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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自己还觉得颇尴尬地干笑了两声。
夙隐摇了摇头，神色依旧稍显清冷了些，如同此时初春的季节一般：“一事归一事。我朱雀一族向来有恩必报，七小姐有什么要求请提，本君必定结草相报。”
莫染看他这样坚持，闷头想了想。要说她现在唯一所想的，就是让爹爹和娘亲不要安排她和篱缙太子的婚事。除此之外，她也别无所求。
于是随口一说：“不如神君来鬼神宫提亲，娶我回去吧。”
夙隐愣了愣，有些哑然。他没想到，她会提这样的要求。
对视上她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他沉默了一会。
半晌，他缓缓道：“我已有婚约在身，你还是另提要求罢。”
尽管莫染说要他来娶她回去的话，只是逗他罢了，然而他真正拒绝的时候，她心里还是隐隐有些失落。
虽然莫染并不知自己这些失落从何而来。
她摇摇头，平淡地笑了笑：“那便没有了。”
夙隐又望着她说：“如果七小姐愿意，我可以替你问问其他三位神君的意思。”
莫染原本想摇头，却还是笑着点了点头：“那就有劳神君了。”
两人就这么静默了一会。整座树林的梨花还在头顶慢悠悠地飘着，像是天地间都停止了下来，只剩他们彼此。
这场梨花雪飘了许久。
莫染伸手去接飘零而落的梨花瓣，却忽然听夙隐又在耳旁慢悠悠地开口道：“方才我说过，一事归一事。现在本君倒想同你另算一下，把我当成坐骑的事，你该当如何？”
夙隐是朱雀神君，品阶极高，莫染虽然也贵为神女，但是比起夙隐的地位来说，还是低了很多。她把他成坐骑，出言辱没他中看不中用，甚至还污蔑他偷吃了山鸡，按神仙界的规矩，是要受鞭笞之刑的。
莫染手里落了片梨花，像是片冰晶落在了掌心里。
她将梨花攥在手心里，转过身，有些讪然地笑了笑：“哪有那么严重啊。小神那时不知您就是那飒爽英姿战功赫赫的南方朱雀神君，若是知道了，小神肯定是程门立雪、毕恭毕敬的。神君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小神罢。”
倒是挺会说些漂亮话。夙隐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一时目光有些如水般的冷凉：“你奉承也没用，你做的那些在本君这里就是有这么严重。况且本君……”他顿了顿，似笑非笑，“也没有大量。”
不知好歹。莫染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却又敢怒不敢言，索性道：“那神君大人想怎么就怎么好了，莫染必定敢作敢当。”
“哦？我想怎么就怎么？”夙隐慢悠悠地看着她，嘴角微微勾了起来，看着她那副明明是极生气却又要强忍着的样子，觉得好笑，这几日在她那里受过的气也解了不少，于是笑了笑，“那我想……”
他伸出手，慢慢地向莫染的脸上移过去。
莫染心想，他该不会用玄重火对付她吧。心里不由有些紧张，却要面子不肯闭上眼睛，就那么瞪大眼睛想看清楚他究竟要做什么。
然而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在她面前摊开：“把这个送给你。”
莫染低头一看，在他的手里发现了一只幼小的青鸾，不由诧异了一下。
夙隐道：“养个两百年，应该就能给你当坐骑了。”
莫染对着他那双墨玉般的清眸又闪了会神，随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青鸾，极其欣喜地低头说了声：“莫染谢过神君。”
夙隐看了她一会，道：“还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莫染正在逗那只青鸾：“嗯？”
“冥界的第五殿地狱，你可以进去吗？”
莫染抬了眼，灿若星辰：“自然是可以啊，我从阳间牵回来的魂魄都要送回到地狱去的。不过，我一般只在门口就交了魂魄，没怎么进去过。里面阴气太重，我不喜欢。你问这个作什么？”
“那你能否……”
夙隐的话只说了一半。忽然间，天上落了道仙光下来，随后七个穿着白色道袍的仙人从天而降，落在了夙隐和莫染面前。
他们齐齐在夙隐面前跪下：“属下恭迎神君回府。”
原来是朱雀府的七星宿。
夙隐目光沉了沉，似是有些许失望。过了一会，他面色平静如初，淡淡地道：“起来罢。”
七星宿道：“是。”遂起身，恭候在一边。
夙隐转过脸，静静地看着莫染。那淡然的神色里，已经透着神君该有的威仪。
莫染先开了口，笑了笑：“神君大人这就要走了么？”
夙隐点了点头，道：“七小姐的恩情，本君是一定要报的。七小姐若是想好了要什么，可随时来朱雀府向我讨要。”
莫染展露了笑颜：“那神君大人没有信物给我么？到时候我去找你，你却认不出我来可如何是好？”
夙隐清冷的眉宇间难得露出一丝笑意，道：“你就是信物。我必定会记得我说过的承诺。”
第七章
回府前，夙隐要先去向天尊复命。
落在无极殿前，青龙、白虎、玄武三位神君也都等在了那里。
籍千最先走到他身旁低声问：“你见到你娘亲了么？”
夙隐摇了摇头。他那几日被关在莫染设下的仙障里，法力也没恢复到可以独自闯出仙障。等好不容易伤痊愈了，可以化回人形闯出仙障，他却在冥界里迷了路。后来正巧遇见莫染被花妖欺负，他现身出手相救，结果他的玄重火引来了七星宿，不得已随他们回了天界，去第五殿地狱见生母的想法也只好作罢。
籍千刚想仔细问问缘故，一旁的决城走过来，握起拳头在夙隐身上猛锤了一下，朗声笑道：“你这身骨还挺结实的么，我还以为你这次怎么着也得作废条胳膊吧。我说朱雀，下次千万别逞能了，杀蛟龙这种事叫上我们三个，怎么也比你一个人来的要好吧？”
夙隐眉眼一抬，淡淡地道：“叫上你？我看还是算了罢，免得到时候我还要替你收拾残局。”
语气甚是不以为然。
决城瞬间瞪了眼：“朱雀你……我一片好心好意，你怎的如此不知道好歹！”
一旁籍千的也点头轻笑，慢悠悠地说：“决城兄，换成是我我也不敢叫你。我还记得三百年前我们四个在东海摆阵绞杀鲻鼐憔谷恢型咀吡松瘢畹愫ξ颐侨嗽穹擅稹＞龀切志杂α四蔷浠埃墒虏蛔悖苁掠杏唷！�
决城一时语结，只得回过头去找元陌评理：“青龙，你看看，这朱雀和玄武还是这样得理不饶人。”
元陌缓缓踱过来，儒雅地笑着：“得了，别磨嘴皮子了，天尊在等我们，进去吧。”
众人遂转身，向无极殿走去。
元陌在后面拖住了夙隐，同他慢了脚步。元陌低声说：“这些日子，我听外面传了些流言，说南海蛟龙作乱，全是因为你一心想救囚于冥界五殿的生母，忘记本职，放纵蛟龙所致。此番七星宿又是在冥界寻到的你，待会你见了天尊，可要当心点。”
夙隐凛了眉，面上却还是平平淡淡，只点头道：“我知道了。”
然而进了大殿，天尊对此却什么都没提。他只说：“夙隐，你以一人之力杀蛟龙平祸乱，为守护三界立下了大功，本尊加封你为南方战神。”
夙隐拜谢。
天尊让他起身，甚为和煦地看着他道：“听说你受了重伤，还是早些回府修养罢。”
又安排了些其他事宜，天尊便退朝闭关了。
元陌觉得匪夷所思：“天尊怎如此平淡？难道说，外面那些流言尚未传到天尊的耳中？”
夙隐淡然地笑了笑：“流言而已，天尊圣明，又岂会不知真假？”
说完，他遥望着大殿，神色却沉了沉。
夙隐回府的时候，府中管家告诉他，与他有婚约的南海龙宫四公主华茗已在厅中等候他多时。
他遂走到正厅。
一看见他，华茗疾步走过来，身上的彩衣随着细风飘起，衬得一张如玉容颜秀而不媚。她仔细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没有事情罢？”
夙隐淡淡地说：“我很好。”
华茗这才松了口气，伸手揽住他脖子将他抱住了，伏在他的肩上，轻轻道：“你可把我吓坏了。”
夙隐站着不动，任由她将他抱了一会。
松开手后，华茗抬眼，看见他的青丝上落了片梨花瓣，抬手取了下来，诧异道：“这个季节，冥界的梨花都开了么？”
夙隐低头，看见她手里那片洁白的花瓣，蓦地想起无崖山那个蹁跹的身影，晃了晃神。说起来，那还是他见过最多姿多彩的一张容颜，有时候笑靥如花，有时候又怒气冲冲，还有的时候俏皮灵气，逗弄她总是极有趣的。不像他身边围绕的那些面孔，总是索然无味，从不会像她那样潇洒。
收起遐思，他对华茗轻描淡写地说：“时候不早了，你回龙宫去罢。”
华茗摇摇头：“我同我父王说过了，要留在你这里照顾你几日。”
夙隐微微皱了眉：“你住在我这里，终究不方便。我的身体已无大碍，你还是回去罢。”
华茗见他淡然的模样，也不同他坚持了，便点点头：“那好，我这就回去了。”又抬了抬眼，神色温婉，道：“夙隐，你总是拿不方便敷衍我。既然如此，那你什么时候去龙宫迎娶我？你知道的，我……想时时刻刻都同你在一起。”
夙隐沉默了一会。
良久，他轻叹了口气，轻描淡写道：“再等等吧，华茗。”
华茗知道夙隐一向清冷，是逼不得的，所以虽然她有些失落，却还是笑了笑道：“那便再等等吧。反正，你迟早都是我的夫君，我也不急于这一时。”
华茗走后，夙隐绕过正厅，去了母亲以前住过的那间厢房。一推开门，闻到了一股久无人烟的尘土气息，他掩住了鼻子，轻咳了起来。
母亲名“无尘”，这件房间却满是灰尘。
夙隐使了个法术，清扫了房里的灰尘，整间屋子顿时亮敞了许多。
他有多久没有来过这里了？都快一千年了罢。明明是赋予他生命的母亲，只因天尊一向反感他们身为神仙却太过重感情，所以他从出生以来就只能将对母亲的怀念存在了心里，连偶尔来一次这里都是奢侈。犹记得他成神之日，天尊问他有何心愿，他对天尊叩首说想去地狱里见见母亲，却惹得天尊雷霆大怒，说他仙根不净，难成大器，遂命他去崂山潜心修炼了两千年。
墙上挂着一幅母亲的画像，穿着件简单的绛色罗裙，眉间贴着朱色花钿，正在河畔俯身采一朵红莲。眉宇间带着浅浅的笑意，宛如银白的月光，是那般容貌倾城。虽然不及仙女的飘逸曼妙，却带着凡人所独有的平静祥和。
这幅画是他父亲珞沉当年亲笔画下的。
然而夙隐出生到现在，却从没见过生母。因他的生母薛无尘是个凡人，生下了他之后，本该消除记忆重返凡间。然而薛无尘为了留在天界，偷了府中可以飞升成仙的仙药，被当时的神君夫人抓了个正着，送到了天尊那里接受惩罚。天尊本就厌恶凡人贪欲过重，当初嫦娥也是偷吃了仙药，天尊将她关在广寒宫思过至今。此次薛无尘偷药未遂，本该接受离魂之苦，但天尊念及她刚生完仙胎，于是判她化回魂魄，重入轮回。
随后赶到的珞沉跪在天尊面前，恳请天尊同意让他将薛无尘送回凡间，他甘愿替她受一切罚。没曾想珞沉的一番真情流露反而惹怒了天尊。天尊怒斥珞沉，身为南方之神，不该陷入凡人的情爱中，于是为了替珞沉斩断情根，天尊改判薛无尘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至今已经九千年有余。
珞沉在薛无尘打入地狱之后，一直郁郁寡欢，终日不理政事。夙隐从小就常见父亲守在母亲生前住过的房间里，对着那幅画像发怔。最后珞沉终于因思虑过度，伤及了仙元，早早地湮灭了。
这些陈年旧事，夙隐听朱雀府的老仙说起，没有不长吁短叹的。
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夙隐遇见了他那同父异母的兄弟，景垣。
景垣依制向他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礼数上没有一点纰漏：“景垣恭迎神君回府。”
夙隐抬手让他起了身。
他同这个兄弟一直没什么话可说，随后就要从他身边走过。
景垣却叫住了他：“神君请留步。”
夙隐遂停住脚，转过身来看着他。
景垣说：“听闻神君在南海杀蛟龙时受了伤，我正好刚得了些疗伤的上等灵药，过会我差人给神君送过去。”
夙隐静静地看了他一会，随后淡淡地笑了笑：“景垣，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景垣仍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景垣惶恐。神君与我之间，本该如此。”
夙隐默然了一会。
最后他拍了拍景垣的肩膀，什么也没说，离开了那里。
夙隐走远之后，景垣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