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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开时,郭大有又想起一事,冲着石阶上清哑高声道:“勤儿这两天考试。咱们家要出秀才了!”
郭勤分别在二月和四月间过了县试和府试,这次是院试。
院试由湖州学政巡回督考,每三年两次。景泰府的院试,每次都在霞照举行,一是因为霞照地处景泰府的水路交通要道,方便学子们聚集;二是霞照富庶,学政来这督考,好处多多。
当然,第二条不能明说,官员们心照不宣。
清哑心不宁静了,蠢蠢欲动。
她刚攻克了技术难关,登上一个新的台阶,就像那些经历了十年寒窗苦的书生们,一朝金榜题名,满心满身都轻松,正没着落呢,要寻些乐趣犒赏自己,然后就听见了郭勤要考试。
瞬间,她被勾起了身为家长的责任感;再想郭家即将由白丁农户进步为有文化的书香门第,那心情便紧张又期待。
她就像前世那些高考的家长一般,急了。
她想去陪考,她必须得去陪考啊!
郭家数来数去就她还算文化人,不去陪考怎么行。
她便抱着方初胳膊,笑道:“咱们去城里。”
反正她手上工作暂时告一段落,现在清园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提前进城,给侄儿打气、助威,并做好各种后勤工作。
方初心里咯噔一下,急思对策。
面对清哑热切的目光,他劝道:“还是别折腾了吧。虽说来了有两月,可你一直待在那耳房里面,也没真正轻松过。趁着这几日工夫,好好跟孩子们轻松轻松,把精神养足了,再去城里。就是织锦大会年年开,你到底有多年没露面了,总要有些精神气象,免得让人看轻了。再说郭勤考试,靠的是十年寒窗,不是眼下这几天。你若去了,弄得太过重视,他心里有了压力,反而不美。不如还像平常一样,由他自己去,他轻轻松松地就过了。到时咱们去了,只管给他道喜。那才高兴呢,也没了顾忌。”
清哑一想,这也有理,考生就怕压力大。
方初忖度她心思,又道:“巧儿应该提前进城了。他们兄妹彼此说话随意,再者巧儿心细手巧,有她照料饮食,郭勤肯定妥帖。”
上次郭勤县试时,巧儿就赶去照顾了,对郭勤一应吃穿和起居,比蔡氏这个亲娘安排的还要精心,考前还要帮他检查一遍备用纸笔,有她在,郭勤后勤这块绝不会出岔子。
清哑这下彻底放心了,道:“那就等几天。”
方初见她不再坚持进城,心一松。
这时候进城,方无适失踪之事再瞒不住。
想起方无适,他心情比之前格外难受。
本来这一连串的好事,若是方无适在的话,那肯定不用说,一家子今天就能收拾行装,连夜赶进城。不为给郭勤鼓劲,只为凑热闹。郭家、方家在一起,大家热热闹闹的,喜气洋洋的,那气氛才叫好呢,大人事业顺心,孩子们玩得开心,阖家兴旺!
可是眼下……
他不愿再想下去,正好清哑说“我们打鱼吧”,忙道:“好。”就吩咐人安排船和网,又带孩子们回去换衣裳。
清哑当然不爱闹,若依她,坐在游廊下钓鱼,旁边放些茶果,凉风从水上吹来,那才惬意呢。可是小孩子不会钓鱼,且没长性,坐一会还行,坐久了便觉得没趣,她不能只顾自己。
去水上撒网捕鱼就不同了:摇一艘乌篷船,戴着竹编凉帽,她和方初带孩子们亲自撒网。网多少鱼都没关系,孩子们亲自捡鱼。若热了就下水游一会,这么的既活动了身子骨,也玩了,强于坐那不动。等捕鱼归来,她再亲自熬鱼汤、蒸鱼、煎鱼、烤鱼,最后吃鱼,这一天活动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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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8章 变身
被方初牵肠挂肚的方无适,已经安全抵达霞照。
早一天前,他就听货舱外面兴奋议论,说就快到了。
他便警惕起来,想找新地方藏身,还有如何下船。
凡船进了码头,那货都要卸下去;货舱一空,他便无所遁形,因此,必须找个新地方藏起来,再想想如何混下船。
这日,听见外面脚步纷杂,他躲在货舱门后向外看,看见丫头仆妇们都往船边涌,知是到地儿了,大家出去看热闹呢。
他便觑着空,迅速闪身出来,进入一间舱内。
这是他前一天探好的,这舱住着两个婆子和一个小丫头。他躲这来的目的,不光为了藏身,还为了那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丫头。
怎么这样说呢?
他若就这么出去,只怕一露面就会被人抓住,若遇见好人还罢了,若是遇见姓陈的那一伙狼心狗肺的,能放过他?
可他是个小孩子,又不能立马让自己长高一截变大人。
不变大人又能躲过有心人探查的,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且看适哥儿捯饬。
他进来后,把门关紧,然后熟门熟路地打开一箱子——昨晚他摸进来过,都看好了的——翻出一套衣裙,迅速将自己身上衣裳扒了,把那套裙子穿上了。
整束完毕,别说,大小正合身!
适哥儿得意地笑了。
他将旧衣裳团成团,塞入床底,等会扔江里。
然后,他坐到妆台前梳头。
虽然这陈老爷挺有钱,但落在适哥儿眼里,陈家这仆妇的舱房也太寒酸了:这什么妆台呀!这么点大的菱花镜;还有那梳妆盒,又旧又难看,打开一看,里面半盒子“破烂”首饰,忒不像样了。
他一面腹诽陈老爷苛待下人,一面赶紧的梳头。
用的是一柄牛角梳,准备梳寻常的丫髻,那发式适合他这个年纪,太过标新立异了不行。
才梳了几下,适哥儿便心生感概:
外祖父说的真没错,“一技在手吃喝不愁”,学到手的东西才是安身立命之本。原本他一个世家子,梳头这种小事根本不会影响到他,打出生以来,伺候的人都是精心挑选的,他要学什么梳头啊。
可是谁能想到他被人掳了呢?
又怎么会想到他要扮女孩儿行事呢?
这个头要是梳得不好,被人看出破绽来,岂不要坏大事!
这便是爹爹教的,“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了。
早知道会这样,他怎么也要学会梳头。别说这是女孩子干的事,他一个爷们不该学,爹常教导他:凡事不可拘泥,要懂得权变。他最能虚心接受教导的了,不像莫哥儿顽固不化。
适哥儿一边和自个头发纠缠不休,一边还有闲暇想那死不肯开口说话的弟弟,他被掳了,莫哥儿会不会伤心呢?还有妹妹。
哎哟不行了,他十分想念妹妹!
还有娘……
可了不得了,娘要是知道他丢了,要急死,肯定没心思纺纱织布了,那今年的织锦大会肯定就不能夺魁了!
哎呀,这可不行!
还有爹……
他后知后觉地红了眼睛,为自己的处境伤感。
很快他便顾不得伤感了,只顾揪着头发用头绳扎,扎好了又打着璇儿盘成两个小包包,可是怎么固定不散,却是需要些小窍门的,这个小窍门难住了适哥儿,他都梳了好几遍了,最后手一松又散了。
适哥儿垂下举得酸溜溜的双臂,颓然丧气。
后来他眼珠一转,想着这不是梳头,这是绑东西,怎么样才能绑紧呢?当然是系住固定了。
于是,他先给头发抹了点桂花油,这样容易扎起来,然后编辫子,再把辫子绕着发根盘小包包,最后把发尾又系在发根。
一通忙完,他弄出一身汗。
梳了一边脑袋,再梳另一边。
梳好后,他又在首饰盒里挑挑拣拣,将金银饰物都拨拉个遍,最后挑了两串鹅黄色的小绢花花环套在小包包上。也亏得他嫌弃金银俗,不然把人家那贵重的头饰戴走了,人家回来准要抓贼。
打扮完,他便对着镜子左右顾盼,审视自个。
镜子里一张英气逼人的小脸,不像一般女孩子眉眼细巧柔和,一字眉漆黑如画,丹凤眼神采照人,咧嘴一笑,唇红齿白。
适哥儿自我感觉,他蛮有梳头天赋的,若非眼下紧张没工夫练手,他再梳个三五次,肯定就能打扮伶伶俐俐的了。
当然,以他这眼光来看,他这头梳得还算过得去,绝不至于被人看破他男儿身份。他也不想想,他才七岁,除非脱了衣裳,否则外表哪有什么雌雄特征。
又照了一会,他总觉得哪里还不大好。
想了一想,是了,他被掳了这些天,后来逃跑了,一直也没吃好睡好,这脸色不大好,和他印象中方家的丫头形象相差太远了。
他便弄了点胭脂,在手心匀开,抹在腮颊上。
这个他见过家里丫头们弄过,所以没涂成大花脸。
抹完再照镜子,嗯,精神了不少。
他不知道,他这一折腾就花了一个多时辰,那船已经进了码头了,丫头仆妇们乱着回来搬东西,要下船了。
适哥儿听见外面脚步响,急忙打扫桌子,然后躲进床底。
……
下船的时候,适哥儿密切关注外面。
十年前,清哑公布纺车织布机,然后又推出毛巾纺织,在大靖西北和北方等产棉区,便兴起一批棉纺织作坊。当今皇上还是六皇子时,就曾在西北暗中经营棉纺织,方初亲为其谋划。
这陈氏商行便是在那时候建立的。
这些年经营下来,陈氏商行在西北很有名气。五年前,陈氏商行进入霞照,也没有妄想抢江南的生意,只每年在织锦大会上露一次脸,为陈氏赚口碑、树招牌,渐渐壮大。
陈老爷在西北坐镇,派了妻妹婿万忠为管事,在霞照守着。
陈太太和万忠媳妇是姐妹,都生的极为丰满美艳,且都很年轻。
今年织锦大会陈老爷亲自来了,对万忠夫妇来说,陈老爷既是主子,又是姐夫,因此两口子一齐出面,带领大小管事和丫鬟婆子们,赶着马车,抬着轿子来码头迎接,现场十分热闹。
就在双方寒暄让车让轿的时候,适哥儿下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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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9章 胆大
那时,陈老爷陈太太和万忠夫妇已经坐上车坐上轿,都没看见适哥儿,陈老爷这边的仆从以为他是万管事带来的;万管事那边的人以为他是陈老爷带来的,都没发现不对。
当下,众婆子丫头跟车的跟车,跟轿的跟轿,都寻了各自位置,独适哥儿孤零零的没个伴当,跟在一辆车旁。
他似乎忘了:已经到了他的地头,他家在这有宅子,方氏在这有别苑,还有他外祖家、他舅爷爷家……他现在该回家去!
现在没人管他,他是女孩模样,也没危险。
他也认得回家的路,也认得去外祖家的路。
可是,他眼珠转来转去,想的都是到陈家怎么办,就是没想着撒开两腿,痛快地跑回自己家,或者方家别苑,或者槐树巷郭家。
这才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呢。
可怜方郭两家为他都要疯了!
一个婆子见他年小,好心将他推上一辆大车。
适哥儿也不客气,谢了一声就上去了。
车内坐了个严肃的婆子,看架势是个管家娘子。
适哥儿忙笑道:“妈妈好。”
那婆子本来见他上来皱眉的,忽见他如此机灵,人又长得好,便不咸不淡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适哥儿见她这样求之不得,若是个啰嗦的,对他问长问短,他还要编一套话呢,还麻烦,现在他端端正正地坐那,也不出声,看去不知多乖巧,双方都很满意。
一时到了陈家,家中原有的仆从忙着安置老爷太太,陈老爷带来的仆从忙着归置行李,都各有职责,且都有说有笑的,适哥儿若还杵在那,不出一盏茶工夫,肯定得露馅,所以他跑了。
往哪跑,他也不知道。
他得找个地方藏起来呀。
闯过一道月洞门,就听前面有人喊“如棋,快点!”
“嗳,来了!”
随着一声清脆答应,迎面跑来一个小女孩,浓眉大眼,活泼精神,约莫**岁的模样,见了适哥儿一笑,就过去了。
适哥儿觉得,这女孩子和自己很神似,如棋这名字也好听。
所以,当别人问他叫什么时,他便回“棋儿”。
这也算留了一条后路。
且说眼下,当他闻见一阵香气,顺着香气找到厨房后,理直气壮地说“太太坐船久了,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