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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而陈奉怀抱着小凤凰,一脸崇拜地听着。
换作寻常成人,想必匪夷所思,然而陈奉如今尚小,更亲眼目睹李景珑驱逐天魔,无论鸿俊说什么,都觉得理所当然。
裘永思补充道:“山海大战后,龙族遵守约定,被关进了镇龙塔中……”
“不是所有的龙。”鸿俊说,“但水族一度势微,妖族则逐渐壮大,龙、凤等各族便约定,奉一位灵兽为王,统摄妖族。至于部下都有谁,我倒是不大清楚了。”
李景珑已隐约猜测到内情——龙与蛟渐渐不再管理水族后,换作鲲神统领大多水中生灵,取代了龙。而“凤”当之无愧地占领曜金宫,成为妖王。果然正如鸿俊所言,许多代过去,曜金宫虽为妖王所在之处,以“三圣”名义统领妖族,渐渐地,因地处太行山巅,终究对全族控制鞭长莫及。
正如人间朝代更迭,妖怪们自然也会造反,尤其碰上重明这不管事的王,到得这一个千年的涅槃后,妖族已不怎么在乎曜金宫了。两百年前,南北割据尽尾声时,炀帝一统,獬狱逃离镇龙塔,便在乱世中,纠集妖怪们朝曜金宫宣战。
是役重明被獬狱击败,退居曜金宫,从此彻底失去了妖王之位……
“所以,要重领妖族。”李景珑说,“便不能再高居于太行山上,不问人间之事。”
“嚯。”裘永思说,“我怎么觉得……这些年来,鲲神才是最大的赢家。”
李景珑朝裘永思使了个眼色,让他别在鸿俊面前这么说,鸿俊想了想,却道:“好像是,我爹以前一直不大喜欢鲲神,甚至不让他到曜金宫来。”
李景珑道:“他太聪明了,且又能窥见未来,总会让人觉得不安全。”
鸿俊朝众人说:“但青雄和鲲神一直是很好的。”
李景珑道:“我想的是,既开了这个头,咱们便索性让妖族也稳定下来,鸿俊说得对,妖不是客人,而是这神州的主人,选好地址后,我们协助妖族,建立起新城,两族力求相安无事,可保人间太平。”
较之第一次碰上乌绮雨、飞獒等妖时,李景珑如今的心境已有不同,鸿俊是妖,朝云也是妖,他们需要对抗的,反而是侵蚀人心与妖族的“魔”。
恰好就在此刻,船经过巫山外,湍急江水急冲,船工竭力掌舵摇起江号,众人便停了议论,纷纷起身,望向两岸。是时只见云雾散尽,两岸青山相对而出,景象壮丽雄奇,巫山神女峰面朝长天远阔,猿声啼鸣阵阵,当真令人心胸开阔。
驱魔师们尚是第一次入蜀,亦是第一次见这宏大景象,当即纷纷称奇,巫峡壁立千仞,仿佛从旷古至今,未有改变。
鸿俊站在船侧,仰头望向神女峰,心中顿时豪气万千,顿感天地之壮阔,自己就像沧海蜉蝣一般。
“我倒是觉得这儿不错。”李景珑笑着说,“选址巴蜀东南大门,如避世而居,天地灵气也充沛。记得咱们在地图上寻找的龙脉之地么?巫峡就是其中一处。”
“对啊。”鸿俊不知为何,总觉得神女峰眺望东方,有股熟悉感,说,“这儿天地灵气好强。”
江面急流,忽又有无数鸣叫,只见一只巨大的化蛇展开双翼,带领上百化蛇,随着船只而来。
“是朝云!”鸿俊道,“朝云回来了!”
船工纷纷惊恐大喊,李景珑却示意不必担心,只见化蛇群在江面起伏,守护大船渡过神女峰。直至入夜时,朝云方上船,朝鸿俊禀告情况。驱魔师们入蜀,巴蜀之地久不经战乱,犹如世外桃源,中原地带却仍烽火遍地。
安禄山虽已伏诛,叛乱却还在继续,余下史思明率领军队,仍在赶往函谷关的路上。哥舒翰已死,郭子仪与史思明一番交战,得知长安沦陷,撤军来援,而朝廷暂时迁往灵武,由太子监国,李隆基奔逃入蜀,现下唐军与叛军暂成胶着态势,双方俱按兵不动,史思明则前去寻找安禄山。
至于安禄山的残部,则簇拥着他逃出函谷关,看那路线,兴许是……
“等等。”李景珑瞬间意识到一个问题,“安禄山还没死?”
“没有。”朝云答道。
“怎么回事?!”众人震惊了。
“鲲神说,”朝云道,“那已经不是安禄山,而是獬狱。”
獬狱占据了安禄山的肉身,杨国忠的肉身已在长安之战中被彻底舍弃,獬狱不得不将蛟魂寄在安禄山体内,逃往洛阳,进入洛阳后便不知去向。此时青雄派出飞禽,正监视着已成废墟的洛阳城。
“它就在洛阳城中。”朝云朝众人说,“飞鸟找不到地面上它的下落,想必是躲进了地底。青雄大人决定暂且按兵不动,等待各位找齐六器后,再聚而歼之。”
“獬狱是否在吸取魔气?”李景珑问。
朝云摇摇头,眼中似有迷惑,说:“没有看到这一举动,鲲神说,是因为魔种遭到心灯重创,短时间无法再聚集魔气了,但魔种会渐渐进行自我修复,所以让各位,还是得尽快。”
与不动明王的吩咐相同,李景珑便点了点头。在未有把握彻底除去獬狱时,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一旦惊动了它,被獬狱逃离神州,哪怕远遁海外,待魔种修复后再回来,势必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袁昆让青雄带领部下监视獬狱动向,便分头前往神州各地,鬼王率军追索安党余孽下落,一旦发现,便发起冲杀。袁昆则逐一寻找先前被安禄山魔气所控制的妖怪,将它们收服,并等待鸿俊选址建立妖怪的领地后,再让它们过来。
“青雄大人说,”朝云解释道,“若找不到地方,咱们便定都洛阳,也是可以的。”
“万万不可!”众人马上色变道。
“妖都洛阳,人间长安。”朝云一脸茫然道,“中间隔个太行山,大家各占半个神州,很合理啊,大伙儿都挺喜欢,为什么不行?”
李景珑:“……”
“不行。”鸿俊拒绝了这个提议,说,“因为我不喜欢洛阳。”
“哦——”朝云马上点头,说,“那您喜欢哪儿?”
“山清水秀的地方。”鸿俊皱眉解释道,“天地灵气充沛的地方,红尘里闹得我心烦。”
“那倒是的。”朝云忙答道,“其实我也喜欢。”
众驱魔师背上全是冷汗,心想幸好,鸿俊一句“不喜欢”免去了神州大地被妖族占据的命运,且明显比找一堆理由管用,若要把洛阳拱手让给妖族,李亨绝不会答应,最后只有刀兵相见一途。
鸿俊没想到妖王们居然这么热心,起初硬着头皮答应了,现在还得尽快,否则只待解决了獬狱,青雄说不定还得赖在洛阳不走了。朝云又回报太子重组朝廷文武官员,并亲自赶往成都,预备在成都祭天,接受传位事宜。
一年为限
夜; 洛阳城中阴风阵阵; 曾经前呼后拥的妖怪们早已散去,魔兵魔将亦折损殆尽,偌大东都,夜中唯闻鬼哭。
十里河汉最深处; 黑蛟一身伤痕累累; 逆鳞下的魔种已变得具象化; 现出腐烂的安禄山形态。那景象极其诡异,仿佛在一条巨型蛟龙咽喉处,长出了一个黑色满是腐肉的“人”。
脚步声响起,黑蛟的双目蓦然睁开; 蛟目透出血红色的光,照向面前。
一名黑衣人缓缓走来; 黑蛟蓦然屏住呼吸; 洞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看来分离得十分成功。”那黑衣人说道。
黑蛟逆鳞中的安禄山张口,嘶声; 冷笑,仿佛窥见了黑衣人的意图。
“当真没想到。”安禄山声音所发出的; 却是杨国忠的语气。
“没想到什么?”黑衣人淡淡道。
“没想到此刻竟是你来与我做交易。”獬狱沉声道。
“你又知道我是来做交易的?”
“若非有交易,如何孤身前来?说你的条件罢。”
黑衣人沉默不语; 抬起双眼; 与獬狱对视; 獬狱蓦然一震; 黑衣人眼中射出两道白光,注入了獬狱额上正中处。獬狱双目内无数场景变化,最终定格在火焰燃烧的洛阳城中。
“果然,连你对这力量,也不能放下……”
“我对魔种没有半点兴趣。”黑衣人缓缓道,“事成后,你成你的魔去。”
獬狱沉声道:“孔雀大明王已获新生,李景珑一旦找全六器,你没有多大胜算。”
“你不也是在赌么?”黑衣人目中白光敛去,缓缓道,“你逃到洛阳,不再北上,在此地苟延残喘,不过想最后赌一把,看我会不会来。”
獬狱沉默了。
“李景珑我自当解决。”黑衣人沉声道,“他将永远得不到智慧剑,一年以后,使用五器,仓促一战,下场可想而知。”
獬狱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末了道:“可笑我自以为算无遗策,最终却都在你的操纵里……罢了,罢了!”
夏末秋初,蜀中之地绿叶茂盛,未有半分萧瑟之意,过三峡后江面便一层蒙蒙雾气,气候湿润无比,终日里闻见的尽是青草气息。驱魔师们在渝州城登岸,此时的渝州早已全是从中原撤下来的官员、百姓、家眷,唐军盘查来往人等,江边大城好不热闹。
再见唐军,鸿俊突然有了亲切之意,仿佛从一个末世回到了人间,安史之乱一起,巴蜀顿时涌入了近百万人,还有不少百姓拖家带口,一路西来。渝州自古接壤蜀中平原,成为屹立于群山中,守护蜀地的天然屏障,商路繁华茂盛,一片欣欣向荣,稻米一年两熟,在中原持十二枚通宝购一斗米,巴渝只要八文钱。哪怕战乱中物价亦未有被哄抬。
“咦?”阿史那琼道,“那不是翰国兰吗?喂!胖子!胖子!”
阿泰与翰国兰素来相熟,长安城破,胡商会竟是集体迁往渝州,经营得有声有色。翰国兰一见李景珑众人,忙喊道:“是驱魔师!”
商人们一听便纷纷迎上前,询问中原战况,商贾之道,无非是什么时候能收复长安洛阳等失地,什么时候能回去做生意等,李景珑好一番折腾才顺利脱身,抵达商会中暂时歇脚。互道别来之事,不禁唏嘘无比,翰国兰提及成都情况,都传李隆基已无法再管国事,即将改朝换代,由太子李亨继位。
“此去须得千万当心。”翰国兰提醒李景珑道,“长安城破后,流言四起,都说驱魔司护城不力。”
“天道恒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李景珑饮了口茶,无奈道,“神州大地千年一劫,正是应劫之期,我又有什么办法?”
李景珑所言倒也不虚,离开长安后的日日夜夜,他总在想,若是从头来过,有没有办法让神州在这次浩劫中少点痛苦?答案是不可能,天魔降世,乃是这一千年中无数朝代更迭,战乱频出造成的必然结果。鬼王亦告诉过他,汉末迄今,数百年便有一次朝代与民族战争,三国时火烧赤壁、两晋衣冠南渡,到得隋末更是爆发了大规模的起义、屠杀。神州非正常死亡人数一代比一代多,更迭速度越来越快,到得安史之乱时,天地再无法净化这戾气,换作是谁也无法和平消弭。
驱魔师们总算有了回到红尘中的感受,李景珑朝翰国兰道:“有布没有?给弟兄们弄两身衣服,也好去见陛下。”
长安战祸得平,全赖驱魔司转圜,来日商会做生意,仍需李景珑照拂,翰国兰是聪明人,不敢怠慢了众人,当即命人找来上好蜀锦布料,照着官服样式为众人重做了两套。鸿俊等人洗过澡,休息数日,换上新装,抖擞了精神,驱魔司全员终于在灾难下挺过来了,又借了马匹,前往成都觐见李隆基。
渝州至成都城不过两日路程,沿途入成都平原,正值秋收季,放眼望去田地间一片金黄,稻米压穗。较之渝州山城,成都又是另一番景象,两千年的古都屹立于平原中,古朴大气,城墙一砖一瓦,竟是透出些许苍凉之意。
数千年的光阴自杜宇建古蜀国至今便未有变化,城中百姓闲暇安逸,无所事事,物产的丰足令这座城市无时无刻不笼罩着一股午睡的倦意,秋日阳光洒下,鲜花绽放,丝竹声声,直令人倦怠。
“都说少不入川。”裘永思道,“来了此地,当真什么也不想做了。”
李景珑道:“幸亏太子暂迁都灵武,先见陛下一面,面圣后再带你们玩去。”
“驱魔司李景珑携全员觐见——”
李景珑归来时,李亨前脚刚到不足三日,正与一众朝臣讨论继位之事,闻言众人震动,李亨马上令李景珑带人入殿,连解剑等繁琐事务亦一并免了。
李景珑上得殿来一瞥,只见高力士、鱼朝恩、郭子仪、同平章事杜鸿渐,及一众唐廷礼部文官,成都宫中并无大殿,众人面前各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