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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像急速萎缩,在火焰之中洞开一个口子,然后火势疯狂蔓延。
十三张眼神空洞的面容似乎得到了解放,化为浓烈黑烟。
北魏万里浮土灰飞烟灭。
看着那幅耗费了自己十年多心血的巨画最终变成飞灰。
柳如是知道自己的出阁表演终于结束了。
但她的心底没有沉重,反而有些解脱。
大红帘的火焰无端被扑灭,接着柳如是眼帘里突兀闯进了一个人。
易潇上台的整个过程未发一言。
他上台以后蹲下身子,认真无比,开始一点一点捡起那些残余的画像灰烬,装进另外一只手中的黑囊里。
他默默捡了十分钟。
柳如是就这么怔怔看了他捡了十分钟的灰烬。
这个少年最后站了起来,把鼓鼓囊囊的黑囊递了过来。
里面装满了巨画灰烬。
小殿下看着这个一时偏执发狂,但性格绝不会说一句后悔的女人。傻子也知道这幅耗费了十年心血的巨画对她来说多么重要,可这个女人说烧就烧了?
“杀人本来就要偿命,该偿命的一个都跑不了。”他轻声道:“可是这幅画你烧了,那些人抵上命也还不起了。”
柳如是保持沉默。
小殿下突然道:“你傻不傻?”
柳如是默问自己:傻不傻?
她知道自己心底那种千刀万剐恨不得重新来过的感觉就叫后悔,但她只是笑了笑。
柳如是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有去接那个黑囊,声音有些沙哑:“这幅画烧了就烧了,能讨个公道,值得。”
讨公道讨公道,易潇没来由想到那个一直嚷嚷着要向风雪银城讨公道的笠帽男人。
怎么总是要讨公道?
大家都要讨公道,公道在哪里?
如果今天白袍老狐狸不在,柳如是就是再多烧一万幅巨画,又能改变什么?
小殿下没有说话。
他平静地看着对面女人的眼睛。
她说她可以从一个人眼里看出很多东西。
小殿下不太懂,但他从那个女人眼里看到了后悔。
后悔这件事情,如果你不说出口,那么它就永远只会藏在心底,没有其他人知道。
易潇看着这个性子死犟不肯低头的女人。
一个人如果不愿意说出一些话,那么这辈子都会选择烂在心里。
柳如是就是这种人。
易潇揉了揉脸,把黑囊塞入自己怀中。
然后他摇了摇头,道:“既然你不会说这些话,剩下的话我帮你说了吧。”
小殿下默默抽出腰间芙蕖。
那柄妖剑此刻猛然盘起身子,被黑衣少年狠狠插入地面。
他抛出了一个问题。
“是天酥楼的十三条人命值钱,还是刚刚烧的那幅画值钱?”
满座皆寂静。
“天都侯独子,段天德。”易潇突然念出一个名字,笑着开口:“好名字,断尽天德。现在你告诉我,你的命值多少钱?”
人群沸腾,突然有一道身影挣扎着起身,想要逃走,结果被白袍老狐狸大势至域意狠狠拍倒在地。
他几乎扭曲着身体,颤抖声音道:“给你五十万两。。。。。。你觉得够不够?不够我们还可以商量!”
“五十万两?”易潇笑着问道:“你的命就只值五十万两?那我出五十万两,是不是就买来了?”
那个年轻公子面如死灰,颤声道:“一百万。。。。。。不,两百万!三百万!你放过我,放过我,多少钱我都给你!”
小殿下不说话。
他静静看着那个年轻公子哥磕头不断。
直到他磕出血迹,再也磕不动。
“到底多少两?”易潇低声问道。
几乎是掏空了家底的段天德哭着声音道:“四百万两银子。。。。。。求你放过我。。。。。。”
小殿下自嘲笑了笑:“四百万两银子,人头还真值钱,这么瞧得起自己?”
接着黑衣少年眼神瞬间爆发出一团金灿之色!
瞬间一捧鲜血猛然抛洒。
芙蕖剑妖异无比插在天酥楼的墙壁上铮铮作响。
北魏年轻权贵们被突如其来的鲜血铺面溅了一脸。
段天德的人头被钉在墙上,极为狰狞。
黑衣少年的声音不缓不急。
“刚刚说的那两样,够不够值钱?”
死寂。
“跟现在足以掏空天都侯家底的四百万两比起来呢?”
还是死寂。
这个黑衣少年摇了摇头。
他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之下轻声自言自语道:“都不值钱啊。”
“很简单的道理,有些东西,是你们拿钱也买不来的。”
黑衣少年有些不耐烦道:“你们懂不懂?”
他看着座下这些人似乎有些茫然的神情,他解释道:“譬如说。。。。。。命。”
座下先是死寂。
所有人都在茫然于刚刚发生了什么。
直到他们看见那具极为凄惨的无头尸体,还有自己脸上滚烫无比的鲜血。
天酥楼爆发出极为恐怖的嘈杂喧喝声音。
没有什么比死亡带给人的恐惧更加强大。
而那个黑衣少年默默走下台,自然而言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杀神一般信步走在人群之中,然后缓缓拔出自己那柄如蛇一般的妖剑。
那柄剑盘踞身子,森然吐信。
他轻轻将一根手指摆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所有人都忍住了声音,看着这个黑衣少年一手拎着一颗脑袋。
这似乎是易潇第一次杀人。
小殿下歪了歪头,看着那个脑袋上的眼神有些扭曲。
没有惊恐,没有慌乱,易潇甚至能听到寂静之中自己的心跳,没有一丝紊乱,他很满意这样的一种本能反应。
杀应杀之人。
这个少年不大的声音响彻天酥楼。
“杀了他,就是想告诉你们,杀人偿命。”
一袭黑衣如同杀神,而天酥楼宛若地狱。
“杀了人,自然要拿命来偿。”
第二十九章 清算日
没有人相信那位风庭城扬名的易公子敢在天酥楼大开杀戒。
他们谨慎推演过一万遍,最后信心满满推算出,即便是那位白袍男人,也不可能在没有谈判的情况下,直接动手杀人。
在座的年轻权贵,至少都是北魏封疆裂土级别的后嗣。
在洛阳这片土地,他们就是规矩。
谁敢不讲规矩?
但他们一直不太明白皇都那边的缄默是什么意思,森罗道似乎没有出动一位九品高手的意思,几位大殿下都选择不约而同离开洛阳执行任务。
这些年轻权贵们心底忐忑不安的同时留了一手底牌,东拼西凑,在天酥楼周围布满了弓弩手。
三百弓弩手,在这条勾栏街引命而候。
他们来天酥楼,带上了枪火,也带好了筹码。
这些年轻权贵们天真的以为这一老一少是来谈判的。
只要价钱开得合理,足够满足这两头饕餮,就可以把当年的债一笔勾销。
所以他们拿了府中巨额的财产,半是忐忑半是试探来到了天酥楼。
只可惜踏入天酥楼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发现自己的想法是荒诞而可笑的。
所谓的三百弓弩手,以及自己府邸之中的高手,在那个能独自面对整个洛阳的白袍男人面前,脆弱如同一张白纸。
一捅就破,这就是自己谈判带来的保底枪火?
他们一开始还担心与那位白袍男人谈判。谈不拢以后造成无法承担的后果。
现在他们恍然明白。
这根本不是一场谈判。
因为那个黑衣少年就这么杀了天都侯的独子。
一剑毙命。
干脆利落。
这一剑,把所有的谈判规矩,所有的荒诞念头,所有的条条框框,全部砍得粉碎。
直到这一刻起,这些年轻权贵们才如梦初醒,这位十三年来入洛阳不闹事的白袍男人,原来真的是来清算的。
而他们担心引爆导火 索的,不是那位烧了大魏沧生图的柳大花魁。
而是这个一剑削下天都侯独子头颅的黑衣少年。
这个黑衣少年一剑狠狠砍在了洛阳的颜面上,至此事态再无挽回的余地。
而他似乎只是为了讲述一个简单的道理。
。。。。。。
。。。。。。
杀人,要偿命。
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
但杀人偿命这个简单的道理,对于在座的人来说,真的无法理解。
他们是真的不懂,为什么杀了一位蝼蚁样卑贱的生命,就要拿自己高贵的性命去偿还?
哪一位北魏权贵的手里真正干净过,不曾杀过人?在洛阳这块皇城,他们就是真正爬到了最高层的大人物,无论是靠着父辈积荫还是自己打拼,当他们真正获得了特权之后,怎么会将小人物的性命放在眼里?
易潇看着已经死寂的天酥楼,无数双目光盯着自己。
他笑了笑。
轻轻将段天德的头颅放在桌子上。
易潇温柔说道:“你们当然可以杀人。”
“天酥楼的十三条命算不了什么。”小殿下拍了拍桌子上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柔声细语道:“至于我为什么杀了他?”
这个黑衣少年默默坐下,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你们可以杀人,我当然也可以。”易潇皮笑肉不笑,道:“你们可以滥杀无辜,我当然也可以。”
白袍老狐狸自始至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默默站了起来。
磅礴的大势至域意碾压而下,将天酥楼的年轻权贵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位独步天下的佛门客卿突然笑了笑。
他走到了易潇身边,没有多走一步也没有少走一步。
并肩而立的位置很敏感,至少代表了什么独特的意思。
“天都侯当年射了我六箭。”白袍邋遢男人拎起桌子上鲜血淋漓的那颗脑袋,转了一面,看着那颗头颅的狰狞表情,自己面无表情道:“我当年还了你老子一箭,算他命大,只断了一条腿。”
“他原本欠我五箭。”白袍柳禅七轻轻道:“杀了你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他还欠我四箭。”
这个邋遢的男人扔去那颗头颅,然后缓缓伸出一只手。
一朵绝美大红莲妖异在他手心无比灿烂地盛开。
“可知,杀人偿命下一句,乃是欠债还钱?”
红莲华手。
这个白袍男人在史书上被匆匆带过了一笔,就源自于这一记曾经击垮了半边洛阳城头的恐怖禁术。
一记红莲华手,摧枯拉朽击垮洛阳半边墙头,千军万马之中,一人独立,将一株菩提树栽在北魏国都废墟之上。
何等霸气?
“你们当年欠我的,我都记着。”
这个白袍男人拿着睥睨天下的目光缓缓扫视全场。
“该清算了。”
他手心漂浮一朵大红莲,如同天神下凡。
“你们来之前,应当问过自己的长辈,所以你们知道,当年他们到底欠了我什么。”
“你们可能不知道,但他们都知道,我这个人贪财。”柳禅七微笑道:“欠我钱的,拿钱来还。还够了钱就好。”
所有人在压抑的环境之中不敢出声。
但是他们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这个白袍男人要钱,钱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无用的数字而已。
但冰冷的话接着让他们脸上刚刚萌生的笑意刹那僵硬住。
“但欠了我命的,就只能拿命来还。”
他们抬起头,无比惊恐看着那位白袍男人。
白袍老狐狸抬掌前行。
大红莲被他托在手心。
他缓缓踏出一步。
天酥楼响起一声极为突兀的爆裂声音,如同西瓜崩裂一般,鲜血迸射。
大红色喷薄而出。
而这位托着大红莲宛若地狱魔头的白袍男人面带微笑,不狰狞反而圣洁,闭眸枯心,六根清净。
他一路前行,一边轻声喃喃。
“左十三,元年欠我三箭,今日还了一箭。”
“崔府侯,以后互不相欠。”
。。。。。。
。。。。。。
一步杀一人。
易潇默默看着这只白袍老狐狸闭眸前行十二步。
然后柳禅七顿住脚步,回头望向倒下的十二具尸体。
声音不大,字字敲心。
“当年洛阳城头存了念头想射杀我的,一个都跑不掉,他们欠我的,我都还记着。”白袍老狐狸自顾自笑了笑:“他们还不起,又不敢来见我,所以今天这些人,就委屈一点,替他们还了一笔债咯。”
“剩下的,能听到我说话的,不妨摸摸自己脖子,发现还留了一条命的,恭喜你们。”
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