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心理医生张德荣喝了一口自己泡的通大海,清了清嗓子,看着我问:“杨先生,你看,如果你知道了他的过去,是不是会对他突然失常感到更加不可思议?”
我重重点着头:“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可惜,”张德荣博士脸上闪过一丝阴影,“可惜,正是他的过去才让他最终受不了刺激而精神失常。”
我和黎海脸上都出现迷惑不解的表情。
“这些年你们都知道了,国家搞了医疗改革,结果是广大农民和城市贫民,下岗工人都失去了医保,与此同时,医院的医疗费却越来越贵,越来越多的中国人看不起病。
“这个时候,李一刀被推举为广海市最大医院的院长,开始负责医院的经营和管理,也就是说,他现在除了负责病人的生死,还要对医院的盈亏和生存负责。这些年的情况我不用多说了,你们都清楚。李一刀不能再单凭自己的技术和手中的手术刀治病救人了,他首先得弄清楚病人是否有钱能够负担昂贵的医药和救治费用——对于那些无钱支付费用的,他的医院都得拒他们于门外——我想,不用多说了,这和李一刀一生的信念是如何的水火不容!”
我和黎海意味深长地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长长叹了口气。
我幽幽地说:“我能够理解,老人一定非常难过。可是没有办法,他救得了一人,救不了所有的,更何况,如果他把医院搞成慈善机构,那么医院很快就会倒闭,最后可能连本来不致命的病人都求医无门了。”
“你们理解就好,”张德荣博士总结性地说,“理解了,就知道李一刀院长并不是‘突然’受到刺激。这些年,他当院长的医院当然救治病人无数,但这些在李一刀看来都是天经地义的,而这些年那些被他的医院拒之门外的病人,以及死在医院门口的,甚至那些因没有钱而耽误救治最终死在医院的,则都一个一个、日积月累地压在他的心头——积忧成疾呀!太平间的闹鬼事件只不过是最后一根稻草而已,把这位坚强的以冷静和锋利的手术刀著称的善良的老人压垮了……”
不愧是心理学博士,循循善诱,头头是道,最后画龙点睛,点醒了黎海和我。
我们三人都沉默了。
当我抬头碰上黎海的眼睛时,我看到他正想开口,我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说了。我知道他想进一步询问,想听一听心理学博士对于李一刀是否会救活陆卫方的看法。
告辞张德荣时,他沉着脸对黎海说:“你们公安部门的领导应该面对现实了,不要看不起心理学,看看社会上曝光的大案要案,哪一个不是心理变态者搞出来的?马加爵杀同学,病人砍医生,民工杀老板,张军连环枪杀案……件件都是变态杀人,改革开放的过程中整个社会都变态了,身处社会中的人当然也不能不变态——可是你们公安部门就是不正视这个事实,太不与时俱进了。下次再找我,我不会再那么配合了,我就不客气,有言在先,下次会按照美国的收费标准收钱的。”
黎海笑着说“应该,应该”,我也连着谢谢他的通大海润喉茶,告辞了。
“我们怎么办?”
“你丫的是公安局局长,怎么老问我?”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顶了他一句。实际情况是,我也一时之间六神无主,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
“抓人肯定不行了,至少找到活着的陆卫方之前,不能抓李一刀,而且……”
“而且,你现在不是那么确定李一刀会救陆卫方了,对不对?”我说,其实我自己心里也不是那么确定了。
“如果说救人,我还是相信他会救,可是,你想到没有,他如果要救陆卫方,则必须提前准备一个尸体和一个鲜活的肾脏,虽然说医院周围都有一些黑市贩子,贩卖肾脏。但要弄到一个这么及时的毕竟不容易,而且要化三万块钱,再说,李一刀这种以科学精神著称的专家会这么有心计吗?目的又是什么?难道救活陆卫方,让他重新杀人?这更不符合李一刀的本性。”
“这才像个公安刑警大队的神探,”我竖起大拇指,只因黎海说出了我心里的怀疑。
随后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上车,走吧。”
“到哪里?”
“当然是第一医院太平间。”
“现在就去?”
“现在不去,更待何时?”我朝老同学眨了眨眼。
“可是,你不是说——”
“我们不能抓他,”我说,“但没有说不能找他,找他好好聊聊呀。”
黎海屁颠屁颠地跟着我爬进轿车里。
第12章
小车前往市第一医院的路上,黎海注意到车上的电子钟,一拍脑袋,说:“嗨,都忘记吃饭了,十二点了。”
随即他告诉司机到酒店吃饭,不过被我制止了。我说:“还是先工作吧。”
黎海不解地嘀咕着,不过,我没有解释,到太平间前最好让自己的胃空着。
黎海很快就会明白的。
这次有公安局副局长陪着,我倒也不再紧张。两人在医院下车,我驾轻就熟地一路带黎海进入直达太平间的宽大电梯。
“我来过,当时这里还有人值班,还是个小姑娘。”电梯门打开,黎海指了指空空如也的接待柜台。
我们两人来到被日光灯照得苍白无力的走廊,我正要开声喊,黎海伸手扯了一下我,小声说:“不要叫,你没有听人家说,到了坟场和太平间不要大声喊叫吗?会把鬼魂叫醒的。”
我浑身一哆嗦,再定睛看黎海,才知道他是半开玩笑。当然,他的表情中隐藏的另外一半则是我猜不透的。我可以理解,他出生在南方,从事的又是高危险的警察职业,对鬼神敬而远之以及适当的迷信,是可以理解的。
我们蹑手蹑脚朝那盏忽明忽暗的走廊尽头走去,那边传过来肉市场才有的沉闷的砍伐的声音……
砍剁声是走廊尽头那间最大的尸体处理间传出的,我们走近后,砍剁声停下了。半开的门缝里传出强烈的福尔马林和血腥气味。黎海刚想推门,我抓住了他的手。
我让他注意听,因为门缝里飘出了对话声。
“让我找找,不要急……”
“这里也没有,那么……”
“不要放弃,我知道……”
“你躲在哪里……”
……
我能够辨认出这声音是李一刀的,声音有些不清,有点像自言自语,又有点像对学生上课,唠唠叨叨。我和黎海互看了一眼,没有想到这里还有别人。
我轻轻敲了敲半开的门,房间里立即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我们听到胶靴踩在水里的声音,胶靴停在门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面前的李一刀吓得我和黎海都倒退了一步。
“对不起,没有吓着你们吧,”李一刀用手擦着脸上的血迹,这一擦更糟糕,整张脸就好像戴上一个血面具。
我们两人勉强笑了笑。
但当李一刀让开身子,让我们进去时,我们的笑容又同时凝固在脸上。
如果地狱真有十八层的话,那么眼前的景象一定是地狱的第十八层,整个房间里的每一个铁架床上都横七竖八地躺着赤裸裸的尸体,尸体太多,有些铁架床上挤了两三具尸体。每一具尸体都被砍割得支离破碎,地板上血流成河,血水里还散落着残肢断臂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器官……
黎海喉咙里咕嘟了一下,还好,他胃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吐出来。
“你们进来谈,还是我到外面去?”老人想笑,但血面具让笑容显得异常诡异。
“我们进来。”我说,我的话让黎海很吃惊,他显然不想进入那间屠宰场似的尸体处理间。
换上胶靴后,李一刀从门后取下两套皮兜递给我们。黎海把自己包得紧紧的,我想如果能够有口罩,可能更好,但谈起话来就不那么方便了。
我们两人小心地跟着李一刀朝墙角的桌子走去。房房里堆满了残肢断臂的尸体,就算再小心翼翼,也免不了碰上尸体,或者踩在一条断臂上。“这些都是自愿捐献者的尸体,今天下午医学院会来人运送这些尸体回去。以前这里几个人上班还要赶工,现在就我一个人,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呀,得赶紧处理,所以,不能陪你们聊太久——”
“啊——”身后传来黎海的惊呼声,我立即转身——黎海脸上像见鬼似的。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不远处的一张铁床上摆着七八个铁盘,每个盘子上都放着一个头颅——是没有身体的头颅,从脖子齐齐切断的头颅……其中一个头颅刚刚被砍下来的样子,托盘上的血还在流动,不远处那具趴在铁床上的滴血的无头尸可能就是这个头颅的主人。刚才听见的沉闷的砍伐声大概就是砍这些头颅了。
我和黎海都把目光转向李一刀,想知道他是不是疯了,也同时想知道,他手里是不是还握着刚才用来砍那些头颅的斧头——又会不会砍顺手了,突然向我们的脖子砍过来……
“这些头是省里的医学院购买的,他们用来给学生实习面部拉皮、面部整形包括隆鼻等整容手术——”
“隆鼻?”
“拉皮?”
我和黎海重复这两个字,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我还以为这些都是为了医学实验而用,没有想到把头砍下来只是为了给学整容的学生做实验。”我强压住心里的不安,面带嘲讽地说。
“没有办法,他们出的价钱高,卖给他们,医院就可以用这些钱购买更好的救命设备。不过,虽然已经给捐献尸体的家属们一定的补偿了,但不能告诉他们,自己亲属的头颅是给整容医生做实习用的……”
李一刀说着,打了个哈哈。我们三人来到墙角的桌子旁坐下来。李一刀确实像他所说太忙,没有时间到外面吃饭,因为桌子上摆着已经吃空了的便当饭盒。我看到黎海见到这个饭盒时的表情,再次庆幸刚才没有让他先吃饭。
三人坐下后,黎海尽量不看满屋的尸体,他和李一刀是老相识,两人开始聊了起来。我的双眼则始终没有离开满房间的尸体。这些尸体都被割开了,大多胸腔被打开,有些腹部的肠子流在外面,另外几个连着头颅的尸体的头颅上赫然流出了粘稠的脑髓……我想起了进来前听到的李一刀的自言自语……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心里默默地想着,继续用眼睛搜索——那张最大的处理台上正有一具女尸,敞开的腹腔正“滴答”、“滴答”滴着血水,工作台上摆满了肢解尸体的工具,电锯、斧头、砍刀——我又把目光转向李一刀的脸,他今天看来非常正常,正常得有点不正常……
我想如果这时能够和黎海交换一下意见,哪怕交换几个眼神也好。可惜,这位老兄从发现那几个放在托盘上的头颅后,就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里的活人,再也不扫向那些尸体了。
我突然站起来。
“你……”李一刀抬头看着我。
“你们聊,我想随便走走。”
黎海则惊讶地看着我。我让自己放松,故意顽皮地对黎海眨眨眼,悠闲地走进摆满尸体的铁架床之间,就好像参观一个艺术展览馆。
他们两人虽然继续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但两人的目光都被我吸引住了。我从一个尸体到另外一个尸体,观察着尸上的砍痕,强忍住心底涌起的恶心,眉头紧锁……最后我在最大的那张处理台前停下来。
“李医生,”我大声地喊道:“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李一刀倏地站了起来,大步走向我。黎海也紧跟在后面。
“当然可以,年轻人,问吧。”李一刀声音洪亮地回答,但我还是感到他声音里的一丝紧张不安。
“您在找什么?”
李一刀怔住了。
“您在找什么?”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提高了声音大声问。
李一刀脸上由于被污血覆盖,看不清表情,但从他的眼神,我看出在接下来的短时间里,他的心里激烈地斗争着。
而且,有那么一瞬间,他盯着我的目光像手术刀般锋利,直刺我心,我感觉到心底深处隐隐作痛……
我没有告诉老同学黎海,为了写好推理侦探小说,我不但阅读了很多涉及尸体的推理小说,而且阅读了至少五本非常专业的尸体解剖著作。虽然从来没有实地进入一个尸体解剖间实习,但我对尸体处理过程的知识足够让我做出正确的判断:眼前所见绝不是处理尸体那么简单,倒好像李一刀在这些尸体里找寻什么东西——
我死死盯住花白头发的老人,看到他的双肩微微颤抖起来。他身后的黎海虽然也不清楚我何来此问,但职业的习惯让他把手悄悄伸进了口袋。我知道,他习惯把自己那支六四式小手枪放在那个口袋里。他的爱人有一次向我抱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