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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初道:“那日,我从乌油镇回来……”遂将巧合之下救了谢天护、以及谢天护的恐惧表现说了,“当时我便想,谢家定然出了大事。眼下看来。肯定和聂无之死有关。谢天护知道内情。”
方瀚海冷笑道:“这才是天网恢恢呢。”
又瞅儿子道:“我还以为你不舍旧爱,要为谢家开脱呢。真这样,我心里倒要替郭丫头不值了。”
方初这才明白他刚才一番话是讽刺自己。又羞又气,又不能对他发火,便垂眸道:“父亲心中,儿子就是这等反复无常的小人?”
方瀚海神色一正。犀利指出:“我怎样看你姑且不论。重要的是你和韩小子都抢着跳水救谢吟月,别人会怎么看?你想过吗?”
方初便说不出话来了。
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间不容发时的反应,才是内心最真实的反应。对谢吟月,再怨她、恨她,曾经的美好记忆也无法抹煞;加上她跳江前的幡然悔悟,才引得他和韩希夷都出手相救。
对曾少爷,他们就没有这份心肠。
谢家别院,观月楼。明阳子正在为谢吟月施针。
谢明理父子和韩希夷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他。
杏花巷内一小院。尤娘子家,县衙捕头带了许多衙役正在屋里院外仔细勘察,墙面、柜后、地面,边边角角都不放过,那架势,真要挖地三尺了。
一个年轻的衙役得了方奎嘱咐,仔细打量尤家和谢家相接之处,又观察尤娘子的卧房格局,最后把目光盯在她床后柜子上。
打开柜子,里面并没有多少衣裳,且颜色不鲜亮;又没有别的珍贵之物,照理不该放在床后这么隐秘的地方。
将衣裳扒拉到一旁,他在柜内摸索。
亏他心细,又是有意查找,终于发现异常。
捕头被叫了来,说是发现暗道。
只是,那暗道从里面被堵实了。
捕头一声令下,令众人找来斧头和锄具,挖开暗道,一面派人去禀告县尊和钦差大人。
谢家观月楼内,明阳子拔了金针,放回药箱。
谢明理急问:“请问先生,小女怎样?”
明阳子抬头,神色不大好。
他一向自信不羁,最痴迷医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若是他露出这神情,表示他无法妙手回春,所以心情不好。
他摇头道:“耽搁太久了。”
谢明理谢天护不明所以,或者是不敢相信坏结果,依旧眼巴巴地看着他,仿佛问“什么意思?”
明阳子只得道:“老道无能为力。”
韩希夷问:“先生不开个方子,吃了试试?”
明阳子道:“谢姑娘这情形,要先施针令其醒转,然后才好开方用药。人不能醒来,无法救治。”
谢明理见他连方子也不开,就放弃诊治,激怒了,道:“先生若不想治,就别来;既来了,又不肯尽心诊治,是为弟子出气吗?”
明阳子那什么脾气,当即火了。
他瞪眼道:“出什么气?”
谢明理道:“这我如何得知!谁知你那弟子怎么说的!”
明阳子本要反驳,忽然闭嘴,提着药箱拂袖而去。
不是他宽宏大量,而是不屑和谢明理争辩。以他的名声和口碑,无论谢明理说什么,和他接触过的人都不会相信的。
韩希夷瞅了谢明理一眼,忙追出去。
明阳子不等他开口,就摆手道:“你什么也别说!我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一则病人耽搁太久,二则病人心里存了死志,万念俱灰,难得醒转。我也不是不肯开方,我看了先前大夫开的药方,并无不妥。所以不再费事。多开一张,就证明我的医术比别人高明了?一样救不活人!不过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而已。我明阳子是不屑干这种事的。”
这番话谢明理父子听得清清楚楚。
谢明理也知道明阳子的名声,知道他不是没品行的大夫,只是好容易有了一线希望,再次破灭,无法接受,所以口不择言。
他失魂落魄地看着床上的谢吟月,不知该怎样。
谢天护看看站着的父亲,又看看躺着的姐姐,除了伤心,还有绝望。他感觉指望不了父亲,便转身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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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5章 绝境(三更求月票)
他对明阳子躬身道:“父亲心焦大姐安危,心神错乱,才言语冲撞了先生,望先生谅解。先生还请稍坐一会,喝杯茶歇息歇息再走。晚辈不懂医术,但晚辈想,先生刚为大姐施针,哪里就能立刻见效呢?不如等一会。若有动静了,先生也能接着诊治;若不能,先生尽力了,我们只有感激先生的。”
明阳子意外地看着小少年,点头道:“如此也好。”
便在桌边坐下来。
韩希夷也坐下相陪。
刘心问师傅:“可有一线希望?”
谢天护正命丫鬟泡茶,闻言看向明阳子。
明阳子瞪了刘心一眼,“若有,我还能被骂吗?”
谢天护目光黯然。
忽听里面锦绣叫道:“姑娘说话了!说话了!”
谢天护大喜,激动地对明阳子道:“大姐醒了!”
明阳子叹道:“没用,那是说胡话。”
谢天护恳求道:“先生再去看看吧。”
明阳子无奈,只得又走进绣房。
谢明理和锦绣听见他来,忙闪开,让他上前。
就听谢吟月喃喃道:“一初……一初……”
明阳子坐下,又开始诊脉。
随后进来的韩希夷听见谢吟月昏迷中不住呓语、叫唤方初,闭目,遮住满眼伤痛。
曾经,她如皓月当空,为世间女子艳羡。
到底是如何走到这步田地的?
临死还呼唤方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正难受间,寂静中他听到“对……不起……希夷……兄……”他猛然睁开眼睛,看着床上那个女子。痛苦地在心中回应:“你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也,毁了我的幸福!”
可惜,就算喊出来,她也听不见了。
“回光返照!”明阳子收手,无情宣布。
“不!去请方少爷来,方少爷能救姑娘!”
锦绣不顾一切叫起来。
她是知道清哑当年病重时。大夫说要找江明辉解开心结,方能脱离危险的事,她觉得自家姑娘也是因为牵挂方初。所以才这样。
韩希夷看向明阳子,征询他意见。
“谁也不许去!”谢明理怒喝道。
他嘴唇颤抖,在床边坐下,抬手抚上女儿额头。
他谢明理的女儿。不能乞求怜悯。
谢氏吟月。宁死也不能丢失尊严!
谢天护泪如雨下,失声痛哭起来。
锦绣和锦云也捂嘴哭泣。
这时,外面咚咚脚步响,有人喊“老爷,老爷!”
谢明理转头,冲外叫道:“滚出去!”
然外面人很不知趣,依然喊:“老爷,有人从主院后楼进来了……”
才听了这一句。谢明理便霍然站起,大步走出绣房。一句话也没留下;谢天护也惊恐地停止痛哭,呆了一呆,也疯了一样跑出去。
韩希夷和明阳子疑惑对视:这人都要死了,不在这待着送最后一程,还有什么事更重要,要马上赶去处理?
虽疑惑,却没打算管,横竖是谢家事,与他们无关。
谢明理父子刚踏出观月楼,就听楼上锦绣凄声哭喊“姑娘!!”谢明理心一沉,脚下一个踉跄,就要转回去看究竟。然想起主院后楼的秘密,颤声低唤“月儿!”一面不得不再次踏出脚步。
谢天护站住,喃喃道:“大姐!大姐走了!”
那是他最敬佩的姐姐,虽然他们姐弟有过争执,并未减少半分亲情。他悲痛欲绝,本能转身,忽想起父亲踉跄的脚步,他又犹豫了。
大姐已经走了,可是父亲还活着,却命在旦夕。
瞬间他做出选择:他不能丢下父亲!
他便忍住悲痛,又追了上去。
楼上,谢吟月已经停止呓语,平静下来。
明阳子再次为她诊脉后,站起身道:“生机已绝!”
顿时,锦绣锦云放声痛哭。
韩希夷也落下两行热泪。
死亡带走了一切仇恨和怨怼,却留下了曾经的美好。
这一刻,他深深为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子痛惜。
他终于明白,那时为什么会跳下去救她。
苦海无边,回头就是岸。
只要她肯回头,他们都不吝啬拉她一把。
就算没有了爱,曾经的情义也无法磨灭。
可惜,终究没能将她拉回来。
“这样也好。若活着,更艰难。”他看着她轻声道,“来世,你可别再傻了。你如此聪慧,却走到这步田地,太不该了!”
他解下腰间的洞箫,放在嘴边,轻轻吹响。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箫声呜呜咽咽,诉说一个女子短暂的辉煌和没落,诉说他对她曾经的爱恋和痴迷,如梦如幻,演绎错位的命运和结局。
尤娘子家,衙役们已经将暗道挖通,挖进了谢家别院,还挖出了两具尸体,正是聂无和尤娘子。暗道只填了半丈远,后面都是空的,直达谢家主院后楼。
颜侍郎自得信后,便亲自赶来现场主持。
他面上一派肃然,心中激动不已:这两条人命,是年前蒋大人审理的江明辉一案的首尾,也可算作谢家与夏家官商勾结的证据。
谢家,也将要被他查抄。
他的功劳是板上钉钉了。
所以,一等暗道全部挖通,他便上前,要进暗道。关县令等人忙拦住苦劝。颜侍郎道:“不必拦,本官要亲自看个明白,才好审问。”说完便身先士卒,进入暗道。
众人急忙鱼贯而入,捕头衙役点上灯笼在前照亮。
这边,谢明理和谢天护仓皇赶来。
谢明理看着从后楼内冒出的官差,面如死灰。
颜侍郎对着谢明理皱眉,因他不认识谢明理。
关县令忙喝道:“谢明理,聂无和尤娘子可是被你所杀?”
不等谢明理回答,谢天护越众而出,扑通一声跪在颜侍郎面前,喊道:“是我杀的!是我杀的他们!是我……”
正处在变声期的少年,叫得有些歇斯底里。
谢明理再不及想任何应对措施,厉声喝道:“住口!”
因对颜侍郎一抱拳,再撩起衣摆跪下,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是小民一人所为。外面那宅子,是聂无暗中置下的。又挖了这暗道,便于和小民联络。便是连尤娘子也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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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6章 醒来(求月票)
开了头后,他便对所有事供认不讳:
江明辉一案中,他和聂无勾结,指使聂无怂恿当时的周县令用刑逼供郭织女,将她定为死罪;这次,他又指使聂无煽动书生们阻拦郭织女请赐牌坊,然终究白忙一场,朝廷很快就下了圣旨。
因沈家方家都在追查何人指使组织书生,他感觉聂无有暴露的危险。且眼下与当年情势又不同,谢家大不如前,他生怕聂无被抓后,供出谢家。他便对聂无说,为他新造了个身份,要送他和尤娘子远走高飞。聂无信以为真,临行前来谢家拿钱财和身份证明。他安排了酒菜为聂无践行。灌醉聂无后,用湿纸闷死了他。
原本聂无和尤娘子说好,先后离开此地。尤娘子不知为何,拖延了几天也没走。昨天更发现了暗道,昨晚竟摸了进来。
谢明理无奈之下,只得也杀她灭口。
他去到聂无家,没找到尤娘子的儿子,心中惴惴。
因谢吟月生死不明,韩希夷守在观月楼,他无暇脱身;再者此乃人命关天的大事,他也不敢托付给手下人做,只能亲力亲为,匆匆将暗道堵了一丈来远,想着今晚再带工具去聂家,彻底将入口毁迹,以绝后患。
结果,到底还是暴露了。
颜侍郎听后,一挥手,严正道:“带走!”
又命人封了谢家,待升堂审问后再做处置。
几个立即衙役上前,不由分说夹住谢明理便往外拖。
谢天护死命拉住。嚎哭道:“父亲!!”
谢明理回头,冷静嘱托道:“好好活着!”
谢天护茫然:大姐已死,父亲杀人被囚。他怎能好好活着?
从撞见父亲杀聂无的那一刻,他便预见了今日结局。
他眼睁睁地看着谢明理被带出谢家,差役们如狼似虎奔向各院,喝令谢家上下人等不准走动,各门各院都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