着逼近咽喉,道:
“季哥,麻烦照顾我爹!”
苏季目眦欲裂,嘶喊着冲了上去。
“兄弟!”
余音未落,花瘤儿已用锋利的瓷片割破喉咙!
刹那间,血雾蒸腾,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溅射到一尊尊雪白的瓷像上,犹如点点朱砂……
正月十五的早晨,苏季的奶娘在残疾的右腿边,发现一个白布袋子。袋子上能闻到淡淡的龙延香味,里面装满金贝。
奶娘每年都会收到这样一笔钱,这些钱足以让她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她每次拿到钱都觉得既高兴,又害怕。因为有人能够在夜里登门入室送来一笔财富,就也能随时取走她的性命。
她不知这些钱是从哪寄来的,也不知是谁寄的,只知道每逢正月十五都是如此,今年也不例外。
奶娘移开残疾的右腿,将白布袋拿到身前。让她感到奇怪的是,袋子的重量比往常多了一倍,满满的金贝将白布袋撑得鼓鼓登登。
除了金贝,袋子里还多了一样东西,一块黑色的龟甲。
奶娘看完这龟甲便痛哭流涕,哭着哭着又破涕为笑。她究竟在这龟甲上看到了什么,谁也不得而知。
那一年,朝歌百姓最关注的要数茶里王家发生的两桩离奇血案。
首先是茶里王独子王老千无故失踪,几经探查只找到一条胳膊。
据当苏府负责搜查的人说,这条胳膊是在摘星台下的坟地中发现的。当时胳膊的手上还握着一把铁锹,甚是诡异。
根据坟地里发现的线索,可以推断王老千曾独自一人在坟地里挖坟,挖了很多人的坟,像是要找什么好东西,但没人知道他要找什么。他生前也从未和人提起。
至此,王老千的下落成了一桩悬案。
王老千失踪大概十个月后,他的结发妻子王夫人十年未孕,幸得一子。这让朝歌百姓都很纳闷,因为很多人都听说王老千已是不全之身。
然而,王家上下却皆大欢喜。茶里王将这看做一桩大喜事,令他没想到的是,王夫人临盆的时候居然流血不止,半盆清水被染成满满一盆血水。
孩子虽然保住,王夫人却因流血过多,一命呜呼。
眼看喜事瞬间变成了丧事,茶里王痛心疾首,责怪产婆办事不利,命人将其绑在柱子上抽打。
就在这时,门外家丁禀报说,一位贵客登门拜访。
普通贵客茶里王绝不肯在这种时候接见,而当家丁说来者是青灵庙的善财公子时,他连忙亲自赶到门口迎接。
善财公子道:“此次前来,只为一个人。”
“仙公子,所为何人?”茶里王问道。
“您的儿子。”
茶里王欣喜若狂地问:“仙公子已有我儿失踪的下落?”
善财公子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指的不是您大儿子,而是您的二儿子……”
茶里王一时间竟没能反应过来。王家几代单传,他只有王老千一个儿子,哪有什么二儿子?他沉吟片刻,突然双目圆瞪,大惊失色,蓦然想起王夫人刚刚生了一个男孩儿!
善财公子淡然一笑,道:“或许应该说是您的孙子……”
茶里王陡然一怔,神色愈发紧张,只得钦佩地赞叹:
“仙公子未曾见过我家娃娃,竟知他是男是女,真乃神人也!”
善财公子摇头道:“此非我之神通,只因狐夫子有言在先。”
“夫子他老人家有何吩咐?”
“狐夫子说王家后生乃是灵童转世。若能在九岁诞辰之日送到夫子身边修行,日后必将大有所成。”
善财公子说罢,茶里王欣然叩拜,道:
“感谢夫子垂怜,老夫定按时将孙儿送到庙中,一刻也不耽误。”
善财公子点了点头,翩然起身向外走去。当他跨过第一个门槛时,看见产婆被绑在一根石柱上,于是叹道:
“灵童之母,血祭凡身,此乃冥冥注定,何必错怪他人。”
茶里王恍然大悟,连忙命家丁将产婆从柱子上解下。产婆面对善财公子连连三拜,随即夺门而去。
望着她一瘸一拐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善财公子淡然一笑。
第九章 赤脚道士
人定时分,朝歌的百姓多已入梦。
青灵庙外回荡起一阵悠远的歌声:
“高卧九重天,蒲团了道真,天地玄黄外,吾当掌教尊……”
飘渺的歌声在摘星台与坟地之间此起彼伏,声音越来越大。
此时,苏季和老乞丐醉宿在小道士的房里。首先被歌声惊醒的是苏季,然后是老乞丐。
二人从酒桌上爬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昏脑涨,酒意没有半点消散。苏季睡眼惺忪地向四周望去,只见小道士睡在龟甲床上鼾声四起,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诡异的歌声逐渐屏息,取而代之的是庙门被敲响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很急。
苏季和老乞丐对望一眼,一起看向酣睡的小道士,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咚!”
两只脚一齐把小道士踹下床去!
“出去看看!”苏季呢喃道。
小道士揉了揉屁股,敢怒不敢言,只好挑灯来到门口,从门缝向外一看,只见外面站着一个赤脚道士,袒胸露乳,扎着小辫儿,背负一把桃木剑。
小道士还未出声,就听门外道士先开口道:
“告诉苏季!就说昆仑山玉虚洞太甲真人求见!”
小道士虽然没听过这个名头,但还是觉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最厉害的是赤脚道士一语道出狐夫子的真名,吓得他不知所措!
过了半晌,他轻手轻脚地跑回屋子,将赤脚道士的话告诉苏季。
“太假真人?”
苏季顿时从床上坐起来,低头沉吟了片刻,随即从床下取出一副笨重的狐狸面具,递给小道士,说:
“先放他进来,见机行事。”
小道士将狐狸面具戴在头上,回到庙门口,朝门外喊道:
“真人请进。”
话音未落,一个颓废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出:
“贫道已经来了!”
小道士猛然回头,只见赤脚道士已在身后负手而立。望了一眼紧闭的庙门,小道士不由得后退三步。
赤脚道士捻指一挑,一副狐狸面具蓦然出现在他手里。
“这破铜烂铁,可是那孽畜所赠?”
小道士觉得头部一轻,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只摸到一把冷汗。原本覆在脸上的面具已然凭空消失,吓得他拔腿就跑!只跑了两步,他就被迎面走来的苏季撞了个跟头。
“原来是你这妖道!”苏季指着赤脚道士的鼻子大骂。
见苏季气势汹汹地赶来,赤脚道士迎上去,咧嘴笑道:
“没想到苏公子,竟还认得贫道。”
想到赤脚道士的一句话毁了自己的前半生,苏季顿时怒火中烧,揪住他的脖领,厉声大喝:
“你把罩子放亮点!看看本公子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被揪住衣领的赤脚道士骤然一个闪身,凭空消失,又一个闪身出现在苏季身后。他正了正衣领,仰头道:
“没记错,贫道当年说的是苏大人的儿子,绝活不过十七岁,好像没说你吧!”
“我不就是苏大人的……”
话说到一半,苏季猛然意识到对方的言外之意,顿时语塞!
“如此看来,贫道猜的没错。”赤脚道士捋了捋脏乱的胡子,说:“你还活着,说明你不是苏大人的儿子!”
苏季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沉吟了片刻,问道:
“那我是谁的儿子?”
“你可在娘亲的遗物中见过一颗绿色的勾玉?”
“见过怎样,没见过又怎样?”
“它现在何处?”
“已经……已经被我送人了……”
赤脚道士突然瞪大眼睛,道:“你把你爹送人了?”
苏季也瞪大眼睛,惊讶道:“你说那勾玉是我爹?”
赤脚道士长叹一声,一屁股坐在红木椅子上,惋惜地叹道:
“那勾玉虽不是仙家法宝,也无半分神力,但它毕竟是你亲爹的尸骨,你怎么能送人呢!”
“尸骨?”苏季一脸茫然地问:“你快说是怎么回事?”
赤脚道士见苏季对自己的身世很感兴趣,于是脸色一变,咂了咂舌,嘿嘿一笑道:
“你很想知道?”
苏季佯装不屑地说:
“我只想听听,你这妖道又要胡说些什么?”
赤脚道士故意清了清嗓子,扬声道:
“胡说也好,实说也罢。贫道现在喉咙干得很,一句话也不想说。”
苏季瞪了他一眼,转身向后望去,看见小道士趴在门边探头张望,便向他比划一个喝酒的手势。小道士心领神会,连忙去厨房找老乞丐要酒。
过了一会儿,大腹便便的老乞丐端着一壶花雕走了过来。然而,当他抬眼一看到这个赤脚道士,便立刻缩了回去。
赤脚道士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瞥了老乞丐一眼,高声道:
“申候既已现身,何不坐下与贫道共饮一杯?”
小道士捂着嘴,忍俊不禁,用胳膊肘顶了顶老乞丐道:
“你都这么胖了,这疯道人还叫你申猴……”
老乞丐脸色突然一沉,没有丝毫笑意。苏季见他低眉不语,于是走到他身边,指着赤脚道士,狐疑地问:
“你认得这妖道?”
老乞丐连忙挤出一脸微笑,憨憨地摇了摇头。
赤脚道士捋着胡子,说:“除了申国之主,还有谁知道这朝歌城下的秘密?”
苏季眉头一蹙,将老乞丐拽到赤脚道士身边,指着他的鼻子道:
“你不认得他,他可认得你!我一直觉得你这老家伙有蹊跷,你躲在破庙里装装孙子,又为掩人耳目故意吃成胖子,看来大伙儿都被你骗了!”
老乞丐闭着眼睛听苏季骂完,然后缓缓将盛有酒壶的盘子放在桌上,在赤脚道士对面坐了下去,淡淡地说:
“我骗得过谁,也骗不过他……”
老乞丐的语气骤然变得冷漠,眉宇间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淡定从容,仿佛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赤脚道士见他默认自己的身份,言语不再刻薄,而是像老友般寒暄道:
“二师兄,别来无恙?”
老乞丐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缓缓推到赤脚道士面前,道:
“我老了。不像师弟修得玄清八境,自然无恙。”
赤脚道士肆无忌惮地笑了三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
“自从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