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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云山雪气澎湃——
抖落一地雪。
一地剑意。
第三章 善剑
斐常已经笑不出来了。
弥漫连云山的大雪,以那个男人为圆心,刹那翻涌起来。
陆陆续续有大妖赶到连云山。
九品大妖,在踏上连云山脉的一刹那,便感应到了此处山脉澎湃的雪气。
那是剑意。
那个身形瘦削,面色苍白而病态的年轻男人,缓缓站起身子,轻轻掸了掸单薄的轻衣,于是肩头流雪滑落,半边衣衫滑下肩胛,裸露出流线型阴柔的锁骨。
一层又一层剑意以他为圆心翻滚,在他三尺范围之内清扫出一圈极为纯粹的无尘之地。
雪白长发随剑气鼓荡,震碎雪沫之后,露出与那个男人瞳孔一样干净的黑色。
这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面容很柔和,即便他的身体看起来不太好,面上依旧噙着淡淡的笑意。
剑意只扩散了一刹那,整座连云山的雪气轰鸣也只有那么一刹那,短暂到让人觉得只是一场错觉。
一切已经恢复了平静。
年轻男人身上没有一丝元力波动,看起来就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病怏怏苍白的面相更让人觉得他是一个羸弱不堪的角色。
只有斐常目睹了这一幕。
他怔怔望向病怏怏年轻男子,整座雪山寂静之后,他身边已经空出了三尺极净之地。
这个男人身上没有佩戴一柄剑,除了那一件单薄轻衣,就只有拴住墨发的半根白凉木髻。
站起时剑意轰鸣,站定时世界寂静。
他一定是世上最恐怖的剑客。
亲眼目睹了整座连云雪山都为这个男人站起而轰鸣之时,斐常开始后悔自己传出了讯息。
。。。。。。
。。。。。。
半座棋宫出动,只为了将那头从洛阳溃败逃回的玄武重新带回八尺山上。
此刻向连云山赶来的九品大妖,此刻将近就有十数头之多。
在斐常的认知里,十数头九品大妖齐至,无论是群攻还是车轮战,都不可能是一位未入宗师的人类修行者可以匹敌的。
而滔天的妖气向着连云山涌来,这个年轻男人不可能察觉不到。
妖族是西疆北原的主人,棋宫八尺山上的那几位性子凶戾到素来容不得一位人类修行者在西疆北原的棋宫地盘撒野。
而这一次的妖族行动,史无前例的半个棋宫倾巢出动,几乎算是蛮横将刀递了出去,无论是大魏森罗道还是北原几个王庭,谁的手都不可能伸过来。
伸手就会被剁掉。
八尺山山巅的那几头老妖沉默不言的背后,是彼此之间的心知肚明,那具小金刚体魄已经算是珍宝,但与玄武宿主身躯里内蕴的传承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所以斐常更愿意相信,这个病怏怏的年轻男人,只是误入连云山,更是误打误撞遇见了这具玄武躯体。
而他站起身后,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他的面容温和带笑,眼神却平静到近乎漠然,始终停留在凹坑之中的那具庞大躯体之上。
斐常猛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这个男人,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
。。。。。。
李长歌望向凹坑之中的那头巨兽。
幽暗如星辰的眸子,狰狞丑陋的五官,荆棘般倒扎的铁刺,青白通天的脊背。
尽管此刻凄凉到了极点,那股滔天的妖气,还是令人一眼就看出了这头如山一般魁梧的妖兽。
玄武无疑。
风雪银城大师兄的心里有些复杂。
他默默闭上眼睛,眉头微微拧起。
一道两道气息,接着是三道四道,一齐蜂拥而来,北原上数量并不算庞大的妖族,此刻密度极大的向着连云山涌来。
李长歌身边犹如被巨石砸中,瞬间炸开一大滩乱雪,紧接着雾气被巨力轰然扫开,雪雾茫茫之中显出一头连人身都懒得化形的庞大猛犸,两只雪白象牙上挑,嗤然望向自己脚下那个身形卑微的年轻人类修行者。
这头猛犸的身形几乎抵得上凹坑之中玄武的三分之一,落在李长歌身前,如同一座巨山一般,遮天蔽日。
陆陆续续有撞击雪地的轰然声音。
这些九品大妖的出场相当讲究排场,不远千里迢迢从棋宫八尺山下出发,无头苍蝇一样在偌大北原乱撞,最终来到连云山,隔着老远就感应到了人类修行者的气息。
究竟是不识趣的森罗道探子,还是头铁硬生生要插上一手的草原蛮子?
等到他们落在李长歌身边,看清楚这只不过是个病怏怏的年轻男人,修行岁月恐怕只有二十年左右,戏谑想着这大概是个误打误撞踩上“天大狗屎运”的可怜人类了。
十三头九品大妖,斯文一些的化成了人身,凶悍一些的懒得化身,直接以妖身示众,凶相毕露。
十三头大妖,除了斐常以外,彼此前后抵达的时间不一,此刻却极有默契地围住了那个年轻人类修行者。
自斐常落在连云山上,双足站定之后,就一步也没有挪动过。
他看着十二头九品大妖围住了那个人类剑客,而自己隔了十多米远。
格格不入。
斐常非常想挪动步伐。
可是他做不到。
连一步后退都做不到。
他只能站在原地,面容怔然木讷,麻木望向那十二只藏匿不住凶相与自己修为相差无几的九品大妖。
棋宫上本就勾心斗角,故而彼此为妖,却毫无同情。
斐常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那个男人站起身子,整座连云山雪气炸开的场面。
于是他望向这些妖怪,就像望到了一地骸骨。
他唯一疑惑的一点,就是那个男人,为什么还不动手?
十二头大妖破天荒没有直接杀人灭口,而是颇有兴致围住了这个瘦削男人,想看看他睁开眼睛之后的惊愕表情。
阴影之中的那个年轻男人依旧闭着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一个难以明了的问题。
李长歌的确在思考一个问题。
师父说自己太善良了。
小师妹也说自己太善良了。
他紧紧闭眸,回想着自己南下之后的场面。
万里围堵自己,千百般阻挠的,是棋宫。
风庭城暗杀小师妹的,也是棋宫。
洛阳城重伤小师妹的,还是棋宫。
李长歌闭眼揉了揉眉心,想着自己已经忍让了棋宫三次,却换来三柄一次比一次重的刀子。
他缓缓抬起头。
十二头大妖没有看到想象之中的惊愕神情。
这个年轻男人平淡问道:“我是不是太善良了?”
第四卷 黄钟
棋宫八尺山。
九宫之中的黄钟宫,右殿之内燃香焚火,殿内半壁极为工整地摆放着住入八尺山大妖的命牌,每一块命牌,都是大夏棋宫妖族力量的中坚份子。棋宫大妖出行,顶着大夏名头,极少有人会阻挡,在西疆北原这本就人烟浩渺之地,即便是北原三大尊者这种级别的人类修行者遇到,也会沉默避让,不愿惹出争端。
棋宫的大妖不多,故而极为爱惜羽毛。
如果有大妖陨落在西疆这片土地,陨落在人类修行者的手上,那么一定是不死不休的场面。
每一块黄钟宫的命牌都刻有复杂铭文,在棋宫玄奥的空间造诣之下,可以清晰传出每一位大妖身死之前的波动,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无从遁形,立即会遭到棋宫无止境的疯狂追杀。
黄钟宫大钟响起之时,整片西疆都会惊闻到那道扩散开来誓不惊人死不休的浩瀚钟声。山上诸妖只管闭眸修行,知晓已有妖陨落在外;山下群妖不能守神,心心念念盼望有朝一日能填补八尺山大妖陨落之后的空出名额。
八尺山分五宫四调,合称九宫。前五宫熊盘虎踞山巅最高处,正宫,中吕宫,南吕宫,仙吕宫,黄钟宫,山巅妖气肆意汪洋,千百年积累,是为大夏妖宫;后四调稍矮一头,大面调,双调,商调,越调,多是些无法修行妖族功法的“人类修行者”,不被北原之外的人类接受,只能滞留在八尺山上,这些年来妖宫不曾将这些人赶尽杀绝,逼得反弹琵琶,没得挑选,只能走了一条山海经中最为短命的末流修行之路。
顾胜城知道自己的少棋公头衔只是个笑话,更知道自己被赶出八尺山巅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到时候若想苟且偷生活着,要么就沦为山腰四调里最不堪入目的小厮,替那些半人半妖的四调子卑躬屈膝,奉笑度日;要么就狼狈离开八尺山,运气好点,兴许不会死在北原西疆的大雪里。
顾胜城懒得去想那么多。
当自己被逐出八尺山巅之前,也许他自己会找到一个解决方法。
他伸出左手,遮在自己眼前,尾指断缺之处遮不住视线。
八尺山上皆是苍白如雪的流云。
八尺山下算是琉璃无暇的人间。
这里本就是个妖地,自己终归是个人类,要死。。。。。。也要死在人间的吧?
不想活了,那便纵身跳下去吧。
再也不用忍气吞声。
顾胜城闭上眼睛,喉咙翻滚,从出身开始,便处在这个世间的最底层,遭人侮辱遭人践踏,苟且偷生活着,等着翻身的机会,他已经等了太久了,这些年来,他难道忍得还不够多么,他难道做得还不够好么?
风庭城内他连最卑鄙最无耻的偷袭都能做得出来,不择手段只为了赢得与公子小陶的那场赌局。
他输了。
他本就该知道,自己没有翻身之地。
可他不甘心,想挣扎,拼了命也不愿意咽下这口气。
他咬断了自己一根手指,不远万里驱马来到棋宫山下,一路上所见所闻,皆是中原境内自己如同过街老鼠一般的骂名。
顾胜城不在乎这些,他向来不在乎名声。
无论是死心之前,还是死心之后,都不在乎。
他可以卑微的活着,但不可以没有希望的活着。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求死,还有死之前的宁静。
他知道这个翻身的机会他等不到了。
活得越艰难,就越不该存有妄想。
他怔怔坐起半个身子,看到还在自己身边蹲着的秋水,声音沙哑问道:“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秋水委屈说道:“你想要个安静,我蹲在这里不说话还不行吗?”
顾胜城没有理她,置若罔闻站起来,跌跌撞撞伸出手,从自己衣衫里掏出那块黑螺。
他双手抱着那只黑螺,缓缓走到楼顶边缘,在秋水怔怔没有反应过来的目光之中,缓缓张开双臂。
尘归尘,土归土。
一切因你而起,就因你而去吧。
不想再修行了,不想再挣扎了。
浩瀚蓝天之中,黑螺坠下,划出一道笔直黑线,八尺山巅的云气素来很重,顿时就没了踪影。
只是笔直的下坠。
下坠。
不知会跌到哪里。
坠下八尺山。
坠出这座妖气极重的棋宫,坠入琉璃大雪的人间。
没有回音。
。。。。。。
。。。。。。
过了许久,顾胜城缓缓睁开眼。
微惘。
他有些吃力抬起头,漫天云气就在自己面前摇晃,还有自己倒垂的长发,平视看去,数以千米的妖山山壁就在自己眼前,世界颠倒,一片昏花,头晕目眩,原来是四肢失去了平衡。
只觉得小腿被人紧紧拽住,接着是那个倔强不堪松手的姑娘怒骂的声音:“姓顾的,你就这么想死?”
山巅回音——
顾胜城木然没有表情,微微皱眉,四肢失衡的感觉很难受,所以他的双手花费了很大力气才伸到自己脑后,缓缓解开束住乱发的发髻,接着握住发髻,深呼吸一口气。
在秋水怔然的目光之中,对准她攥住自己小腿的双手。
他平静说道:“放手。”
秋水悲伤望向顾胜城,对上的却是这个男人平静到近乎漠然的漆黑瞳孔。
就在这时,八尺山巅传来一声巨大音波——
黄钟大吕,浩瀚钟音,响彻八尺山!
黄钟宫的大殿之内,一块命牌砰然崩碎,炸落漫天玉屑。
接着是第二块命牌,第三块命牌的崩碎声音——
准确的说,是十二块命牌,在一瞬之间同时炸裂。
十二块命牌的玉面速度不一的崩裂蔓延,却在同一刹那龟裂炸开,就像是一剑抹过,而后生死两隔!
守殿人愕然望着满殿溅出的玉石碎片,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他面颊被一块崩出的玉屑划出极长的口子,鲜血早已流了半边脸面,自己却浑然不知,过了不知多久,才惊觉早已跌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