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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酒店-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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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高兴来的人是你。” 
  “你太客气了。” 
  “你知道,什么人都可能上我这儿,也许是个希望我办次义卖的蠢女人,也许是个来谈密莉保险卡的男人,可是密莉死也不肯要那东西——或者,也可能是装铅管的工人(要是真的,那我运气实在太好了)。要不然,就是有人想访问我,问我一些尴尬又可笑的问题,而且老是些旧问题: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到要写作?写过多少本书?一共赚了多少钱?等等。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所以看起来老是像傻瓜一样。不过那都没什么关系,因为我想我已经快被这个鹦鹉的事逼疯了。” 
  “有事没办法决定?”我同情地说:“我看我还是走开算了。” 
  “不,别走,无论如何,你会让我觉得轻松点。” 
  我接受了这个不肯定的恭维。 
  “要不要来根烟?”奥立佛太太不十分殷勤地问道:“家里不知道什么地方有烟,打字机抽屉里找找看。” 
  “我有,谢了,来一根吧?喔,对了,你不抽烟。” 
  “也不喝酒,”奥立佛太太说:“真希望我会。像那些美国侦探一样,书桌抽屉里老是有点烟、酒,好像有了这些东西,任何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你知道,马克,我真不懂怎么有人真的杀了人还能逍遥法外。我觉得只要一杀人,罪行就很明显了。” 
  “胡说,你就写过很多这种小说。” 
  “至少有五十五部,”奥立佛太太说:“谋杀不是件难事,要掩饰得好才不简单。我是说:来的人为什么偏偏是你?你实在是跟我隔行如隔山。” 
  “那也难讲。” 
  “喔,等事实来证明吧,”奥立佛太太含糊地说:“随便发表一点你的意见,某乙被杀的时候,同时有五、六个人在场,每个人都有杀他的动机,这种情形实在不大平常——除非,某乙真的是个非常讨厌的人,谁也不在乎他是不是被谋杀,是什么人杀的。” 
  “我了解你的问题了,”我说:“可是你既然已经成功地处理过这种题材五十五次,这次当然也不会有问题。” 
  “我也一再这么告诉自己,”奥立佛太太说:“可是我实在没办法相信,所以觉得很痛苦。” 
  她用力抓住头发,狠命拉扯着。 
  “不要这样,”我喊道:“你会把头发连根拨掉的。” 
  “胡说,”奥立佛太太说:“头发牢得很。不过我十四岁那年出麻疹的时候发高烧,前额的头发真的掉光了,好难看。过了半年才又长好,对那个年纪的女孩子真是可怕。昨天我到疗养院去看玛丽·德拉芳丹的时候,忽然回忆起这件事,因为她的头发就掉得跟我那时候一样。她说等她病好一点,要去做个假发戴在前额。我想也好,六十岁的人了,头发不大可能再长出来。” 
  “有一天晚上,我看到有个女孩的头发被人连根拨掉。”我说,同时意识到自己声音中有一种自以为见过世面的骄傲感。 
  “你到底到什么怪地方去了?”奥立佛太太说。 
  “查尔斯一家咖啡店。” 
  “喔,查尔斯!”奥立佛太太说:“我相信那个地方什么怪事都会发生。披头、卫星人……我从来不写关于那些人的事,因为我觉得还是谈自己懂的事比较安全。” 
  “譬如说?” 
  “出门旅行的人、住旅馆的人、去开教区会议的人——售货员,还有参加音乐庆典的人、逛街的女孩、各种委员、职业妇女徒步环游世界的男男女女……” 
  她停下来喘口气。 
  “看来题材已经很丰富了。”我说。 
  “不过你哪天还是不妨带我到查尔斯找家咖啡店坐坐,也好让我开开眼界。”奥立佛太太渴望地说。 
  “好哇,今天晚上怎么样?” 
  “今天晚上不行,我忙着写书,或者说我写不下去,心情不好。写作就是这点最讨厌——其实除了文思泉涌、灵感不断的时候之外,什么时候都很烦人。告诉我,马克,你认为有没有可能用遥控杀人?” 
  “你指的是什么?按一个钮,发射死光?” 
  “不是,不是,我不是在说科幻小说,”她迟疑了一下,又说:“我是指巫术。” 
  “做个蜡人,再钉上大头针?” 
  “蜡人已经过时了,”奥立佛太太轻蔑地说:“可是非洲或者西印度那种地方,真的常常发生怪事,很多人都可以告诉你那种怪事,土人就那么蜷曲起来,莫名其妙地死了,巫毒或者符咒之类的东西作的怪……反正你懂我的意思就是了。” 
  我说这种事现在多半都是由于暗示的作用,被害者听说术士已经宣判了他的死刑——剩下的就全是他自己下意识所产生的作用了。 
  奥立佛太太不屑地哼了一声。 
  “要是有人向我暗示,我注定要在某一天死,我会很乐于看到他的希望落空!” 
  我笑了起来。 
  “你很有西方的怀疑精神。” 
  “这么说,你认为真有可能发生?” 
  “我对这方面懂得不够多,不敢肯定。你怎么会想到这些?是不是打算写一本‘用暗示杀人’的书?” 
  “不,老实说,老式的用老鼠药杀人或者用砒素毒人,已经够我写的了,要不就再加上一点钝器。我总是尽可能不用枪弹,太复杂了。不过你来不是为了谈我的书吧。” 
  “的确不是——我堂妹罗妲·戴斯巴要办一次教会里的园游会——” 
  “又来了!”奥立佛太太说:“你知道上一次发生了什么事么?我安排了一个‘寻找凶手’的游戏,结果却跑出来一具真的尸体。我一直忘不了那一幕!” 
  “这回不要你安排‘寻找凶手’,只要你坐在帐篷里,在你的书上签字就行了——签一次五先令。” 
  “喔——”奥立佛太太怀疑地说:“那倒可以,真的不要我主持开会仪式?说些可笑的话,或者戴大帽子?” 
  我保证绝不会要她做那种事。 
  “而且只需要一、两小时,”我哄她道:“完毕之后,还有斗蟋蟀——不,我想这个季节不会有,也许会有儿童跳舞或者化妆舞会——” 
  奥立佛太太大叫一声,打断了我的话。 
  “对了!”她喊道:“就是蟋蟀!当然!他从窗口看到蟋蟀跳起来……一时分了神,所以了忘了提起鹦鹉的事!你来真是太好了,马克!你太棒了!” 
  “我不懂——” 
  “我懂就够了,”奥立佛太太说:“事情相当复杂,我不想浪费时间解释。真高兴你来,现在我希望你马上走——马上。” 
  “当然可以,不过游园会——” 
  “我会考虑的,现在别烦我了。我到底把眼镜放到什么地方去了?真是的,有些东西就是会莫名其妙地消失……” 
   
   






 







第二章




(一)

  贾若蒂太太像以往一样,猛力打开门。她的样子不像是应门,而像是在胜利地宣称:“这回,我总算逮着你了!” 
  “好了。你想干什么?”她用挑战的口吻问。 
  门口站着一个很不起眼的男孩——既不引人注意,也不容易记得,因为他和大多数男孩都差不多。那男孩抽抽鼻涕,因为他感冒了。 
  “这是不是神父家?” 
  “你要找高曼神父?” 
  “有人要找他。”男孩说。 
  “谁找他?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事?” 
  “本特哈街二十三号有一个女人快死了,柯平斯太太叫我来找高曼神父。这是信天主教的地方吧?对不对?那个女人说牧师不行。” 
  贾若蒂太太保证他没错之后,叫他站在门口等,自己走了进去。大约三分钟后,一个上年纪的高个儿神父拿着一个小皮夹出来。 
  “我是高曼神父,”他说:“你说本特哈街?是在火车站附近吧?” 
  “对,很近。” 
  他们一起迈开步伐。 
  “柯——你是说柯平斯太太,对不对?” 
  “她是房东,把房子租给别人。是她的房客要见你,我想是姓戴维斯。” 
  “戴维斯?我想不起来——” 
  “她的确是你们那个教的,我是指天主教。她说牧师不行。” 
  神父点点头,不一会儿,就到了本特哈街。男孩指着一排高大肮脏房子中的一栋。 
  “就是那一家。” 
  “你不去?” 
  “我不住在那儿,柯平斯太太给我一先令,叫我传话给你。” 
  “我懂了,你叫什么名字?” 
  “迈克·巴特。” 
  “谢谢你,迈克。” 
  “不客气。”迈克吹着口哨走开了,别人即将面临死亡,对他却没什么影响。 
  二十三号的门打开了,一个高大红脸的妇人站在门口热心地迎接着来人,想必就是柯平斯太太。 
  “请进,请进,她病得很重,应该送到医院去的。我已经打电话给医院了,可是这年头谁也不知道别人什么时候会来。我妹夫跌断腿的时候,就足足等了六个小时。我说呀,真是可耻!医疗服务,真是天知道!把人家钱拿走,需要他们的时候,就是找不到人!” 
  她一边说,一边带神父走上窄窄的楼梯。 
  “她怎么了?” 
  “本来只是流行感冒,看起来好象好多了,可是她太快就出门了。反正她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就像快死了一样,躺上床,什么都不肯吃,也不肯看医生。今天早上我发现她烧得很厉害,已经感染到肺了。” 
  “肺炎?” 
  柯平斯太太这时已经走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发出一声像汽笛似的声音,表示同意神父的话。她用力推开一扇门,站在一旁让神父进去:“神父来看你,‘现在’你没事了!”就离开了。 
  高曼神父走上前去。 
  房里摆设着旧式维多利亚家俱,干净而清爽。靠窗的床上,躺着一个女人,软弱无力地转过头来。神父一眼就可以看出,她病得相当严重。 
  “你来了……时间不多了……”她喘着气说:“……邪恶……太邪恶了……我一定……我一定要……我不能这样死掉……忏悔……忏悔……我的……罪……太重……太重了……” 
  她无力地半闭上眼睛…… 
  同时,嘴里吐出一连串散漫单调的字眼…… 
  高曼神父走到床边,像以往一样,缓缓念出有权威而能表达他信仰的字句,房里恢复了安祥平静,受苦的双眼中,已经不再有痛苦的神色。 
  接着,当神父尽了他的职责之后,那名奄奄一息的妇人又说: 
  “阻止……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你会……” 
  神父用肯定的口吻向她保证道: 
  “该做的,我一定会做。相信我。” 
  一会儿,医生和救护车同时抵达,柯平斯太太用消沉而胜利的口吻说: 
  “又太迟了!她已经去了。” 


(二)

  高曼神父在暮色中步行回去。今晚有雾,现在已经越来越浓了。他停下脚步,皱皱眉。真是个奇怪的故事,到底有多少是她在神智不清,发高烧的情况下幻想出来的呢?当然,其中有一部份是真的——可是,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呢?无论如何,他必须趁自己还记得的时候,把那几个名字写下来,待会儿一回家就得召集圣法兰西斯公会,想到这儿,他迅速走进一家小咖啡店,点了杯咖啡,坐下来。他在法衣口袋里摸摸,噢,这个贾若蒂太太!他早就告诉过她,要她把口袋补好了,可是她还是照样没缝!他带的笔记本、铅笔、几个零钱,全都掉到里衬里去了。神父把几个零钱和铅笔摸出来,可是小笔记本实在不好拿。 
  侍者把咖啡送来了,神父问他可否给张纸。 
  “这个行不行?” 
  是个撕开的纸袋,神父点点头,接过来,开始在一面写字。是些名字——这些名字一定不能忘掉,他最不善于记名字了。 
  咖啡店门打开了,三个穿着爱德华式服装的男孩吵吵闹闹地走进来。 
  高曼神父把该记的事都记下来之后,折好纸,正要塞进口袋,却又想起口袋已经破了,于是只好照老法子,把纸塞进鞋子里。 
  又有一个人一声不响地走进来,远远地坐在另一个角落,高曼神父为了礼貌,随便喝了一、两口咖啡,然后付完帐,就起身离开了。 
  刚进来的那个人似乎改变了主意,看看表,好像意识到刚才弄错了时间,也起身匆忙走出去。 
  雾已经很浓了,神父加快脚步朝回家的路上走。他对自己的教区很熟,于是绕到火车站边的一条捷径。也许他曾经感觉背后有脚步声,但是却没放在心上,何必呢? 
  一根棍子把他打昏了,他一步向前,倒在地上。 


(三)

  柯立根医生一边吹口哨,一边走进巡官办公室,开门见山地跟李俊巡官说: 
  “我已经替你办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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