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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大人望着远方小镇外被不断激荡而起的雪气,说道:“她的杀气太重,若是叶小楼抵不住她的杀势,怕是整个白鲤镇都要被她掀起来。”
易潇低垂眉眼,一直未曾收敛脑后的莲池,那一龙一蛇吐出琴弦之后委屈巴巴腾起身子,想出莲池,又被自己神魂压住不能得逞,只能拿尾部拍打池水,低声嘶吼。
“丢了琴弦。。。。。。也是好事。”
易潇揉了揉眉心,体内的元气缓缓在复苏,想要回到元气的巅峰状态估摸着还需要一段时间,只是如今被不讲道理的顾玖取了琴弦,总比被不讲道理的东君再追杀一万里要好得多。
郡主大人轻声说道:“我的妖相应该快要恢复了。”
易潇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的元气也快了。”
两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远方。
白鲤镇外。
拔出两剑的叶小楼双手持剑,站在雪地之中,白发狂舞,气势恢宏,风姿卓然。
一人两剑。
气势恢宏。
但若从气势上来说,依旧被春雷圆满的“东君”压过一头。
于是郡主大人轻声感叹说道:“恢复了,又能怎么样呢?”
“是啊。”小殿下面色复杂,说道:“恢复了。。。。。。也打不过啊。”
。。。。。。
。。。。。。
叶小楼右手倒持“红豆”,平举而起,将古剑水平于自己胸前。
左手同样呈倒握之势,握住第二把古剑的剑柄,缓缓将其架在自己右臂之上。
剑气依旧在攀升,元气燃烧之下,叶小楼方圆三尺之内已经再无一片雪花。
他保持古怪持剑姿势,望着远方的大雪。
倒悬在空中的那人轻轻跳下了琴匣,明明是天地颠倒,轻轻一跳,世界又重新颠倒回来。
一道破空之音倏忽传来——
叶小楼眯起双眼,耳旁传来浩瀚的雷音震颤。
一道颀长厚重的白色物事直接撞入自己眼帘之中。
那是一只幽白琴匣!
红豆卷起,第二把古剑同样卷动。
双剑递出,叶小楼不退反进,前踏一步,十丈之内大雪被剑气卷起,宛若昙花一现的龙卷,大白人间之后骤然若梨花雨落。
片片雪白被剑气撕碎。
雪气之中,那一柄质地极为坚韧,在春雷湖湖底百年未曾腐朽的琴匣,就这般抵上了两把古剑的剑锋。
有人一掌抵在幽白琴匣之后,轻轻用力。
叶小楼双剑抵住琴匣,呈角力之势。
琴匣背后的“东君”莞尔一笑,姿容像是绝美女子,单手负后,极为自负的以一掌推进。
漫天大雪被一掌劲气崩碎。
叶小楼发丝狂舞,双足踩踏地面,崩裂蛛网。
“东君”阴柔眯眼,轻声一笑。
叶小楼耳边炸裂雷音,依旧面无表情,双剑抵死琴匣。
居然难以推进一步。
“东君”陡然收敛笑意,双手探出,齐齐拍在幽白琴匣尾部。
那只不知由何等材料制成的琴匣寸寸崩裂,木屑炸开,雪气被崩出数道口子,声势浩大之中,显露出春雷琴的真正容貌。
黑色春雷琴面如同流水,空荡无弦,此刻被“东君”双手抵死龙龈之处,居然如同一桩死物。
丝毫不怜惜“春雷”的顾玖面无表情,望着那依旧未曾后退一步的白发年轻男人。
叶小楼口鼻缓缓溢出鲜血。
两把古剑抵死琴匣,琴匣崩裂之后便抵死琴匣内的那柄古琴。
春雷无音。
他面色依旧平静,带着一丝倔强,不肯开口,也不肯后退。
顾玖看着出鞘的第二把古剑。
剑身白里透红,像是肌肤之上涂抹红妆,又像是出嫁女子肤色极白,抿了一口胭脂,披大红霞,头戴凤冠。
风风光光。
红红火火。
顾玖面无表情说道:“这把剑又叫什么名字。”
叶小楼艰难吸了一口气。
他双手有些麻木,此刻微微松了松剑柄,又再度握紧。
他露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
不仅仅是因为面色苍白的缘故,更多的是他口鼻耳朵,都缓缓流出了血迹。
“音”道大势,无处可防。
叶小楼沙哑说道:“这是师父托我送您的第二把剑。”
“剑名。。。。。。骰子。”
两柄古剑抵死春雷,叶小楼抬起头,死死盯住眼前女子。
师父说过,自己只要把这三把剑送到,便是前尘缘尽,因果皆消。
当年怨恨,种种过错,今日便在这三把剑下,洗去蒙尘。。。。。。也散去爱憎。
两把剑了。
为何师母还是没有反应?
过了片刻。
双手抵住“春雷”龙龈的女子保持了很久的沉默,此刻终于木然笑了笑。
她盯住那柄“骰子”。
骰子。
骰子。
第一把古剑叫红豆,像是待嫁闺中的女子,青涩面容,面颊绯红。
第二把古剑叫骰子,便是出嫁时候的女子,笑容满面,春光灿烂。
风风光光。
披红戴霞。
他曾经说过,要这么来娶自己的。
女子眼角略微湿润,深吸一口气,眯起眼睛。
目光停留在那两把古剑之上。
那个负心人违了约。
他不敢赴约,不愿赴约,不来赴约。
如今竟叫自己的弟子来送剑。
这是想做什么?
想一笔勾销,还是想散尽因果,好聚好散?
这两把古剑,算是什么。。。。。。
他当年说过的话,又算是什么?
那自己在西域苦苦等的一百年,又算是什么!
何等荒谬,何其荒唐?
她轻声说道:“可笑。”
轻声吐出的字眼,脱口之后,刹那如同奔雷,卷动天上风云,地上大雪。
七根被捏碎之后化为音域无影无形的琴弦,在四面八方的虚弥之处,犹如被人反弹琵琶,刹那嗡然大响。
叶小楼瞳孔猛然收缩。
那柄“春雷”上的力道猛然增大数倍。
七道雷音,在自己耳边前后不一,却又同时炸开。
叶小楼面色苍白喷出一口鲜血,双足扎根,在大雪之中倒着滑行,却始终不离地面,一柄红豆一柄骰子,被他紧紧攥住,猛然抬起切入雪地之中,方才止住身形。
他不敢置信望向眼前的那人。
借了东君身子终于圆满春雷古琴的那人,幽幽叹了口气。
她将古琴竖在雪地之中。
七根琴弦,一根不缺,一根不漏。
接着她缓缓伸出两只手掌,十指交错,挺直之后抵在胸前,像是伸了个懒腰。
“嗡”然一声——
四方剑气被无形音波震碎。
浩瀚的大雪在第一时间从四面八方涌入白鲤镇之中。
叶小楼面色骇然。
眼前的女子面无表情,松开交错的十指,缓缓向下压掌。
大雪之中,无数楼屋随之坍塌,音道寸过,寸寸碾压寸寸崩裂。
不留一线生机。
紧接着大雪潮浩浩荡荡砸下,将楼屋残砾全都掩埋。
她压掌至极低处,低垂眉眼笑了笑,喃喃说道:“你不让我杀生,我偏要杀生,你让我爱这世人,我偏不爱。”
猛然抬起头来。
一双眸子里清澈分明。
分明尽是怨憎。
她就这么袅袅娜娜站在大雪潮之中,漫天盖地的大雪从她背后涌出,避开三尺方圆,轰然奔腾,却给她与眼前的叶小楼留出一道无暇之径。
女子缓缓抬起一臂,衣袍狂舞,掌心向天。
大雪齐齐轰鸣。
整个白鲤镇。。。。。。拔地卷起。
那个矗立在白鲤镇门前的鲤鱼雕塑,此刻迸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声响。
女子猛然握拳。
鲤鱼雕塑炸开。
天地之间的大雪骤然狂暴数十倍,数百倍,将一切都淹没,呼啸的风声雪声如同刀剑一般刺耳。
叶小楼狂吼着站起身子,在这方天地里显得寂静而渺小。
刹那被大雪淹没。
天地之间有莫大压力盖下。
叶小楼将红豆剑柄死死咬住,被音波震得雪白齿间尽是猩红,俊美面相一片凄凉。
极为缓慢地拔出第三把剑。
他艰难站在大雪之中,白衣白袍被风雪灌满,身子拼命前倾,想要对抗天地间被春雷召唤而来的那股庞大压力。
前进了一步。
接着是第二步。
他缓缓走近了在风雪之中,那道模糊不清的身影。
叶小楼艰难眯起眼,看到风雪之中,“东君”栽倒下去。
然后有人走了出来。
有九条巨大到无与伦比的狐尾在雪中缓缓撑开屏障。
那个模糊的身影,伸出一只手,微微仰起脖颈。
她的手指像是拈住了一尾鲤鱼般的物事,活泼弹跳。
启唇。
接着吞了下去。
大雪刹那寂静。
压住叶小楼的那股巨力陡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叶小楼的身躯向前狠狠砸了出去,却一人轻柔抵住肩头。
“说说看。”
那人一掌轻松抵在叶小楼肩头,止住了他的前跌之势。
语气漠然。
“这第三把剑,叫什么?”
第一百四十三章 相思
叶小楼死死咬住那柄“红豆”,满面鲜血,被师母的大雷音震颤得模样极为凄惨,哪里还有半分俊俏仙人的模样?
他缓缓回过头来。
白鲤镇一片废墟。
大雪狂舞,整个镇子先被压碎后被拔起,无数屋瓦碎砾在风暴之中狂卷,隐隐约约带着腥红之色。
明明是一场暴雪盖压,天地变色,叶小楼耳边却静得可怕。
他木然看着被顾玖压掌灭去的白鲤镇。
破坏力极强的大雪被人以极好的力度握住,像是兜转在沙漏里的风暴,不出方寸之地,拼命搅杀着镇内的一切物事。
生灵在一瞬之间便被灭杀。
平房坍塌,楼屋崩溃,在漫天雪气之中围绕镇中央一点为圆心,极速回转。
有人轻轻拍了拍手掌。
雪气烟消云散。
叶小楼怔怔看着真正化为死寂废墟的白鲤镇。
这个拔出两剑,口中还咬住一剑的男人,极为缓慢,极为缓慢的转头。
他认真看着顾玖。
顾玖在微笑。
叶小楼的白袍飞舞落定。
他缓缓抬起双臂,以臂弯接住自己口中的“红豆”,古剑滚下,被双臂臂弯稳稳接住。
他的齿关之间流泻。出大滩鲜血,随着摇头的动作轻甩在雪地之上。
顾玖轻声笑道:“怎么,不说话了?”
叶小楼声音沙哑说道:“师父错看了你。”
顾玖挑了挑眉,她稳稳抬手,重重钉入雪地里的春雷刹那被吸入掌中。
“你说错了。”
这个女子无不嘲笑说道:“是我错看了他。”
叶小楼面无表情,双臂夹紧“红豆”,整个人翻身而出,奔袭冲向顾玖,卷携出十丈长的大雪。
顾玖一手压住春雷龙龈,冷笑一声,猛然抡起春雷琴,并不催动音道,而是将这柄无数人视作音道至宝的古琴视作一块门板,狠狠斜着砸了过去。
叶小楼猛然抖袖。
臂弯里的那柄“红豆”刹那滚出,在半空之中被他启唇含住,极为倔强地扭头斜斩而出。
三把古剑,率先与春雷接触的乃是“红豆”!
面红耳赤的女子刺斩而出,将春雷琴面上七根形同流水态如奔雷的琴弦一斩而过,如抽刀断水,刹那即过。
七条春雷攀附“红豆”而上,如流水般曲折萦绕,刹那回到琴面之上,看似双方若无其事,实则已经交战百回。
叶小楼颅内被雷音震颤百次,若非宗师境界的体魄支撑,一口牙关早已经崩碎,神魂被震成碎沫。
春雷崩裂神魂,眼前一片漆黑,叶小楼依旧未曾松开牙关,他双手倒攥二三两柄古剑,单凭直觉,便斩向了春雷琴琴后的主人。
顾玖压住龙龈的那只手轻轻抬指,七条春雷奔走而出,转瞬即逝,在“骰子”的剑面上互相奔走如小兽,交错而出。
春雷琴弦切经脉于无形。
顾玖轻轻按下抬起的那根手指,七条春雷迸射而出,炸开叶小楼一臂白袍,钻入肌肤之中,数条血腥的小蛇刹那被春雷崩出,雷光耀眼。
那条倒攥“骰子”的手臂已经扭曲不成人形,血肉模糊。
叶小楼的面色依旧漠然。
根本顾不得被春雷炸得皮开肉绽的左臂,也顾不得那柄不受控制抛飞而出的“骰子”。
他平稳而“缓慢”递出了第三把古剑。
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