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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在女婴前额,然后一手拿鸡和桃树枝,一手把水泡过的大米小米从屋里往外撒,口中念念有词,边撒米边不断挥舞桃树枝做驱赶状。大约两小时后,梯玛说白虎已经被赶走,那女婴也逐渐恢复了神智。
经此两件事后,田央宗梯玛在沉睡谷中,赢得了人们的信任和尊重。
但现在,年轻的田央宗梯玛却死在了自家门前的小巷里。这个消息飞快在沉睡谷中传开,人们大清早便从四面八方向梯玛家涌去。
梯玛死状极惨,他胸前被人捅了不下十刀,脸部也有多处被刀划过的痕迹,而致命伤却是割喉一刀。梯玛的血染红了十块青石板,他的整个尸体,都躺在血泊之中。
涌来的人们变得愤怒了,因恐惧而愤怒。
杀死梯玛的人,一定是魔鬼!
有人高声喊出了夜叉的名字,有人大叫“我们的先人能杀死他,我们就能再杀死他一次”。更多的人摩拳擦掌,要联合起来对付夜叉。
如果行凶的人就是夜叉的话,他已经连续在镇上杀了三个人,但他实在不该选择梯玛作为目标,梯玛在全镇人的心目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梯玛家门前的小巷里已经挤满了人,大家群情激奋,一时场面颇为喧闹。
就在这时,梯玛十二岁的小儿子突然站了出来,用种悲痛且仇恨的声音大声道:“杀死梯玛的不是夜叉,是一个外乡人!”
如果说对付夜叉还能让很多人心生惧意,那么现在,大家便再无所惧了。
十二岁的梯玛之子再说:“我认识那个外乡人,我知道他住在哪里!”
于是,十二岁的梯玛之子一下子成为全镇人的领袖,大家拥着他,浩浩荡荡地走出小巷,走过铁索桥,走进镇东的另一条小巷,然后停在一个门前。梯玛之子一挥手,人们便如洪水般涌进狭小的院落,进不去的人便把这座房子围得水泄不通。
一对惊惧的老年夫妇问清了原委之后,默默地退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几个精壮的男人冲进了西侧的厢房,在屋里,见到了一个不算高大却异常强壮的男人。那男人显然对发生的事缺少必要的心理准备,还未开口,便被众人打翻在地。那几个冲进去的男人不停地殴打那个外乡人,直到他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于是,外乡人被五花大绑推出了门,还有些人不解气,在屋里乱砸一通方才罢手出门。
人群已经占据了整条小巷,那外乡人出门时,又遭到了新一轮的殴打。
有人指着他大声叫:“他还有几个同伙,现在也在镇子上。”
于是,群情激奋的人群押着那外乡人,再次浩浩荡荡地出现在小街上,这回他们的目标就是位于小街中段的夜眠客栈。
也许是镇静剂的作用,唐婉直到清晨才悠悠醒来。
先是她的手颤动了一下,接着口中叫了声谭东的名字,然后她才睁开眼睛。出现在她眼中的不是谭东,而是沙博。她惊异地“咦”了一声,继而发现自己还紧紧握着沙博的手。她慌忙缩回手,脸上已变得通红。
“你醒了。”沙博柔声说,虽然一夜未眠,但这一刻,他的脸上也泛上红潮。
“我怎么会在这里,谭东呢?”唐婉问。
沙博迟疑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唐婉的这个问题。唐婉等不到他的回答,飞快地坐起身,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睡衣。她惊疑地双臂抱在胸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谭东到底去了哪里?”
这是个得不到答案的问题,沙博便带些歉疚地看着她,好像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一般。唐婉镇定了一下,想起昨夜似乎做了一个噩梦,她在梦中再次被那黑影追赶。她不停地跑,在那条小街上,她依稀看到迎面有两个人跑来。
“难道,难道夜里发生的不是在梦中?”她脸上的惊惧更浓了。
“你在梦里都梦到了什么?”沙博轻轻说,“不要害怕,你现在跟我们在一起,你是安全的。”
秦歌这时也走到床边,微笑着跟唐婉打招呼。
唐婉稍稍放下心来,但她随即想到了件让她更加恐慌的事情:谭东不见了,如果昨夜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那么,她半夜醒来,谭东便已经不在她身边。
泪水不可抑制地落了下来,她喃喃地道:“他走了,他终于丢下我了。”
她想起傍晚时谭东的异常,那株被他一脚踩入泥中的栀子花,他立在花边略显伛偻的背影,她绝望地呻吟了一声,身子随即又开始颤栗。
沙博双手拥住她的肩膀,他不知道面前这个女孩的情绪怎么会在这瞬间会变得如此激动。他手上用力,使唐婉能够面对着他:“现在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谭东走了,再没有人可以保护我了。”唐婉嘶声叫。
“这里每个人都会保护你!”沙博也重重地道,他忽然捧起唐婉的脸颊,逼迫她紧盯着自己,“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这是个法律社会,没有人可以随意伤害别人。就算有,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好人,他们都会来保护你,让你不受伤害。但是,这一切都要你自己先振作起来,没有人是天生的弱者!”
唐婉怔怔地听着,眼中的泪水却还如雨般落下来,身子因为哭泣而不停地抽搐。沙博再轻轻地道:“好了,不要哭了,我陪你一块儿去找谭东好不好。”
唐婉重重地摇头,想说谭东已经离她而去了,但哽咽让她说不出话来。继而她又不住地点头,她还想着能找到谭东,问他怎么忍心抛下自己。
那边的秦歌去卫生间拿了条毛巾,过来递给唐婉,然后拍拍沙博的肩膀,低声说:“还是让她独自平静一下吧。”
沙博犹豫了一下,这才站起来。
这时,敲门声响起。床上的唐婉神情一振,竟然在瞬间恢复了力气。她翻身赤脚下床,不容秦歌沙博阻拦,已到了门口。她的口中叫着:“一定是谭东看到我不在来找我了,一定是。”
门打开,唐婉呆呆地立着,继而身子一软,幸好秦歌沙博已到她跟前,一起将她扶住。唐婉的脸上,又已经充满惊惧。
门外站着的人,一身黑衣,神情冷峻,竟然是那个瘦子。
“你来干什么?”沙博沉声问,不知觉中,他竟对瘦子也生出了些敌意。
“来告诉你们事情的真相。”
“什么真相。”沙博说着话,扶唐婉回床上坐下。他挡在唐婉身前,“现在我只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会来到沉睡谷。”
唐婉似已被骤然出现的瘦子吓得傻了,她呆呆地坐那儿,无声地流泪。
秦歌上前一步,低声对瘦子道:“我们出去谈。”
“就在这里,我必须当着她的面。”瘦子一指唐婉,“我觉得有些事情,她有权力知道。”
“这得问问她愿不愿意听你说。”秦歌声音里也带上了些敌意。
沙博转身向着唐婉,柔声道:“你愿意听他说吗?”
唐婉毫无反应,仍在继续无声地流泪。
秦歌便上前伸手做个请的手势:“如果你真想跟我们说些什么,那就跟我出去,她现在的精神状况,实在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告诉她真相,就是在帮她,你们这样一昧地只在表面上维护她,其实是在害她。”瘦子说,“我曾经是个医生,我知道如何给病人治病。”
“你是医生?”秦歌脱口而出,“那沙博床上那张纸条?”
“是我留下的。”瘦子坦然承认。
“那你知道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事?”
瘦子点点头:“我以为你们发现纸条后,能早点去找她,这样,不用我说,你们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你们的动作实在太慢。”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秦歌口气已经缓和下来。
那瘦子看了一眼唐婉:“我来找你们,就是想告诉你们事情的真相,但是,我现在却必须知道,她,”他再指一下唐婉,“是不是也像你们一样想知道。”
唐婉忽然用力点了点头,那么用力,眼帘上的泪都被甩得飞了起来,落到边上沙博的脸上。“我想知道。”唐婉说。
瘦子向着唐婉走近一步:“但是,在我说出真相之前,你却必须要先做一件事。”
“什么事?”沙博抢着道。
瘦子不理沙博,只是目光阴沉地盯着唐婉:“你必须先向我道歉,这样,你我才都能得到解脱。”
“道歉?”唐婉疑惑了,边上的沙博和秦歌都露出不解的目光。
“我想你一定不会忘记,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你们公司的电梯里,那时,你和一个叫袁莉的女孩在一块儿。”
唐婉一下子便明白了,她没有犹豫,立刻轻声道:“对不起,如果那时我们伤害到了你,我现在向你道歉。”
瘦子没有说话,怔怔地盯着唐婉,半晌,忽然长长叹息一声,目光终于变得柔和起来。他说:“原来原谅一个人会让人变得这么轻松。”
唐婉也怔了怔,她再看那瘦子时,忽然再没有了以前那种恐慌的感觉。她似乎明白了瘦子那句话的含义,又似乎还不全懂,但这样已经足够了。
瘦子转身,向后退了两步,居然再不看唐婉,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坦然起来:“你们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到沉睡谷来,我现在告诉你们,就是因为她。她曾经在电梯里跟她的一个同事讥诮过我,所以,我一定要报复。”
“就因为她取笑过你,你便千里迢迢跟到这里?”秦歌不相信地道。
“是,我曾经发过誓,决不让任何人讥诮我。所有曾经讥诮过我的人,我都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袁莉!”床边的唐婉忽然叫出了这个名字。
瘦子仍然面向着秦歌:“那个叫袁莉的女孩已经死了,你们不要以为是我杀了她,我只是向她施予我的惩罚,结果,她受不了刺激,自己走进了蔷薇河。”
秦歌忽然就愤怒起来:“谁给你惩罚别人的权利。”
“天!”瘦子重重地道,“因果报应是天道运行的规律,但是,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因都会有果,这就是天的不公。天若不公,那么,我就要自己让他公。”
秦歌一时语塞,竟说不出话来。瘦子的话从理论上无可辩驳,这世上有太多不公平的事情,太多的善在受着恶的欺凌,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也只有存在于我们的理想之中。但是,秦歌心里还是觉得瘦子的话有不妥之处,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不妥在何处。
唐婉呆呆地望着那瘦子,她完全相信瘦子说的话,袁莉已经死了,怪不得在那彝家小城,她再见到瘦子,心里会那么恐慌,原来,她那时,便已经感觉到了瘦子身上弥漫的杀气。
“我不是来跟你们讲天的,我要告诉你们昨夜发生了什么,我想,这也是你们现在急切想知道的。”瘦子说。
众人不语,默认了他的话。
“我跟随她来到这个小镇,因为她身边有一个男人,我根本没办法向她施以我的惩罚,所以,我就每天晚上跑到山上,偷偷监视他们俩。”
唐婉惊诧地张大了嘴巴,竟似连知道袁莉死去的悲伤都忘了。
“我在他们租住房子后面的悬崖上,找到一个位置,刚好可以看见他们的窗口。而且,我又在这小镇上买了一架望远镜,所以,每天晚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我的本意,是找出他们的弱点,再伺机下手。但是,就在前天晚上,我真的发现了一个秘密,是那个叫谭东的男人的秘密。”
瘦子说到这里,忽然停下了,他的心底,又蓦地生出一些寒意。
“那个秘密让我非常震惊,我忽然就对自己失去了所有的信心。我很害怕,我第二天一早便迫不及待去车站,打算坐车离开沉睡谷。但是,有些事情你想躲是躲不开的,偏偏那个哑巴司机死了,死在铁索桥上。我知道这件事后,更害怕了,因为只有我知道杀死哑巴的,不是镇上人说的什么夜叉。”
“那么谁是凶手?”秦歌紧张地问。
瘦子看了一眼同样睁大了眼睛的唐婉和沙博,这才沉声道:“是谭东!”
“你撒谎!”唐婉尖声叫,“谭东不会杀人,谭东怎么会杀人呢?”
“你怎么知道凶手是谭东?”秦歌也皱着眉问。其实,他在听到瘦子说起谭东的名字时,便已经认定了这必将会是事实。谭东身上的暴力倾向实在太严重了。
“因为我在悬崖上看到了谭东的秘密。”
——瘦子在悬崖上看到了什么?
当他醒过来,正在懊丧谭东从视线里消失的时候,谭东忽然再次出现了。瘦子手中的望远镜倍数挺高,可以清楚地看清谭东的脸。那是张绝对漠然的脸,你从那脸上,看不到任何属于人世间的表情。他从床上坐起来,腰板挺得笔直,眼睛虽然睁着,但那里面却暗淡无神,就像一双死鱼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