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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来风跳上一辆离开医院的卡车，朝着人群再次挥手，卡车启动。“再见了，一路保重！有时间来玩儿！”
随着人群乱糟糟的喊声，卡车渐渐的开远了。门诊大厅里突然跑出来个女人，白衣白帽，还是位女医生。这女医生奋力挤过人群，挤到最前面，极目远眺，却只能看见远处扬起的尘土和一点点卡车的影子。
“若云姐，今天你不是坐诊不来了吗？”口直心快的小青凑到旁边低声问李若云。
“我看了几个病人，刚好岳主任来了，我让他替一会儿，我出来送送任来风。他人呢？”
“他呀，今天一大早就定下了一辆路过的卡车。喏，就是刚开走那辆，人家坐汽车走了！”
坐汽车走了吗？李若云呆呆的看着远方的烟尘，心里面五味杂陈。这一别，下一次再想见面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希望今生还有再会之期吧。
坐在左摇右晃的驾驶室里，任来风一路上都在和司机聊天讲故事。这年头的人淳朴，搭车走百十公里的路，只用了两根香烟就把一切搞定了。卡车司机也纳闷，这人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他懂得怎么这么多呢？天文地理、历史百科，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不过，有了这么一个人，这趟长途旅行倒是不怕寂寞了。
卡车走走停停，遇上路面大坑什么的还得绕行，一直到中午也没跑出去多远，看样子到地方差不多都得傍晚了。前面有袅袅的炊烟，走得近了，看见房屋瓦舍、听见鸡鸣犬吠，这是一个不知名的自然村。
跑长途的车上带的都有干粮，大饼加咸菜。任来风带的也有馒头、咸肉。不过，既然凑巧中午赶到一个村庄了，司机和任来风就都想去吃口热乎饭。于是，俩人一商量，干脆就把卡车开进了村里。
由于村子紧挨着公路，不大的村子里竟然还有一家小饭馆。饭馆的名字起的倒是气派，八珍楼！只不过这饭馆从哪儿看都是只有一层，也不知道这楼是从哪儿来的。
一个留着短发、个头儿不高、看起来蛮精神的小伙子接待了任来风和卡车司机两个人。这小伙儿操着一口南方的口音，一听就不是本地人。
“听口音你不是这村的本地人，你是哪儿的？”点了简单的饭菜之后，任来风闲着没事儿就和这饭馆伙计攀谈。
“我老家是广东南海的。”小伙计的话正是了任来风的判断，他果然不是本省人。
“广东南海的怎了来这儿了？”广东的来哪儿都很正常，任来风问这话指的是这小伙计的年龄。看样子他也就是十六七岁，和任来风差不多了多少。是举家北迁还是一个人出门闯荡天下？
“我是跟着亲戚来的。”小伙计说到这儿就停住了，因为厨房掌柜的喊他上菜了。这饭馆生意也不怎么样，一天也挣不了多少钱，掌柜的请不起厨师，干脆自己下厨房亲自当起了大师傅。
做了两碗面条、炒了一盘鸡蛋、又要了一小碟盐水黄豆，这就是一顿饭了。农村的小饭馆里也做不出什么大鱼大肉，人家根本就没那些材料。有菜有面，虽然简单但胜在快捷，对肚子饥饿的人来说，做饭速度快却比什么都强。
一碗面条没吃几口，从门口又晃荡进来一位。这位敞着个怀、趿拉着鞋、头发油渍渍的也不洗，一看就是那种低档次土混的角色。
但凡混子都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会看人，大眼一扫就知道谁好惹谁不好惹。要不然每次都找那最难惹的人物招惹，恐怕这混混早就不是死人也成残废了。这土混虽然外表看上去邋里邋遢，却仍然具有一名成功混混的眼力劲。
一进门这位就看见了任来风和卡车司机。呲牙一笑，刚想上去说话，卡车司机咳嗽一声一张嘴，呸！一口痰吐到了这小子脚前头。人家是不欢迎他！土混眉头一皱，紧跟着眼睛就不看那俩吃面条的了。知道惹不起，他躲了。
“小瘪三，给六哥泡茶！杨秃子，给我炒盘鸡蛋，打二两烧酒！”这家伙远远地找张桌子坐了，紧跟着脚往旁边板凳上一翘，大声的吩咐起了掌柜的和小伙计。那模样就像是饭馆的东家来了一样。
小伙计就像没听见他喊一样，坐到那儿一动也不动。倒是厨房掌柜问了一声：“是小六来了吗？”也只限于问这一声，不仅没听见炒鸡蛋的响动，连人也没露面。
那叫小六的土混等了一会儿见没动静脸上可挂不住了，这家伙站起来几步走到小伙计跟前，扬巴掌照那小伙计后脑勺就是一下。小伙计忽的一下站起来怒视着土混，俩手攥成了拳头。
“呀，小瘪三还敢炸刺呀？”土混撸袖子从后腰里拽出一把满是黄锈的匕首，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捡的这么一块废铁。
掌柜的听见动静赶紧跑出来，“小六小六，你别跟孩子一般见识。他才多大，你打他干什么？是口渴了吗，我给你倒碗水去。”
“去去去，少给我在这儿装好人。我刚才要的炒鸡蛋你炒了吗？什么喝水？六哥今天要喝茶，要喝好茶！”
“鸡蛋真没了，要有我能不给你炒吗？”掌柜的俩手一摊，表示自己的无辜。
“少他娘的糊弄我！鸡蛋没了？没了你给他们炒的是啥？是鸡屎？”
任来风刚夹起一块炒鸡蛋放嘴里，听见这话噗地一声吐出来，一扭头，两只盯着土混的眼睛里已经冒出了杀气！而土混由于是背对着任来风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惹了人了。只有那小伙计似乎察觉到了一些什么，往任来风的桌子方向瞟了一眼。
“那是最后几个，已经全炒了。”
“全炒了？我看你今天是诚心不想给六哥面子。我让你炒完了！”土混伸手抄起一只板凳，照掌柜的脑袋就砸！
第十章 黄飞鸿侄子
饭馆掌柜的就是个普通人，土棍的板凳砸过来他也只是稍微歪了一下头，那板凳正砸到肩膀上。当时人做的家具都实在，板凳和肩膀头接触发出“嘭”的一声板凳竟然没碎。板凳没碎，掌柜的可倒霉了，就听他哎呦一声，身子斜着就摔出去了。
流氓因为保护费问题打砸饭馆，这是很正常的节目，吃饭时候遇上也没什好奇怪的。只是这个土混刚才说的某些话选错了场合，任来风心里觉得别扭，他就有意出手给这个井底的蛤蟆来点儿教训。现在正好是个机会，站起身，他就想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刚才还是闷声不响的小伙计突然大叫了一声，抄起另外一张板凳照着土棍的胳膊就是一下！土混手里不是拿了一把生锈的匕首嘛，小伙计这一板凳砸的正是他拿匕首那条手臂。胳膊上吃疼，手一松，匕首落了地。
土混意外遭袭，痛叫了一声赶紧回头看，小伙计抡着板凳第二下就过来了！图混到底比掌柜的战斗经验丰富，关键时刻还知道抬胳膊挡一下。可他慌乱之下还用错手了，这家伙用来挡凳子的正是刚才被砸的那只手。“咔嚓”一声砸中，这就等于是被连续击中两次了！
眼看小伙计像疯魔一样，挥舞着板凳不停地往上砸，土混可让逼急了！这小子拼了命的用后背硬挡了两下，弯腰抄起一只长凳转身就和小伙计战做了一团！两个人凳子腿对凳子腿，板凳面撞板凳面，当着任来风的面表演了一出难得一见的板凳大战！
饭馆掌柜歇了一会儿站起来赶紧在旁边劝架。要知道，不管桌椅板凳还是茶壶茶碗可都是他饭店里的财产，打坏哪一样都是他的直接损失！两个人激战正酣，掌柜的不敢离得太近，站得远远的挥舞着俩手直喊：“住手，住手！别打了，快停手吧！”
然而，他喊他的，那俩员战将已经杀红了眼了，又岂会因为这几声喊而轻易停了手。十几个回合过去，小伙计渐渐落了下风。他毕竟年龄小，个子比土混矮了半个头，不管是在力气上还是在经验上都比土混差着一截。两个人又是一次板凳对板凳的硬碰硬，“啪嚓！”一下，小伙计一个没抓牢，板凳撒手落地，他成了空手！
土混却并没有见好就收，狞笑一声抡板凳砸过去，小伙计往旁边一躲，躲得慢点儿，让这一板凳正砸到脑袋上！
也不知道是土混使得劲儿大了，还是板凳经过长时间的战斗内部结构发生了变化，这一下竟然把一直表现为结实耐用的板凳给砸散了架了！长条板凳一头的两条板凳腿和主体分离了。而作为这一下暴力打击的直接受害者，饭馆小伙计脑袋让打破了，血顺着脑门往下流。
一看出血了，土混也是呆了一下。掌柜的见状一声惊叫，扑过来抱住了土混！再不管，万一打出人命了，他这个饭馆还开不开？
小伙计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摊开手一看，好嘛，满手都是红色的血！一见血小伙计不干了，大叫一声伸手抄起土混掉落的锈刀，一甩手扔出！几乎与此同时，就见土混惨叫一声，“哎呀——！”
任来风看得清清楚楚，小伙计扔出去的锈刀正扎进土混的后背，力道之大，这土混的背后就剩个刀把了！半尺多长的匕首全扎进去，这人能好得了吗？土混叫了一声，身子直接瘫软在地，手刨脚蹬眼看着就没救了。
出了人命了！掌柜的当时都让吓傻了。小伙计也被惊呆了。地下一个死人，旁边两个吓傻的。任来风一看，得，谁让咱赶上了呢，摊上这事儿想不管也不行了。当然，他心里其实是存了另外的念头，要不然，说走他也就走了，饭馆的伙计和掌柜还能拦住他不成？
“掌柜的！”这一声招呼，让饭馆掌柜一个激灵醒过来，看看任来风，再看看地下的死尸，他差点儿没哭出来。出了人命案子，别说是饭馆买卖了，搞不好他也得跟着去坐牢！
“发生了人命案子，瞒是瞒不住的。你去通知村里，让你们村长族长，凡是能说上话的多来几个。我给你做个证明，证明这家伙是主动挑衅，你们打死他属于正当防卫。”
“哎，哎。好！谢谢这位客人。我这就去，您先请坐。三儿，快，给客人泡茶。我去去就回！”掌柜的招呼了一声，慌慌张张跑出去找人了。
小伙计答应一声，魂不守舍的去泡茶，让任来风一把拦住了。这地下躺着具死尸，围着尸体喝茶怎么那么别扭呢？以前打仗的时候，虽然见得死人多了，可那时候和现在不是环境不一样嘛。得了，也别喝茶了，咱到饭馆外面去等着吧。
卡车就在饭馆门口，司机拿出香烟，俩人一人点上一支。虽然到今天为止任来风还差一个月不到十七，但这年头既没有未成年人不许抽烟的规定，那抽一支也就抽一支了吧。
任来风吐出个烟圈，看着面前这个比他矮小半个头的年轻人，眼珠一转开始组织语言套对方的话：“你叫什名字，今年多大了？”
“黄天，今年十七了。”
任来风心里一惊，再仔细问，原来黄天离十七岁生日还有三个月，比他小一个月。任来风这才放了心。再往后问，任来风心里的惊奇可就更大了。
这个黄天从小练武，他竟然还是清末民初广东著名武术家黄飞鸿的亲侄子！难怪刚才他指扔出去的那一记飞刀力度大、准头硬，原来人家是家学渊源，是名门之后！任来风更觉得自己没看错人。
黄天是去年跟着他舅舅来山东做买卖的。三个月以前，他们爷俩在德州附近遇见了鬼子。舅舅被鬼子打死了，他人小机灵，跳水逃生捡了一条命。钱全在舅舅身上，他一个人想回乡没路费连吃饭都成问题了。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有一天他走到这儿，饭馆掌柜的看他一个小孩儿可怜就收留了他，管吃管住每个月还给几块铜板。黄天打算靠打工攒够路费好回广东，想不到今天竟然摊上人命官司了！
第十一章 辩昏村老
任来风和黄天说话，旁边的司机也时不时的插个嘴，三个人越聊越热闹。有人说话时间过的就是飞快，不知不觉当中，掌柜的已经领着一群人来了。来的人当中有一半以上都是须发花白上了年纪的老人，这些人就是村子里的族长、村长以及有声望的老人。
来的路上，掌柜的就已经把事情详细给这帮人讲过一遍了。等到了饭馆看过现场之后，黄天又讲了一遍，任来风和卡车司机在旁边做了补充。总之就是一句话，杀人是误杀，被杀的土混早该死！
别人都没说话，人群里有个戴毡帽的老头先发言了：“不管你占多少理，这都是一桩人命案子，人命关天呐。咱们村里虽然也能处理一些事，可人命案子好像还没遇见过。依我看啊，最好还是报请官府决断比较好。”
他说的合情合理，在场的村老们纷纷点头。一看大家伙儿都赞成，毡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