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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如的姑妈说,你曾经用一种非常可怕的眼光看着李信如。在那种时候,你在想些什么呢?”
“我……我不记得了。”她说:“我承认我恨过他,可是我没有想过要他死!我不敢,我连鸡都不敢杀!”
“那可难说。你又不恨鸡。”我不为所动:“当你得知周洁洁的时候,你想过杀死她吗?”
“没有。我都说过我已经习惯了。那不过是他另外一个女人罢了。反正没有她,也会有其它人的。他总是这样子,我没办法,我管不了他。我不是没试过,可是我没办法,钱都是他赚的,一切都在他手里,我能怎么样?”
我在公安局遇到过几次李梅的妈。
以前我只记得她是个怯生生的非常阴柔的老女人,我见过她一边走一边抹眼泪的样子,果然和李染说得一模一样,“连哭都没有一丝声音”。可是这一次,她一看到我,就在我们办公室门口,当着大庭广众,她扑通一下子就给我跪下了。我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拉她,她象称砣一样死沉死沉的,就是不站起来,她一边流着泪一边扯着我的裤角:“警察同志啊,我女儿没有杀人啊,我女人没有杀人啊~~”
我唬得不知如何是好,慌乱的四看,周围的同志们都笑嘻嘻的,好象在看戏一样,这群混蛋,没一个过来帮帮我的忙。后来想起来,他们大概也没一个敢过来,谁惹上谁脱不了身啊,这老太太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了,要换了我,也大概只会笑嘻嘻的在一边看热闹吧。
琉璃本来也在远处笑,但禁不住我求救的眼神,跑过来扶她,结果她一转身,又冲着琉璃连连叩头:“警察同志啊,我女儿真的没有杀人啊,你们放了她吧,你们放了她吧。我求你们了,我给你们磕头了!”
这下子到琉璃满脸绯红了,一个年龄比你妈还大的老太婆跪在你面前又叫你青天又给你磕头的,她和我一样,还太年轻,不知如何招架。到最后她差点没给这个老太太反跪下来了。
这场闹剧一直持续到我们科长大人出面请她去了科长办公室才算告一段落。
她在科长办公室呆了一整个下午,最后才抹着眼泪被我们科长半哄半劝的送走了。我们不知道科长是如何摆平这个愚蠢难缠的老太太的,但从此科长就得了个“师奶杀手”的美名。
我听过母驴为了保护自己的犊子敢去踢狼的故事,这老太太今天下午“拦路喊冤”这一出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她给我们无聊的办案生涯带来了一个下午的欢声笑语,同事们津津有味的谈论着刚才的一幕幕,谈论着我和琉璃的笨拙与惊惶,他们绘声绘色,任意取笑。
我和琉璃只得象逃一样离开了办公室。
在路上,我不禁感慨:“母爱真是太可怕了。”
琉璃犹有余悸,拼命点头。
这时正遇到我们新晋的师奶杀手送走了李梅的老妈回来。他听到了我的话,训斥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你这没长醒的孩子懂什么!”
我和琉璃不敢搭腔,只是加快了溜走的脚步,生怕走慢一点就要被他叫住训话,就地给我们开一小灶,加强精神文明建设学习。
这几天,李梅家里人也只有李大妈来看过她,给她送送饭,送送衣服什么的。我本来以为李染至少会来看看她姐姐,结果一次也没有。
第 21 章
19)
第七天的时候,李梅已经不再哭了。
就算我们问到一些尖锐或者试探性的问题,她也不再哭了。
她的反应几乎可以说是平静,面无表情。只是她看上去更苍白了,更憔悴了,就象一个面粉捏成的人,而如今正在渐渐干枯萎缩成一团。
“一开始的时候,我的确是想做他的好太太……”她喃喃的说:“我知道我配不上他,他和我就象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没有话对我说,我不怪他,不勉强他……我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我去上烹饪班,学做饭,我知道他赚钱辛苦,我从来不乱花他的钱,甚至我自己的爸妈,我也不敢私下乱给钱……我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就是不喜欢我……”
我们问什么她答什么,有时候有点象在喃喃自语。她的精神状况开始让我们担心,就好象力气已经耗尽了,她的眼神,她的表情,她的话,象是空虚着的,她不再悲哀,也不再忧患。
“……新婚的时候,他对我还好……还好的意思是,时好时坏。他很情绪化,有时对我好,我看得出他有一种冲动,虽然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真的让我受宠若惊……可是有时候,他会很暴燥,对我喊叫,让我滚……我知道他工作压力大,而我又没有办法为他分担,做做出气筒也就算了……总好过后来他对我不理不睬……”
“牛奶的事……是呀,那是我们结婚以后才有的习惯。那时我不太习惯新的生活,夜里常失眠,后来信如听说,睡前喝一杯牛奶也许有帮助,他就叫我每天晚上睡之前喝一杯奶,但我自己的事,我反而常常记不住,他每天睡觉前就给我递一杯牛奶,这样子,一直成了习惯……不管我们吵得多厉害,我喝着这杯牛奶的时候,心里就会回转过来,我想,他还记得给我这杯奶,总算对我还有一份情谊……”
“十年的夫妻……”
她用手指遮住眼睛,但我们都知道那不是哭泣。
她已经不哭了。
也许她说累了,也许她的眼睛发干,她只是想休息一下。
“李染的事……我并不是一直都知道的……也许,如果我想要去相信,想要去知道,我是立刻能够明白的。可是,也许我的潜意识里一直抗拒去知道,你说我怎么能够相信,我的丈夫,和我的亲妹妹……”
说起李染的事,她的声音仍然平静,象迟缓流动的河水。
“我从小就很宠我这个妹妹,我觉得她活泼,聪明,她很会读书,年年都考优秀。那时候,我觉得,我身上没有优点,她都有。我很羡慕她,或者说,我很羡慕她那种人,好强,自信,有脾气,所以我总是让着她,有好吃的,好玩的,总是她霸占,过年的时候,妈妈只给她做新衣服,不给我做,因为她知道,如果小染没有新衣服,就会哭会闹,而我呢,从小他们都说我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懂事的孩子从来不会哭着吵着向大人要东西。就好象懂事的孩子没有欲望似的。时间久了,我自己也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会喜欢一样东西,我是不是真的会渴求什么东西,我也许什么都可以放弃。”
“可是小染向我要信如……这一次,我知道我无论如何也不可以放手。我第一次知道,唯有信如,我不想放手……爱?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他,我们只是平常人,又不是做戏,哪里动不动就说到爱不爱的呢……可是,小染这一次真的太过份了,太过份了……就算李信如爱上别的女人,也不会象此时这样让我痛心。我吃安眠药,不是为了吓唬谁,那时我真的觉得活着没有意思,谁都可以欺负我,谁都可以践踏我,连我自己的妹妹也不放过我!我这才发觉,从前我什么都让着小染,并不是因为我喜欢她,是因为我一直都忍着她,我忍了她一辈子!我真的想死了算了。”
她随意的说着。
对于她的这些话,会对案情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对自己是有利还是不利,她好象并不关心了。
“……很奇怪,那时候我并没有太多的想到信如。偶然想到他,也不过想到,我死了以后,小染会和李信如结婚吧,她一辈子都会背负着逼死姐姐,嫁给姐夫的罪孽,她表面上做出什么都不在乎,可是到那个时候,她会在乎的,在她心满意足以后,在她发现嫁给李信如原来也不过如此以后,她就会在乎了。那时她就会想起我了,想起我这个一直都宠着她,让着她,最后还被她逼死的姐姐,她睡在我的床上,会不会发抖呢?”
李梅笑了笑。那笑容也不象笑容,就算笑的时候,她看上去还是没有表情。
比起李信如对她的伤害,李染对她的伤害显然要猛烈得多。
“很恶毒,是吗?可是你们不是想听真话吗?这就是一个人在将死之前的真心话。比起逼她去寻死的人所做的那些事,这一点点的想法,算什么呢?”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没死成。我又被救活了。”
“看着妈妈在我身边哭得脸青面黑,声音都哑了,我觉得我对不起她。她一直都是爱我的,我知道。这个世界,再没有谁象妈妈这样无私的无保留的爱过我了,可是我却一直想着自己的事。我对不起她,我从来没有让她过上一天好日子。从前我为了李信如,克薄着我的家里人,现在我又为了我那个狠心的妹妹,我又让妈妈这样担心,这样痛苦。所以,后来我那个财迷心窍的爸爸提出让李信如补偿,我同意了。就算是为了妈妈,我也要让她的晚年过得舒服一点儿。”
“人家说死过翻生的人整个看世界的眼光都会改变,我想那是真的。在我重新回到信如身边以后,他无论做什么,我真的不在乎了。我只想好好的过完我的一辈子,我就只当是我一个人住在那屋子里,他不过是一个影子,一个借住者,他高兴回来就回来,高兴吃饭就吃饭,我做好我的本份,我不想管他,不想理他和那个叫什么洁洁的女孩子的破事……我为什么不离婚?说真的,我做了十年的家庭主妇,我已经什么都不会做了,除了家庭主妇。其实我挺喜欢做主妇的,在洗碗理菜的时候我觉得最安心。我很满意我现在的生活,不想再有改变。别人都说我傻,大家都为我担心,因为一旦李信如再次提出离婚,——我们都知道他迟早会再提的——我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我的好梦也就到头了,不过我还不是太着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的事,到明天再说吧……到时候我是不是还活着也不一定呢。反正我这条命也是捡回来的。结果,世事难料,对不对?”
她抬起疲倦眼睛,平静的扫视过我和琉璃。
她的眼光里,丝毫没有邪恶或得意的味道。就象我曾经看见过的一双羊的眼睛,温驯,安静,没有欲望,而且没有任何感情。
这一次,是我无法承接她的目光。我不知道琉璃的感觉如何,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竟然深受震动。
第 22 章
20)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里说,时间与空间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
这一点,我近来深有感受。
自从和程明恋爱以来,我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日子好象特别滑溜好过,一转眼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了。但对于李梅来说,她在拘留室里的这十多天却是一日三秋,度日如年。
我和程明并不是每天都见面。但是不见面的时候一定会通个电话。
有时在会议室,我的手机响了,我压低了声音和他说上两句。我的不远处领导在枯燥冗长的讲着话,我的身边一群大老粗在咳嗽,在抽烟,在打哈欠,有人在偷偷放屁,我坐在混浊的空气中,一片烟雾缭绕里,我的心跳加速,我的身体会发热,我不由自主的在微笑。只是因为他的这个电话。收了线,我想,这大概就是爱情了。
有一次我实在很想他,于是休了半天假。他正在上庭,我没有告诉他我会去。
用警官证很容易就进到了法庭里面。我坐在旁听席,看着他长袖善舞,在法官与陪审团面前雄辩滔滔,力证犯人席里那个耷头耷脑的瘪三贪污公款情有可原。这种感觉很奇妙。
我坐得远远的,用一种第三者的身份,看着这个与我耳鬓厮磨的男人,此时衣冠楚楚,一副大律师的派头,用他那公式化而又富感染力的声音慷慨动人的总结陈词。他的这种形象和他赤身露体,大汗淋漓,从喉间发出呻吟的样子重叠在一起,那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完结后他走出法院,远远的看到我,愣了愣,但随即不露声色的继续往前走。我也慢慢的走开了,就象两个完全没关系的人一样,我们离得远远的,一前一后的走着。他到了停车场,上了车,摇下车窗,抽着烟。然后我也到了,为了刻意保持距离,我坐进后座。
我觉得有一种热力从下面蒸腾上来。
我很兴奋。
就好象又重新发现了一个他,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和他做爱,将这一个他也完全占为己有。
有一次我和程明遇到了我父亲。
那是在我家里,我们刚刚缠绵了一阵子,准备出门去找点东西吃,突然有人敲门。我把门打开一条小缝,看到我的老爸爸,一头稀疏的灰发,站在门外。
“你又换了锁。”他有点责备地抖动着手里的钥匙:“我都进不来了。还好你在家。”
“我就要出去了。”我在门里说。
他看到我没有请他进来的意思,伸出一只手去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