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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伯待我不薄,日后必有回报。”
这话丁当放在心里,今日江伯的恩情,日后总是要还的。
“若我扫平天下,便尊他为王侯,敕建正庙,列为正神,回报今日借兵之恩。”
尽管原先只是经先祖指点,选中在这江伯联姻,目的就是为了借助女方的力量,以度过最虚弱的时期,可江伯这般大方慷慨,丁当明知是看在先祖的份上,却还是记下了这笔恩情。
“出发!”
丁当小声地喊着。
夜间,这一行黑衣人默默地行走在岸边。
天空上一朵云不知何时飘来,恰巧挡住了月光,令他们始终处在阴影之中。
“真巧,月光被挡住了!”
丁当大喜,握着拳头,看着天空。
本来有月光在,还会暴露身影,现在就不用担心了。
丁当没有察觉到的某处,江伯的神力暗中操纵了江边的风,吹来了这阵风。
虽然说了不关注,但毕竟关系到刚刚定下婚约的女婿,江伯还是插手了。
从江堤下来,是一片小树林,正是梅长苏埋伏所在。
丁当也是一身黑甲黑衣,黑纱覆面,打扮得跟普通的玄甲兵并无二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像是猫一样,蹑手蹑脚地迂回着饶了过去。
在真正的战场上,打扮得显眼是取死之道。
《三国演义》之中,庞统骑着显眼的马,于是被弓手集火,死相极惨,便是著名的例子。
在梦中填鸭式地学习了几十个小时的兵法指挥战阵之术之后,丁当已经知道要保护自己了。
小树林里,一个树影下蹲着一个人影。
丁当悬浮着,真气自脚底涌泉处涌出,形成一层软而坚韧的浮游薄膜,整个人就轻飘飘地浮起,趁着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声时,几丝剑气透出。
蹲在树下打盹的家丁,只觉得心口一凉,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继续前进!”
一路上又干掉了两三个懈怠的家丁,丁当距离梅长苏已经不足百步。
这时候已经接近四更。
梅长苏等得有些心焦了,只是不敢乱动,生怕误了大事。
“怎么回事,这都快四更了,那家伙还不出来?不会是住下了吧?”
他有些心神不宁,便开始胡思乱想。
“要是我这次失败了,回去之后要怎么解释呢?本来叔叔伯伯就对我占用家里的资源有所不满,这回怕是就会借题发挥了吧?”
“他们盯着那个外放的名额很久了,觉得父亲这一脉独占两条盐路不满,却不想着,要是没有我梅长苏,族里现在怕是连一条盐路都没有”
“人心呐,苦于不满足”
“呵呵!”
自晒一笑,梅长苏摇摇头,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很奇怪,突然变得忧愁善感了起来。
“莫非是良心不安?也许吧,我梅长苏如今也是那贪心不足的人啊,沦为往常我厌弃的那种人了,明明我已经比这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活得好很多了,却还要索取更多,真是丑陋的人心啊!”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好似上面有着镜子,照出他的内心。
第二十一章老师,你究竟……
深夜,乌云挡住月光。
江堤边上,观江亭边,道左树林。
天地之间,静悄悄的,唯有风声,涛声依旧。
“杀”
猛地一声呐喊,百人齐齐怒吼着,听到声音的人无不汗毛乍竖,三魂惊吓之下去了两魂,差点没给吓死。
趁此良机,丁当带着几十个黑甲道兵,以最大的声音喊着,冲了上去。
两侧,后方喊声四起,好像藏着三四百人一样。
被吓到的家丁原地哆嗦,被轻易划破了喉咙,几刀砍翻在地。
鲜血从动脉之中猛地喷射而出,一道道血泉染红了黑甲兵的软甲,衬得他们好似一尊尊修罗鬼神般可怖。
几十步的距离眨眼就到,后排的梅家家兵已经被砍翻了十五六人。
梅长苏瞪大了眼睛,双手发凉,哆嗦着嘴唇,下着命令:
“不要慌,转身迎战,不要慌,他们人不多,我们能赢的!”
可惜他一人的声音盖不过对面几十人的齐声大喊。
再加上这会儿对方偷袭成功,士气高涨,梅家的家兵已经被分割开来,各自为战,一时间根本听不到他的命令。
丁当身边带着五六人,直奔梅长苏,那显眼的锦袍冠带,即使在夜间流量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杀!”
心头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是一片沉静与肃杀,丁当握着一柄钢枪,加速冲上去,整个人贴着地面好似一道阴影在飞,靠近后猛地刺出。
枪头没入胸口,自后胸穿出。
梅长苏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黑甲人,惨笑着,口中就呕出血液,其中甚至可以看见内脏碎片。
“原来……是你……”
他的头顶云气不断燃烧着,染成了一片赤红,好似傍晚的火烧云一样。
这是他的气数在尽力挽留他的性命。
那只麋鹿悲鸣着,甚至弯曲前肢跪了下来,灵动的眸子里低下眼泪,在半空中化作丝丝缕缕的白气。
常人受此重创,早已倒下,然而梅长苏不愧是星辰入命之人,竟然还能坚持着不死,他显然是认出了丁当的身形。
仅仅只是今日初见,就记下了丁当的高矮胖瘦身影声音,梅长苏过目不忘大传言居然是真的。
可惜这里发生的事大约不会在外流传,而所谓江左梅郎的故事,也到此为止,很快就会为人忘记。
“我……我不甘心啊!”
梅长苏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得可怕。
扑倒在地上,他望着东北方某处,喃喃自语:
“老师,你究竟……”
究竟是什么人啊……
临死之前,他终于看明白了一些事情,可惜没机会弄明白了。
丁当沉默着看着这一切,在他的眼中,梅长苏身上的云气很快燃烧殆尽,最后那只麋鹿也奔溃瓦解,散为丝丝缕缕的白气消失不见。
最后一点摧残的星光,终于显现,好似米粒大小,在梅长苏尸身上盘旋留恋几圈,猛地向上一冲,射入星空之上。
再之后,就是一点魂灵,飘飘荡荡地,下沉入土,也不知被接引到哪一方冥土去了。
丁当环顾周围,梅家的家丁果然不济事,遇上这种百战道兵几乎是一触即溃,目光所及之处,已经没有任何能够站着的敌人。
黑甲兵们沉默着补刀,不时将一二没死透的或者装死的敌人寻出,都是当场杀死。
“真是好一场闹剧……”
不知为何,丁当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话一出口,就连他自己也大吃一惊。
原来,他的嗓音非常沙哑,又带着干涩感。
方才短短一会儿功夫,看似不起眼,其实他一直处在极度亢奋的过程之中,平白消耗了大量的体力。
这会儿刚放松下来,冷风一吹,顿时感到遍体生寒。
浑身竟然已经湿透,整个人都好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即便是是他这般炼气有成,本该寒暑不侵的身子,都久违地感受到了寒意。
初次上阵,不知节省气力,已经耗尽了真气并体力,现在还能站着,都是靠着毅力强打着精神坚持。
好在,他是胜者。
……
十几里外,一座高地上,一位手持罗盘的风水先生,默默地仰望着星空。
只见繁星点点,星罗棋布,其中一颗原本不起眼的星辰突然变得明亮,隐隐冒出一点红光,接着连续快速闪了三下。
倾耳去听,只觉得天空之中隐隐有风雷声响动,回荡在耳畔。
再去听时,又听不到了。
“一颗辅星尚未起运便已夭折,天命散去,看这方位,是梅家那小辈。”
“果然还是失败了,以辅星之命斗潜龙,怎么能赢呢?”
“你生来就注定是辅佐王侯的良臣谋主,潜龙的左膀右臂啊!遇上别人你有着潜龙运势暗助自然无往而不利,但对上潜龙……你的大运数本就来自潜龙,又怎么去逆了这大势?”
“自然是被削尽运势,贬入尘埃,剥夺往日一干才华,利令智昏,做出种种昏聩之举,自蹈死地,终于连这星辰垂下的天命也散尽了。”
“运数之道,果然奇妙,前一刻还是天意垂青,必定会在乱世之中大方光彩的大气数之人,下一刻就雨打风吹去,死得干净利落。”
一声长叹声中,风水先生平举罗盘,掐诀念咒,脚踏罡步,然后冲着空中星宿按方位依次拜下。
随着他踏步拜下,那空中原本散落的那颗星星射下一点星光,被他恭敬地用罗盘惩戒。
那星光好似一摊液体,在罗盘之中流淌着,有着淡金色的光芒。
“散落的天命被我收集一下,还有原本三成左右,加上这些年陆续收集的一些香火功德,足以炼成一件能够镇压门派气数的宝物。我这一脉传承十三代,至今也有六百余年,总算看见了开宗立派的契机了。”
“只是梅家那边还有些收尾要做,这些年虽然仅仅只是银钱往来,因缘淡薄,只有一个梅长苏已经死了,这牵扯就断去了大半,但还是有些气数相连,倒不好真的不管。”
“罢了,等我去一趟,指点下梅家人避祸之路,就算了结。”
这风水先生又看了一眼远方,转身离去。
那风声呜呜地喊着,好似是不甘的怒吼。
第二十二章人走茶凉
梅家。
风水先生一身青衫,领口与袖口处用金线绣着阴阳鱼,胸前还有八卦图案,坐在桌椅前不紧不慢地品着茗茶。
与他对坐的,是梅家的二房,梅涟。
梅长苏的死讯,现下还没有传开。
这次风水先生前来正是为了告知此事。
不久,梅长苏的父亲,长房大老爷梅宏,匆匆忙忙地赶来。
“劳烦明道先生等候了,我刚从外面回来,忙着厘清账目,故此来得完了晚了些。”
梅宏道着歉,他真的是刚回来不久。
风水先生不知名姓,外人只知道他的字号,唤作“明道先生”。
梅宏坐下来,梅涟就在旁边给自家兄长斟上热茶。
还不等梅宏喝完这一盏茶,就猛地听到一个消息。
“长苏他……已经去了!”
明道先生沉痛地说,语气低沉而哀伤。
不知道的人,还真的会被骗过去,以为他真的爱护这个学生。
梅宏乍听到这个消息,好似被人当头一棒,晕晕乎乎的,没有反应过来。
随后,他白净的面上涌上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嗫嚅了几下,但是没有发出声音。
接着,仰面往后栽倒。
“快来人啊!大老爷晕厥了!你们这些没眼色的,还不快去请大夫!愣着做什么呢!”
见到兄长晕厥,梅涟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面有喜色,只是很快就被掩饰了过去,冲着外面大喊。
很快,外面听到吩咐的下人们就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
一旁冷眼旁观的明道先生却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梅家内乱就在眼前了。”
他暗自想着。
那梅涟指手画脚地喊了一圈,把附近能指挥得动的下人统统都支使走了,这才转过头来,一把握着明道先生的手。
“先生,先生,求先生指条明路吧!长苏不在了,我们梅家还有这富贵的福分吗?”
饶是这明道先生平素自诩涵养足够,天塌不惊,被这么一张胖脸贴上来,用那种渗人的热情眼神看着,还紧紧地握着手……终于禁不住有些失态了。
佯咳了几下,他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心下暗自思量着。
“梅家年轻一代能拿得出手的不多,也就梅长苏年少有才名,这梅家的家业不少都靠着他的谋算才兴旺起来的。现在他这么一去,这偌大的家业以后还不知道怎么败落呢。”
“这梅涟倒也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撑不起家业,既然有这份自知之明,倒不妨指点他一二。”
明道先生自顾自地品着茶水,看着梅家鸡飞狗跳,闹得沸沸扬扬。
先前无事还好,这家中主事人一倒下,顿时显出梅家的缺陷来。
“三代方出贵子,暴富不成世家,这梅家到底还是起家太快,底蕴浅薄,没什么能当得起门面的主事人,也就是一地豪强的局面,难怪那梅长苏短命,这样的浅水怎么养得起大鱼?”
“等这趟走完,以后就不要再联系了,免得牵扯麻烦上身。”
心里暗自看低了梅家的做派,又等了一会儿,似乎周围人都把他给忘了,又或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