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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肃咳了起来,在稍稍停顿的时候,问道:“娘娘……你心中至憾,是什么呢?”
郑太后没有想到沈肃会问这样的问题。在定元寺幽居的时候,她觉得一生最大的遗憾在于定国公之死,这也成了她始终跨不过去的。
她的儿子,杀了她此生最爱最敬的人。
然而到了这一刻,郑太后最遗憾的,已经不是这个了。她最大的遗憾,在于没有亲自养大崇德帝,以致……有了后来的一切。
沈肃唇角微翘,眼中有亮光熠熠,竟笑道:“我最大的遗憾啊……等不到计之了。阿曲让我等,我等不到了……”
在郑太后看来,沈肃的眼神亮得吓人,而他灰白的脸色也枯瘦得吓人。这一刻,郑太后想到了“回光返照”四字。
她知道,沈肃快死了。眼前这个人,明明杀了她儿子,为何她还会因为他将死而感到难过呢?
郑太后抹去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人生至艰,不过是如此而已。
沈肃也知道,自己快死了。
在这个时刻,那些军中历练的岁月,那些波谲云诡的朝事,甚至那些说不清的悔恨病痛,都远去了。他眼中所见的,唯有在庐州看见的那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从衣衫褴褛无比警觉地看着他,到渐渐亲近他,开始唤他“义父”;后来,那个孩子越来越大了,然后叫他“父亲”,会在身边弄趣逗乐只为了让他开心;再后来,那个孩子小心翼翼地抱来一个襁褓,笑着说道“父亲,您当祖父了!”
沈肃仿佛看到沈度从西疆奔了回来,冲进了天牢里,半跪在他面前,不住地叫他“父亲,父亲”。
沈肃努力直起身子,伸出手去抱住沈度,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郑太后呆呆地看着沈肃的动作,看着他笑着伸出手,像抱住什么一样……抱住虚空。
郑太后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泪落得更凶了。
……
……
三日后,帝崩,郑太后听政。与此同时,西疆卫传来了第一封捷报。
一月后,西盛败退,大将军何虎身死,西盛大军几乎覆没,大定大捷,九皇子朱宣知横空出世,立有大功。
随后,沈度千里疾驰回到京兆,却再也没能见到沈肃了。
沈度大恸,杀七皇子、杀皇后,扶持九皇子朱宣知登基,国朝始平。(未完待续。)
番外二 元昭帝
又是三月初三,元昭帝率领文武百官至西山脚下,皇后范氏并一众诰命夫人随同。
一年一度的郊祭、享蚕亲桑之礼,帝后都极为看重,从来不曾缺席。
郊祭过后,元昭帝按照大定皇家的习俗,带着官员们沿西山西侧拾级而上,观赏西山极富盛名的春景。
西山第一道牌楼上,还挂着建和帝御笔亲书的“第一春”匾额,漫山遍野的桃花梨花已经开了,让人油然生出一种“枕红铺白醉时眠”的诗兴。
这一切,和十年前,和数十年前,并没有太大的差别。牌楼还在,西山还在,桃花梨花还在,不在的,是当年那些人……
现今是元昭六年。一年前,临朝听政已五载的郑太后还政于元昭帝,再度入定元寺不出。
元昭帝亲政之后,所办的第一件政事,就是为当年的定国公府正名。
虽则帝王并未下令重建定国公府,却在定国公府遗址上立了一道牌楼,牌楼悬挂的匾额,乃元昭帝御笔,上书“国之柱石”。
国之柱石,这个匾额足以说明了一切。
这是褒奖,褒奖了定国公府的功绩。这也是否定,否定了先帝崇德帝给定国公府所下的罪名。——先帝时,给定国公府定下了叛国的罪名。
如今新帝封赐,定国公府叛国的罪名自然就不存在了。
元昭帝的举动,自是引起了一部分朝官的不满。首当其中的,便是礼部的官员们。
礼部的奏疏一封封送至御前,所言皆是“无改于父道,可谓孝忠矣。皇上逆道行之,非国之福……”“祖宗家法,不可违背”云云。
这些奏疏,元昭帝留而不发。
与此同时,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员,却罗列了定国公府的功绩,并且指出了当年这一案的仓促谬误之处。认为皇上为定国公府正名。才不至于令朝臣功臣寒心。
一时间,朝中纷纷扬扬。但最后,“国之柱石”的匾额,仍是稳稳当当在太平前街的牌楼悬挂着。
尽管对某些人来说。那一幅“国之柱石”的牌匾像针刺在心里一样。却不敢轻易说什么。——他们清楚。元昭帝虽然温和,但这一事并不是可以商量的。
更何况,这些人心中真正想说的话。是无论如何不能当众说出来的。比如,定国公府的后人,比如,元昭帝和定国公府后人的关系,再比如,定国公府后人与大罪人沈肃的关系。
曾有传言称,定国公府的后人,就是沈肃的养子沈度。——但是,谁不知道这是真还是假。
当年,沈度在西疆斩杀西盛大将军何虎,为大定立下了天大的功劳。只是,这个人丧心病狂,竟然刺杀了七皇子,还致令皇后身死!
虽则沈度已经在大定消失,但知道当年内情的官员,想到这个人的狠辣,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偏偏,这倒吸的一口气,还不能吐出来!
因为,皇族对沈肃、沈度的态度,实在太奇怪了。
沈肃弑君,临朝听政的郑太后只以一句“沈肃已死,不及姻亲”就搪塞了过去,就连沈度杀皇族,郑太后也只是发了一道海捕的命令,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朝廷并没有因为沈肃、沈度的事情而问罪顾家、傅家。并且在元昭帝登位之后,还将傅家的傅怀律擢升为西疆卫大将军。
这些进展,令朝官们看得一阵心惊。连皇族都不计较的事情,作为朝臣的他们,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这些事情,就像蒙上了一层黑布那样,神秘莫测,没有谁再敢轻易提起,也渐渐从大家的记忆中消退。
此时的元昭帝,正与皇后范氏行走在梨花林间,朝臣和侍卫们,不远不近地跟着。
梨花开得正盛,即使只是轻微的脚步声,都令梨花一朵朵从枝头坠下,像花雨一样落在头上衣间。
元昭帝停了下来,示意官员和侍卫们都离远一些。然后伸手在皇后头上拂过,拿下了几朵梨花,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开口道:“阿仪,这西山梨花林,就是老师遇刺的地方。那个时候,我真是怕啊,怕师公没气了,天天都想办法往东园跑……”
他与皇后有少时情谊,又是患难夫妻。在皇后面前,他只是“我”而不是“朕”。
范仪目光柔和,也伸手从元昭帝肩头拿下了梨花,才道:“是啊,幸得那个时候润州有神医钟岂,帝师大人……才活了下来。”
元昭帝点点头:“是啊,师公在那个时候活了下来。”
但后来也没有活多少年。
元昭帝眼神黯然,他想起了那个已经死去的老人。想起了老人在东园考究他的情景。其实他也知道,老人最开始是不怎么喜欢他的,因为他太胖了,又因为老人是帝师,知道身为帝师的艰难。
但渐渐,老人对他越来越好。在他被困在掖庭局之时,是老人出动了沈家所有暗卫和潜着的皇族死士,然后惊动了父皇……
元昭帝到现在都记得,当时他看到老人尸体,是何等的悲伤痛苦,感觉自己又死了一个亲人。
他的亲人,本已那么少,最后就连师公都没有了。师公死了之后,就连老师都不能出现在世人面前了。
他看着簌簌落下的梨花,声音暗沉:“阿仪,我……我对不起师公。我所能做的,太少太少了。”
他现在已是一国之君,但他所能做的,就是为定国公府正名,就只有这个而已,旁的,都做不到了。
老师如今只能在大定消失,而师公,依旧是大罪人,弑君的大罪人。
过了一会儿,范仪才回道:“你做得已经够多了。保住了顾家和傅家,还为定国公府正名。这些,沈大人想必都知道的。”
还有……年号。
元昭,据礼部官员所禀,是寓意从此国朝彰明光照。但范仪知道,他之所以定下这个年号,主要是为了感激沈度的教导之恩。
元,实在是一个与大定国朝分不开的姓氏。这是,定国公府的元,是沈度血脉中的元,也是沈肃所秉持的元。
“阿仪,我一直都记得老师说过,愿我有生之年,得见天下太平。到了如今,这也是我的信念。只是登上了皇位我才知道,要做到天下太平,太难,太难了。”元昭帝这样说道。
得天下之位,便有天下之责。一想到沈肃和沈度,元昭帝便不敢怠于政事,便不敢肆意妄为。他知道,他能够登上帝位,是多少人花了多少心血换来的!
出自皇族、身为崇德帝的皇子,他无法说出“沈肃弑君是对的”这样的话语,也无法说出“沈度杀七皇子杀皇后谢姿是对的”,但是,他内心是这样想的。
但他所想的,他所认同的,却不能在朝中说出来。不然,就乱了套。倘若这天下弑君杀皇族都是对的,那会怎么样?国将不国了。
为了这些不能宣之于口的认同,他才要做得更好、为国朝想得更多。
如此,才不枉皇祖母在年迈之时临朝听政,才不枉老师隐在宫中教他五年!
没有谁会知道,在大定早已消失不见的沈度,一直隐在皇宫之中。在长达五年间,在偌大的紫宸殿里,老师与他摊开一道道奏疏,为国朝定下一条条计策,为他指出一个个方向……
直到他亲政,老师才离开宫中,带着师母和沅沅游历天下。
“阿仪,就算有再多的人在我面前说师公的弑君大罪,就算有再多人在我面前说老师用心可诛。但我却不是这么想的,我永远都记得,老师在宫墙东北角对我说的话。”元昭帝继续说道。
范仪配合地问道:“当时,沈大人说了什么话呢?”
元昭帝微微一笑,眉目飞扬:“当时,老师告诉我何谓祥瑞。老师说,《春秋》不书祥瑞,对国朝来说,得贤臣、理政事、安百姓、使天下太平,便是祥瑞。”
得贤臣、理政事、安百姓、使天下太平,便是祥瑞。——这些话语,在他还是一个小胖子的时候,就已经深刻在他脑海中。到了现在他登基为帝,就更觉得这些话语有道理了。
能够说出这番话的人,怎么会用心可诛呢?
范仪也笑了,道:“那些人会这么说,是因为他们不懂得沈大人,也不知道有琰姐姐。”
范仪想起了顾琰,想起了跟随顾琰离开的风嬷嬷。在沈度教导元昭帝的时候,顾琰和风嬷嬷,也隐在坤宁宫中,帮助范仪度过一个个难关。
范仪很清楚,没有沈度和顾琰夫妇,其实就没有今日的元昭帝与范皇后。她会一直记得,沈度与顾琰的恩情。
元昭帝点点头,“哈哈”笑了起来,大声道:“哈哈,是啊,是啊。”
大梨花林中,久久回荡着元昭帝的笑声,枝头的梨花落得更多了,地下像铺了一层白雪。
师他们这会儿在哪里呢?元昭帝知道,以后要见到他们,很难了。
(章外:小胖子篇结束,明日还会有长隐篇,哈哈~)(未完待续。)
番外三 长隐公子 (全文完!)
京兆的太平前街,是一溜儿的勋贵府邸。其中,安国公府与定国公府挨得最近,中间只不过是隔了一片拴马桩。
定国公府以军功最重,这一根根拴马桩乃皇上赏赐,意在表赏就是定国公府的功绩。
所有人看见片拴马桩,都会下意识地轻声细步,以示对定国公府的敬畏。就连太平前街上的勋贵人家,都会有这样的表现。
勋贵之列,也分等级。世所共知,定国公乃勋贵第一。
韦显从懂事的时候起,就被教导要离这片拴马桩远一些。每次听到这些话,长隐公子总是乖巧地应允。即使没有父母长辈的叮嘱,他也不会近着那些石桩。
很小他就知道,那些石桩是皇上赐的。他出自安国公府,世袭罔替的勋贵之位,所依赖的便是皇上。
韦显小小年纪,便已知道这一点。
但他没有想到,有人敢在这些石桩上跳来跳去,似乎这些石桩是普通石桩,可以玩儿一样!
韦显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个跳来跳去的身形,心中满是愕然。不知为何,却觉得甚是羡慕。——他很小的时候也想过这样跳来跳去,却始终不敢。
现在,有人敢了,那是个比他还小的小男孩。
在他怔忪间,那个小男孩似乎也发现了他。这小孩显然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