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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你还在吗-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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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恒礼不想易续发现我哭,扶着我的肩,让我转了个身,我背对着易续。等我擦干眼泪回过头,易续正在给趴在桌子上的钟沛盖上一条毯子。从毯子里他抽出那盒拼图,竖在桌子的角落。我看到那幅拼图完整的样子。

    眼见着自己又要哭出来,我跑过去从桌上拿起那本诗集和拼图,塞在张恒礼手里,然后双手举起了那幅还没干的画。易续被我突然的行为惊呆了,与我四目相对,我们相隔的那张画,像一根黄色的丝带,将无边无际的时间和空间都牵连在了一起。

    “你让他睡两个小时好吗?”我几乎是用恳求的口吻说:“我借一下这三样东西,两个小时之内,一定原封不动地还回来!”

    我没等易续答应,就已经带着张恒礼跑出了宿舍。我把那幅画举过头顶,怕路过的人碰到它。我一直跑一直跑,张恒礼跟在我的后面,直到跑到女生宿舍楼。我拿过张恒礼手中的东西,让他去吃饭,我回到了自己的宿舍,把那幅画、拼图和诗集都摆在床上,定好闹钟,拉上窗帘,独自沉淀我的心情。

    那幅拼图,我私自取了个名字,叫《长江与沙滩》。那幅画叫《阳光下的油菜花田》,还有那篇诗,我知道它有自己的名字,可是我心里的名字叫《backtohometown》。都是多俗气,多没诗意的名字啊,可是也只能这样直抒胸臆才能连接上那片土地。

    我想起小时候在家里的阳台上看那条长长的江;想起在沙滩上面数着数儿蹦蹦跳跳、细沙跑到脚趾缝里的感觉;想起穿梭在一望无际的油菜花田中,一阵风吹过,满世界都是甜甜的味道;想起爬枣子树,打桑葚,背着书包横冲直撞地去学校。

    那是许多年以后,第一次,我那么详细又全面地想起儿时还在家乡的情形。让我惊讶的是,回忆越多,我竟越平静,越舒服,脑子里的画面都是鲜明的、光亮的、色彩斑斓的。

    我想到第一次因为易续回想起家乡的枣子的时候,记忆也是可爱的,那时我就应该察觉到这个人真的很不一样,跟我第一次喜欢的那个男孩,只是喜欢,不一样。易续凭自己的直觉选了这首诗、买了这幅拼图,画了这幅画,刚好契合了我长久以来对家乡的思念,巧合也好,迷信也罢,当这个男孩将我的思念铺天盖地地掀起,更重要的是还将那多年的苦涩味道变成甜,黑暗颜色变成光鲜,从来没有人有那样的能力。我知道,那是缘分、是命运,他是上天辜负了我多年之后补偿给我的!

    闹钟还没响起,我已经万分坚定地确定了自己的心。我给张衣和张恒礼各发了一条短信:“我喜欢易续,不是一时冲动,真不是!”

    我按照约定提前半小时回到了钟沛的宿舍,宿舍里依旧只有钟沛和易续两个人,两个人都在睡觉,钟沛趴着,易续坐着居然也睡着了。之前听他的同学说,那天凌晨两点钟沛接到电话,赶去医院。后来知道的同学都陆续去了,易续接到消息也从家赶过去。后来同学们陆续回来休息,易续一直陪着钟沛。

    我把东西放下,我很想过去抱抱他,可是更怕把他弄醒。

    我搬了把椅子坐在他的对面,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他。

    这一生,那是第一次获得了那样宝贵的机会,近距离地、安静地端详他。易续的皮肤很健康,有阳光的颜色,比张恒礼黑一些。我伸手过去比了比,我比他白一点,也放心了。他的头发不长,平时清清爽爽现在有点乱,也不知道这属于什么发型,反正不是板寸也没有当年已经开始流行的娘了吧唧的刘海。他的眉毛很黑但不是很粗,所以不笑的时候也不会显得严肃。他的鼻尖和上嘴唇有一点向上的弧度,这样的男生碰到色女挺危险的,什么都不干都像在索吻。我当时就好想亲他。我最喜欢看他闭着的眼睛,那睫毛更是又密又长。

    我真的非常控制不住自己,我开始盯着他的睫毛,一根一根地数起来。可是数着数着就乱了,因为上下睫毛有的交叉叠在一块儿的,真要数清楚,必须拿根针,一根一根拨开才可能。可是我依旧心平气和地,一次一次重新开始。

    数着数着我的肚子突然开始咕咕作响。已经是下午三点多,还没吃午饭。我本想用手将这响声摁下去,可是还是此起彼伏,我怕吵醒了易续,想想这宿舍的人可能马上就回来,万一推开门发现我这一女的在里面,也不是很好,就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2007年4月18日

    那天下午,我上完课想去看望钟沛。那之前我没联系他也没联系易续,他们一个忙于悲恸一个忙于安抚,联系只能造成打扰。

    而且我也忙得天翻地覆的,张衣半个月前急性阑尾炎开刀,张恒礼等她开刀出来瞧了一眼确定她不会死后再也不敢去医院了。我只好每天往返于学校和医院,晚上都是搭着小床在医院睡的,我们宿舍的还以为我不声不响地出去跟人同居了。

    我在钟沛的宿舍楼下碰到他们班的那个胖子,就是“点名”的时候冒充老师的那位。我跟他打招呼他还是跟我擦身而过,我抓了一下他的袖子,他才看到我。

    “是你啊!你找易续吧?”他问我。

    这问题问得不对,易续是不住宿舍的,我的初衷真的是探望钟沛,顺便要必须地见着易续。

    “我,我是来看钟沛的。”我说。

    “不用上去了,钟沛不吃不喝被家里人接走了,快两个星期了吧!”

    “他没事儿吧?”

    钟沛被接走应该跟张衣开刀差不多时间,我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张衣身上了,才不知道钟沛的事儿。

    “还活着。”他指着远处的一栋楼:“那边教务楼三楼,我们系的,易续上那儿找老师吵架去了。”

    “找老师吵架?”我惊讶了:“他这么大胆子啊?”

    “还行,也不总是这样不平则鸣。”

    “怎么回事儿啊?”

    “上学期挂了一科。”

    “我也是哎!”我咧着嘴开始笑:“太有缘了!”

    “别上这上面扯缘分啊!”他觉得又无奈又搞笑:“你补考了没?”

    “当然!开学前两天考完了啊!”我说。

    “交钱了没?”他饶有兴致地问。

    “300块。”我不好意思地说。

    150个冰激凌呢!

    “你当时看到你的没及格分数,怀疑判卷错误了没?”

    “哪敢啊?“

    及格了的那几门我才怀疑呢!

    “易续就认定是老师判错了。他得了59分,但他估算的是62分。阅卷老师出国考察今天刚回学校,这不,他就找去了。”

    这人怎么这么牛呢?倒不是说找老师吵架就一定有多了不起,当个不尊师重道的小流氓就行。可是,自己的考试分数,他是怎么能那么肯定的呢?我卷子一交就不知道自己写了些什么答案。就算还记得,以这么多年的实战经验来看,我无数次心里得出的答案是a,手上却写了个c,26分和95分之间,我倒是能知道分数一般比较接近于前者,可是怎么能做到在62分和59分之间,那么笃定自己应该多那三分,而不是自己一个粗心大意少了三分呢?

    就这么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已经上到了他们系的楼层。易续就在我前面不远,正跟一个老师说着话,不一会儿那个老师进去了,还关上了门。易续没离开,只是转了身,胳膊搭在走廊的窗台上,看着远方。好像被拒绝了。

    我不敢过去,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装偶然遇见不对,说特地上这儿来找他也不对。跟他讨论这件事不对,讨论别的事情他也肯定提不起兴致。可能单恋一个人的时候,是最考验口才的时候,心里有怎么多的喜欢,语言就会怎么的不通畅。我平时说话都支离破碎,那种情况下更是一开口,口才就嘎嘣碎一地了。

    遥远的天边,太阳正在下山,我默默地站在离他不远的窗台边,跟他一样的姿势,欣赏了一次完整的落日。远处的山已经开始发绿,楼下的草坪也不再有冬日的萧索之感,冰水早已融化,草木早已发芽,全天下的生命都鲜活了,不是因为春天来了,而是因为那个离我不远的男孩,他无意扔在我心里的那棵爱情,已经长出花苞了。

    走廊上的灯亮起来。易续背后的门被打开了。走出来几个老师。其中一位端着一个玻璃水杯出来,看到易续很惊讶,很大声地说:“你怎么还在啊?”声音大得在走廊里造成回声了。

    易续跟他说的什么我没听清楚。只看到那位老师转身进了那间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串钥匙,带着易续走进了隔壁那间办公室。其他的老师陆续下楼去了。

    我奔过去,趴在门外听。易续说话的声音太小,我听不到,但那位老师脾气大声音更大,我听到他说:“你想什么呢?这是胡闹!学校有学校的制度,怎么能由着你的性子来,要给你开了这个头,以后我们这些老师一天到晚也不用去上课了,专门伺候你们,还不得忙死?”

    张恒礼说全世界我只对他有脾气。但姐当时就愤怒了,我想着得帮易续出这口恶气,我看到那老师之前待的那个门还开着,第一个办公桌上就有他的水杯。我把水杯抓在手里,下楼等易续。

    我在楼下的一颗树下悄悄地等着,看到他下来才放心离开。我到学校后山脚下,用手帕包着那个玻璃杯,拿起一块砖头,砸了个粉粹。我一边砸一边想,叫你欺负易续,叫你欺负易续,以后再敢欺负他,砸的就不是杯子而是你了!

    其实,我也就是自己跟自己说胡话,我只有偷摸儿砸杯子的本事。当心中有了爱,也多了自己突然强大起来的幻想。

我们在一起了

    2007年4月22日

    那个周日的下午,我代表自己和张恒礼去看望钟沛。钟沛班班长号召大家一起去看望钟沛,连带别班别系能算得上是朋友的都叫上了。当然没人直接通知我,他们通知的张恒礼,张恒礼不想去就让我代表我们俩去。张恒礼不想去是因为他实在不喜欢那种苦凄凄的场面。而且张衣虽然出院了还是需要人照顾,我跟他必须分开行动。他当然愿意陪张衣。

    我到钟沛家的时候他们家客厅已经挤满了人。易续没来。钟沛坐在沙发上听同学说着班上新发生的有趣事。他瘦了点,眼神有点疲惫,像好几天没浇水的花。他听得挺投入,不时也跟大伙儿一起笑笑。我不好意思上前去打断那气氛,就把带去的水果交给他妈妈。

    他妈妈知道我跟他们不是一个班,又默默呆在角落,就把我带到钟沛的房间跟我聊天。那房间里很多画,都是照着易续的画画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画出来的都是败了的小黄花。阿姨听说我跟钟沛女朋友不熟悉,就把房门关了,向我发泄不满。说一个大学生,连开煤气要通风的基本常识都不懂,这一死,好吧,把自己儿子搭进去了,还不知道要耽误多久,耽误成什么样子!

    我只好安慰说钟沛是个很开朗的人,再给他一些时间,都会过去的。阿姨就开始跟我讲钟沛怎么出生的,怎么长大的,上了哪些学校,被哪些老师表扬过,那些亲戚都羡慕他们家有这么个儿子,可惜被一个小丫头给耽误了!

    阿姨说着说着开始问我家里的情况,爸爸妈妈做什么的啊,家住在哪里啊,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啊,爸妈的收入怎么样啊,有没有兄弟姐妹啊……我那时18。33岁,对长辈有敬畏,问什么答什么一点儿不敢违背。后来在德国遇上funny,才知道有些长辈就是用来违背的。

    阿姨正问着我父母的性格特点,门突然被打开了。钟沛被吓得轻轻叫了一声“我靠!”。

    我也被吓得不轻,他后面居然跟了易续。狭路相逢,我再勇都胜不了,每一个细胞都紧张起来。

    “你们怎么在这儿?”钟沛站在门口没往里走:“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好一会儿了!”阿姨说。

    “人太多了,我就进来陪你妈妈说说话。”我潦草地解释着,短短的一句话,差点不能流畅地说出去。

    客厅安静了,我不敢看易续,就指着客厅的方向问钟沛:“没人啦?”

    “都走了。“钟沛说,他半眯着眼睛,目光里带着要看好戏的嘲笑。

    我抱怨道:“果然不是一个班的!”

    钟沛发出啧啧啧的声音,说:“好像你特别在乎我们班同学一样!”

    我突然感觉自己被人提起来,搭在一个衣架上,挂上半空被人欣赏,晾在那儿特别尴尬。

    他妈妈连忙帮我打圆场:“你这孩子,人家好心来看你,怎么说话冷嘲热讽的,注意点礼貌,别把屁股当馒头、分不清香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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