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锯战,这也许是各方都不愿意看到的。
“夏先生。”石舟**又开口,“我们还要等多久?”
我摇摇头,因为我也不知道等待的结果是什么,更不知道秦王会的人将从何处发生攻击。
隐藏在暗影里的日本人仿佛都睡着了,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
“你的人都等得懈怠了。”我说。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因为己方懈怠之时,就是敌人进攻的最关键点,也许秦王会的人马今晚可以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是啊,他们都已经懈怠了。整整一晚,他们在老城区穿来绕去,走了太多的路,却盲目地像陷入迷宫的蚂蚁那样。我觉得,济南城真的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包容一切,同化一切,而这个过程却是在不知不觉中完成的。我们走进来,就已经走不出去了。我相信,很多二战时的前辈们都有同样的感受。他们也许在中国的其他地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但在济南城,却一个接一个折戟沉沙,成为战争的牺牲品。我知道你们中国人为什么要祭拜关二爷了,他是真正的大英雄,有他在的地方,胜利永远属于你们。”
我微微一笑:“那你为什么还要选择将关帝庙作为‘一字长蛇阵’的阵胆,岂不是自相矛盾?”
石舟**沉思了一阵,低下头去,默默地轻抚着白纱上的飘带。
我知道,在这种时候,她作为一个决策者,也是非常难以抉择的。
今天的芙蓉街,也许就是这一群大和民族后代们的葬身之地。
无论是旧政府时代还是新政府时代,芙蓉街都是整个济南城的商业核心。我记得济南城的文史档案中,曾记载过发生在芙蓉街的几次著名刺杀事件,无一例外,全都是针对日寇的。我相信,石舟**也一定看过那些记录,并对中国人的刺杀行动感到震惊。济南人珍惜生命,但是为了保卫家园、保卫国家,任何时候都可以献出生命,如同荆轲刺秦王一样,奋不顾身,孤注一掷。
也许今天,石舟**就会像他的前辈们一样,伏尸于芙蓉街。
这是悲剧,是战争的悲剧,也是人类的悲剧,更是中华民族与大汉民族之间的悲剧。
“我必须如此,唯有如此,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秦王会的人一定在等我们走出去,一定躲在某个角落里,等待着我们露出破绽。所以,我不能出去,也不能久居此地,黎明就要来临了——”
“不,黎明已经过去,济南的天已经亮了。”我说。
这句话仿佛是一句谶语,隐约地揭示着这一战的结局。
“是啊,济南的天已经亮了,我们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机会。本来,昨夜曾经有机会能够结束一切,但我还是犹豫了,以为与秦王会之间的战斗可以拖后,至少是等到‘镜室’的事告一段落。机会稍纵即逝,不会再来,也许我会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就在此刻,我以为自己至少能够背水一战,或者与秦王会同归于尽,为我的同伴们扫清障碍。夏先生,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如果你处在我的位置上,率领同伴,身在异国他乡,孤立无援,只能独自奋战,你又会怎样?”
石舟**非常悲观,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淡淡的苦笑。
机会就是这样,如同白驹过隙,瞬息千里。如果抓不住,将是永远的遗憾。
“我不知道。”我说。
在我看来,既然石舟**布下了一字长蛇阵,那么她就掌握了先机,至少能够与秦王会一战。
现在,秦王会那边的言先生也掌控着一部分先机,那就是他的掌中拘禁了某个日本人的灵魂,使得石舟**投鼠忌器。
“试着说说看。”她说。
我沉思了十几秒钟,才沉吟着说:“时间不等人,每过去一分钟,悬在你头顶的剑就会下落一寸。到了最后,单单是时间上,你就熬不起。秦王会正是算准了这一点,才匆匆离去,在芙蓉街的各个关键点设下埋伏。我只能说,你已经非常被动了,只能用牺牲人头的方法打开局面。”
我所说的,正是阵地战中敢死队的做法。每当战斗到了白热化的时候,只有使用敢死队突破关键缺口,才能扭转战争的颓势。除此之外,没有好办法。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没有任何一个领导者愿意牺牲自己的部下。
“出去就是死。”她说。
我点点头:“当然,我们清楚这一点,秦王会也清楚这一点。他就是算准了你不肯牺牲自己人,才刻意设下圈套,要把你困死在芙蓉街。现在,抉择权在于你,这群人的生死也在于你,就看你怎么选择了。”
石舟**陷入了更深的沉思,脸上的表情极其痛苦。
我不忍心看她,便转身望着关二爷的神像。
芙蓉街是条小街,关帝庙是个小庙,但是一条小街,一座小庙,已经足够埋葬下这队日本人的尸体。
视野之中,关二爷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我不知道爷爷是怎样附身于关二爷身上的,那一定是最高深的奇术之一。
古语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爷爷正是借助了“地利”这个最有利的条件,设下伏笔,替我抵挡强敌。
世间具有大智慧者,总是寿命不长,譬如三国时代的诸葛武侯。
爷爷虽然保全了性命,但在生命的后半段,却变成了老年痴呆,这正是他前半生用脑过度的结果。
世间万事都是公平的,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逃脱公平的裁决,就连我爷爷那样的大智者也不能。
第182章 关帝庙(2)
“我想再上柱香。”石舟**说。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不知道你们的关二爷能不能保佑我们大和民族的人?”她苦笑着。
“在中国人的价值观里,关二爷只会保佑大仁大义之辈。”我说。
“日本人中有好人,中国人中也有坏人,不是吗?”她问。
我微笑着,不置可否。
我们已经讲了太多的道理,但道理总是不解决问题的。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时候只能冲出去,凭借敢死队的力量,冲散秦王会的包围。
“夏先生,谢谢你。”她说,“在这种危难时刻,有一个朋友陪伴在旁边,就是最好的事。如果今天我能活着走出芙蓉街,一定倾尽所有,感谢你的陪伴。”
我摇头:“我们也许……还不能算是朋友,大家只是在人生的路上,偶然相逢,相偕着走一段。在中国人的价值观中,朋友一词,意义重大,不是任何人都能成为朋友。有句话也许不应该在这时候说,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二战初期,曾经有很多中国人把日本人当作朋友,但最后,你们的部队进入中国的时候,那些所谓的日本朋友,全都摘掉了虚伪的面纱,成为屠杀中国人的急先锋。你说,中国人还应该相信日本人吗?我还敢把你这样的人当成朋友吗?”
那些都是事实,在中国各地的历史记载中随处可见。
中国人好客,有时候看走了眼,把禽兽也当成了朋友,以致酿成最可怕的悲剧。
“对不起。”她说,“我为前辈们在中国犯下的罪行,向你道歉。”
她已经拿出了三支香,还没有点燃,转过身来,向我深深鞠躬。
我向旁边一闪,避开她这一躬。
这种鞠躬道歉的方式,在电视上无数次出现过,但是,它对弥补中国老百姓所受的伤害没有任何作用。死在日寇屠刀和子弹之下的那些,老百姓不可能复活,被焚烧的村庄也不可能重建。如果道歉有用,那么历史的创伤也就不能称之为创伤,中国人对日寇的仇恨也就不能称之为仇恨了。
“算了。”我说。
“夏先生,你不接受我的道歉?”石舟**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之极的情绪。
我能感觉出她眼中含着的是什么,心里突然变得非常警觉,就像猎人盯着一只眼镜蛇的眼睛一样。
“毕竟那是上一辈人的冲突,已经过去了七十多年,难道在你心里,大和民族永远罪无可赦吗?”她问。
我摇摇头:“你知道庄子和惠子的濠上之辩吗?”
她是个极其聪明的人,立刻明白了我要表达的意思。
庄子和惠子通过“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乎”的著名辩论告诉世人,一个人根本不可能了解另一个人的感受。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个体与个体之间的沟通,是非常困难的,即使是双胞胎,也无法完全取代。
“好,好好,我懂你的意思了。”她说。
她转回身去,双手握着香,在烛火上点燃。
嚓的一声,已经点燃的香头突然轻轻爆裂了一下,中间的一支从前端三分之一处断开,跌落在地上。
“啊?怎么?”石舟**吃了一惊。
这种情况也是非常罕见的,因为关帝庙里的香是信徒们特意供奉的,制作工艺非常严谨。不管是晾晒还是运输的过程,都非常小心,不可能混入次品。至少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在关帝庙中,看到香断裂的情况。
“真是奇怪。”石舟**喃喃自语。
“是啊,真是奇怪。”我说。
这是真正的大凶兆——任何一个稍有神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在神像面前,即将供奉的香断掉,就证明神尊不准备接受这个人的供奉。
“这肯定不是个好兆头。”他说。
不由自主的,她回头向殿外看了一眼。她的人全都蛰伏在黑暗中,一眼望去,关帝庙院中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那放生池、长桌和两把椅子。
“如果死在这里,谁能把我们的尸骸运回日本呢?”她低声长叹。
我想不出任何话来劝他,反而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明千樱临死之前,叮嘱我要将她的集体运回日本,但是,如果石舟**与院中黑暗里这些人死了,谁又负责运送他们的遗体呢?
“这一刻,我真的——”她说不下去,声音哽咽。
“还是派出敢死队吧。”我说,“再晚时间就来不及了。”
关帝庙的殿门是向西的,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但东方天空的晨光,却已经照亮了关帝庙的屋顶,在院中投下阴影。可想而知,再过二、三十分钟,太阳就完全升起。很多老城区的老年人都有早上起来参拜关二爷的习惯,那时候他们就会进来。老年人都是非常警惕的,一旦发现石舟**的人,立刻就会打110报警。
“好。”石舟**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把断掉的香在掌心里揉成粉末,向门槛外一扬,狠狠地咬着牙:“这一次,拼了。”
我对秦王会了解不深,一切认识都只来自于传言。可是,辰州僵尸门的言先生亮出手掌的那一幕,却深深地震撼着我。
天下奇术师极多,而且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这些成名的和未成名的奇术师并不甘于寂寞,全都投靠或者依附于不同的门派。我相信,除了言先生之外,秦王会之中,还有更多技艺超群的人,这才是最可怕的。
石舟**的人冲出去,完全不知道会遭遇什么样的打击。
石舟**放弃了上香的打算,跨过门槛,站在院中。
她并没有出声下令,而是高举双手,做了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手势。
立刻,有四名黑衣人同时脱掉了黑色的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色运动服。现在是清晨,大街上很多锻炼的人也是这种打扮。日本忍者擅长易容改扮,其根本原理就是融入人群、浑然一体、让敌人无从察觉。
石舟**走上去,眼神从这四人脸上一一扫过,然后轻轻点头。
四个人迅速出了庙门,向左一拐,不见了踪影。
我默默计算过,院中还剩十一人。
“我们走。”她说。
我没有问去哪里,这种时候,石舟**应该能够总揽全局,计算好进退路线。否则的话,那四名敢死队队员也就白白牺牲了。
经过放生池的时候,我稍稍驻足,向水中望去。
不知何时,水面上竟然漂着一层深绿色的莲花叶子,把池中的一切全都遮住了。
这种不寻常的景象让我一怔,因为这是放生池,此前一片叶子都没有。
我记起了秦王会的杀手在曲水亭街伏击石舟**时的情景。那时,曲水亭街一边的溪流应该是非常清澈的,我们站在溪边,百分之百能够看清水下的情况。按常理说,水中不可能藏下一名杀手。换句话说,杀手不但借用水草来伪装自己,更是使用了某种障眼法,成功地骗过了我和石舟**。
“放生池里有问题。”我在心底默默地说。
那时,石舟**已经走过了放生池,站在长桌旁边。
我意识到,那样的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