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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力气。
更重要的是,他的表情非常慌张,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沙爷,有事就说吧,别弄得玄玄乎乎的。”我甩开他的手。
这毫不发力的轻轻一甩竟然将他甩了个踉跄,后腰正好撞在八仙桌的桌角。
我赶紧跑上去扶他,嘴里连声说对不起。
沙老拳头的反应非常奇怪,看着我的脸,喃喃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啊孩子!”
我扶他在椅子上坐,随口问:“沙爷,我沙奶奶呢?”
平时过来,总是见到沙老拳头、沙奶奶在家,现在屋里没人,我也只是礼貌地问一下。没想到,这个简单的问题也好像把沙老拳头吓了一跳,身子猛地狠狠瑟缩了一下。
“沙爷,我还有事呢,你有话就直说吧。”我实在等不及了,只得开口催促。
“石头,我老沙对不起你们夏家啊,给老济南人、老曲水亭街街坊丢脸了。我老沙英雄半生,没想到老了老了竟然栽在一个坛子上,真是没出息啊!如果你爷爷还在,我老沙就下跪向他道歉,磕头认罪,任打任罚。我老沙不要脸,真是太不要脸了,就为了一个坛子……”
我更加迷糊,因为沙老拳头说的这些话根本就莫名其妙。
从推拉门向外望,院子里的大坑和那堆土启发了我。他提到坛子,而在济南人的习惯里,坛子跟瓮、缸、罐子虽然是相同类型的器物,但却有着不同功用,往往是用来埋进地里、收藏宝贝的。
我立刻猜到,沙老拳头从院里挖了一个坛子上来,而坛子是跟我爷爷有关。更进一步猜测,沙老拳头一定是起意要私吞坛子里的东西,但终于良心发现,又在爷爷去世后,向我吐露实情,以求完璧归赵。
“坛子在哪呢沙爷?”我跳过了一切对话、解释、追问、分辩的环节,直接问了最根本的问题。
沙爷向卧室的门口一指:“就在里面,在床上。”
我微微一怔,看来坛子里那些宝藏不但珍贵,而且数量不少,必须放在床上,才能铺展得开。
“带我去看。”我冷声下令。
沙老拳头已经失去了主张,我一开口,他就恭顺地起身,推开了卧室的门。
我走到卧室门口,但里面没开灯,黑咕隆咚的。
“开灯,开灯,开灯!”沙老拳头一叠连声地叫着。
啪嗒一声,屋内有人开灯。
我正对卧室的木门,门没关,所以灯一亮我就能看清里面的情景。出人意料的是,灯一开,我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团耀眼夺目的金光,耀得我根本睁不开眼睛。
“开小灯,谁叫你开大灯?死老婆子,你瞎着个眼,想气死我?”沙老拳头破口大骂。
“哦哦,我关,我关。”那是沙奶奶的声音,我素日听惯了的。
这老两口一个屋外、一个屋内,相互配合,就像在演戏一样,令我越来越疑惑。
大灯一灭,床头上的壁灯随即打开。
我没有立刻进入卧室,而在站在门口观察。毕竟沙老拳头、沙奶奶的表现太奇怪了,我不得不提防一二。
东西的确是在旧式的大木床上摊放着,而沙奶奶就站在床尾,左手拎着菜刀,右手拎着擀面杖,如临大敌一般。
床上的东西分为三部分,最大的是一个两尺高、两尺腹围、两头细、中间粗的灰陶坛子,坛身上还带着醒目的土块草根。
中间的一堆,是一叠书,书上面则压着一个被破布缠着的细长东西,大约有两尺来长。
最低的一堆就是我刚刚看见的金光来源,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那是一堆金条。屋顶大灯开着的时候,金条剧烈反光,才刺痛了我的眼睛。现在,大灯关了,壁灯开着,金条不再耀眼,可以细细地观察了。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金条,沙老拳头只是普通的济南百姓,家里孩子和亲戚也没有任何一个能跟有钱大款挂上钩,更不可能拥有这么多金条。
“金条?沙爷,你……哪儿弄的?”我转头看着沙爷。
黄金是世上最迷人的东西,即使我并非贪婪的人,但还是在这一大堆金条面前心旌摇荡,无法安心。
“进去说,进去说。”沙老拳头在我背上推了一把,把我推进卧室,然后反手关门。
“你大门锁了没?屋门顶上了没?”沙奶奶的牙齿早就掉光了,说话漏风,听上去声音十分古怪。
现在,她的表情已经完全僵硬,说话时上颚、下颚机械地开合,令人忍俊不禁。不过我也注意到,她和沙老拳头的双眼都已经深陷在眼窝里,下眼袋、黑眼圈也垂到最低、黑到极致,这是数日不眠不休的标准特征。
第170章 坛中黄金(2)
“早就锁了,早就顶上了,就你啰嗦,就你啰嗦!”沙老拳头低吼起来。
“不关上门,这世道又不太平,你这——死老头子,声音小点会死啊?能不能小声说话?这么多东西,要是给外面街上的小偷盯上,还不抢个精光?死老头子,死老头子,这么些年了,我说话你就不听,就当是放屁,我真跟你过够了,离婚,离婚……离了婚各过各的,有了这些宝贝,以后谁也别碍谁的事,分家,各过各的……”沙奶奶嘟囔着,眼睛有时盯着沙老拳头,有时看看黄金,就是没看看我,只当我是透明空气。
“你——你,死老婆子,先说正事,先说正事……”沙老拳头气得额头上的青筋全都暴突出来,想使劲跺脚示威,但又怕动静太大惊动了外人,所以极力控制着,轻轻跺脚,无奈之极。
自打我记事起,他们两个就天天吵。这几年上了年纪,各人的脾气稍微好了点,打仗摔东西就少了,但整天吵吵嚷嚷,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们像很多老城区家庭中的饮食男女一样,只是为了生活中的种种琐屑小事而争吵,无关乎人生原则,所以吵来吵去,最终还是向现实低头,家家都凑合着过,让生活继续下去。
我举手按在沙老拳头肩上:“沙爷,都别吵了,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如果那些书是从坛子里拿出来的话,我已经隐约猜了个**不离十。沙家老两口都不识字,家里别说是书了,平时连个报纸都没有,不可能将一叠旧书埋起来。再者,那些书的封皮和颜色跟我家里的很多书是相似的,都是古体、竖版、线装,跟现在人所见的书截然不同。
唯一的真相,坛子里的东西是我家的,不过是埋在了沙家,被沙老拳头挖了出来。
“石头,我……我说实话吧,我对不起老夏哥。”沙老拳头浑身颤抖,没说话,眼里先老泪横流。
“说吧沙爷,有什么说什么。”我立刻阻止他继续忏悔认罪,先把真相说出来。
“这些东西啊,是老夏哥十几年前托付给我的。他说,东西埋在我家,等他死了,就挖出来给你哥。我们是从小光着腚长起来的兄弟,兄弟托付,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负责到底。这不前几天你爷爷走了嘛,我就半夜把坛子起出来了,结果里面就是这些东西。当年老夏哥让我埋坛子的时候,坛口是用老泥封着的,上面还用火漆打着封戳。他没说里头是什么,我也没问。这不一打开,竟然是这些东西。东西是你们夏家的,你是主人,今晚上就拿回去——”
沙老拳头还没说完,沙奶奶就尖厉地叫起来:“不是,这些东西没主,没主的东西,谁起出来就是谁的。老济南规矩,谁家院子里的东西归谁。这么多年了,曲水亭街家家户户有泉子,你见谁家把泉子、院子物归原主的?这些东西是我一镐一镐亲手挖出来的,就是我的,谁敢抢,我老婆子就跟他拼命!”
她如同一只被锥子扎到的大猫,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我。
我感到莫名的悲哀,老城区的贫民已经过够了苦日子,一旦发现能够改变命运的金条,有这种反应实在是正常之极。不过,在同样情况下,我可能不会表现得如她那样贪婪激动,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原则。
“别叫,别叫!”沙老拳头冲过去,右臂夹住沙奶奶的脖子,左手捂着沙奶奶的嘴。
他是练过武的人,这一夹至少有二百斤的力气,沙奶奶那样的家庭妇女怎么受得了?刹那间,沙奶奶双脚离地,身子剧烈地挣扎扭动,一个字都叫不出来,喉咙里咯咯作响。
“别叫,东西是夏家的,你昧下别家的东西,叫我以后怎么在江湖上立足?传出去,我老沙还要不要脸了?还能不能在曲水亭街挺着胸膛走路了?”沙老拳头恶狠狠地低声吼叫着,像一头被彻底激怒了的老水牛。
我立即上前,双手扣住沙老拳头右肘上的麻筋,两个大拇指发力一按,沙老拳头的右臂立刻不由自主地弹开,把沙奶奶的脖颈放开。
“她要死了。”我在沙老拳头肩上一推,把他横着推开去。
沙奶奶已经软软地躺下,身子佝偻着,鼻孔里只剩微弱的喘息声。
我弯腰试探她的鼻息,但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掐她人中,掐她人中……”沙老拳头倚着墙角,使劲喘着粗气,已经动弹不得。
我用右手拇指的指尖抵住沙奶奶的人中穴,一连用力按压了七八次。
沙奶奶微弱地咳嗽了几声,终于悠悠醒转。
“死老婆子,你千万别死啊,黄泉路上,还得过几年给我作伴呢!”沙老拳头嘴里在骂,但却是带着属于平常百姓的那种爱意在骂。
少年夫妻老来伴,虽然他们天天吵,在外人眼里已经水火不容,几乎过不下去了,但到了关键时刻,还是真情流露,让人感叹。
“死……死不了,你敢谋杀老娘……老娘跟你拼了,跟你拼了……”沙奶奶有气无力地回应。
沙老拳头嗤地一声笑出来,声音里既有笑意,又带着哭腔:“拼吧拼吧,我等着你爬起来跟我拼呢……咳咳咳,死老婆子,你要吓死我啊?你死了,也就把我害死了……”
“石头,这些东西……”沙奶奶一坐起来,立刻又向前一扑,压住了那堆金条。
我把压住那叠书的长条东西拿开,心头顿时一惊。
那叠书共有九册,每一册上都有一个古篆体大字,连起来正是古九州之名。
“神州九刀?竟然是神州九刀的刀谱?”我立刻明白了。
相比金条,这才是至宝,但沙老拳头、沙奶奶这种普通人是根本不明白的。有了书册,我就拥有了“神州九刀”的全部秘密,能够传承夏氏一族的绝世武功,成为现代闹市中的游侠。
我抱起书册,向死死护住金条的沙奶奶看了看。
“给他,给人家孩子,这是老夏哥的东西。”沙老拳头说。
他蹒跚地走过来,抓住沙奶奶的右脚,试图把沙奶奶拖开。
沙奶奶使劲一挣,右脚一踢,把沙老拳头甩开。
“这是我的,这是我的金子!”沙奶奶坚决地说。
“要点脸吧老婆子,金子是老夏哥托付给我的,咱没钱能活,没脸就别活了!”沙老拳头仰天长叹。
沙奶奶突然挺起上半身,如一只爬上了岸的苍老海豹。
她用两只手的食指一起指着我:“对,对,金子是老夏哥托付给咱的,可老夏哥也说了,金子是给石头他哥成子的,不是给石头的。要想拿回去,就得叫成子来拿。现在,我不私吞这些金子,但是必须得让成子来拿。现在要是成子站在我面前,我保证一根不少地给他。”
我心里突然一寒,因为沙奶奶现在是在抠字眼,为了这些金子,已经不顾街坊面子,为老不尊,不仁不义。
大哥夏天成已经永远消失,就算我找遍天涯海角,也没办法让他站在这里领这些金子。
“石头,你看看,你看看……”沙老拳头摊着双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点点头:“沙爷、沙奶奶,你们说的对,金子是我爷爷托付给沙爷您,然后要转交给我大哥的。你们先收着吧,好好收着吧。”
谁都稀罕金条,谁都喜欢金钱,但此刻我拥有的“神州九刀”刀谱,对黄金的需求已经没有那么强烈,就算不拿走也不是大事。更何况,看沙奶奶今天的架势,要想带走金条,就得踩着她的尸体走过去。
沙老拳头和沙奶奶愣了,没想到我会摆出这样的态度。
我不理他们,也不想看到他们的嘴脸,抱好书册,转身就走。
沙家老两口这么做,真的是丢了老济南人、曲水亭街所有人的脸。
山东人以“仗义、义气”闻名于天下,水泊梁山一百零八好汉的故事已经成了风靡全球的文学人物。所以,外地人提到山东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