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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捆他又如何?我还想宰了他!你甭找我的茬儿,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平息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的怒火吧!”方毅年轻气盛,当即顶撞回去,趁林氏大骇之下挣脱钳制,匆忙跑了。他也有一肚子的委屈要回去说呢。安华郡主碰不得,他家妹妹就能随意践踏吗?王家把他方家当成了什么?猪狗?
老夫人眼见众人避王家如蛇蝎,又见孙女边哭边唾骂兄长,越发感到不妙。难不成,孙儿果真欺辱了安华郡主?事情究竟是怎样发生的?
未曾得到具体细节,她尚且还存着几分侥幸之心,让仆妇将孙女带入房中暗暗盘问,也好想些对策。王君夕知道母亲出身卑微,见识短浅,只懂争风吃醋,遇见大事便靠不住,自己闺誉受损,婚事也有可能取消,唯有出身高门的老夫人能为自己斡旋一二,便一五一十说了。
王老夫人顿时有如五雷轰顶,肝胆俱裂,戳着孙女额头直骂孽畜。什么绝世神童、京城三少,原来竟是个色中饿鬼,现如今还被扒了人皮露出原形,欺凌到皇家头上去了。该如何善了?该如何善了啊?
王老夫人扶着额头慢慢倒下,晕死前勉力吩咐,“快,快去给老太爷和老爷送信!”
……
王家人好一阵兵荒马乱,有姝却优哉游哉地跑到厨房,向火头僧要了两个热馒头。
他这里只顾着吃,与卫世子对弈的姬长夜却时时感到心神不宁,虽阿大递了信,说潜在有姝身边去了后山,绝不会让他出事,但只要一想到他与王天佑待在一处,脑海中便会止不住浮现各种惊险画面。
“啪嗒”一声脆响,他扔掉手中的棋子,沉声询问,“后山似乎有一断崖名为虎跳崖,地势十分险峻?”
“正是,听说每年都会摔死几个人。”卫世子不明所以。
姬长夜心脏狠狠一颤,猛然站起身往外走,因动作太过急迫,将棋盘都掀翻了。被黑白棋子淋了一身的卫世子连忙追过去,询问他出了何事。
姬长夜不答,只管叫阿二备马,刚行至院门口,就见有姝溜溜达达地走了过来。
“主子……”少年面无表情,腮侧却显出两个小小的酒窝,看上去十分乖巧可爱。他快走两步,展开双臂,像只归巢的雏鸟。
姬长夜高悬的心轰然落地,动作略为粗…鲁的将他扯到身边,上上下下摸索,看见他胸前似少女一般高高隆…起两团,表情又是一变。卫世子也非常惊奇,连忙撇开目光,尴尬道,“原来有姝竟是女扮男装,之前本世子多有唐突,还请见谅。”有姝、有姝,难怪总觉得这名字女气,长相也太过秀丽了些。
有姝额角微微抽…搐,探入衣襟,将藏在怀里的两个大白馒头取出来。随行左右的两只小鬼笑倒在地,卫世子面色变来变去,终是以拳抵唇,免得自己失礼,然而还是有“噗嗤噗嗤”的声响从嘴角泄…出。
姬长夜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用力将少年搂入怀中,训斥道,“明知王天佑对你不怀好意,为何还要与他出去?我的有姝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蠢钝?”
“我……”刚起了个头,有姝便意识到不能把两只小鬼的存在泄露出去,只得老实认错,并且保证下不为列。
姬长夜这才安心,眼见少年舒舒服服的窝在自己怀中,用毛茸茸的脑袋磨蹭自己胸膛,满脸都是浓浓的眷恋之色,便又开始后悔。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疏远有姝,让他学会独立,却为何在他离开的短短一个时辰内就频频感到坐如针扎、芒刺在背?若是一味宠着他,护着他,将他纳入羽翼之下遮风挡雨,他对自己的情感非但不会消磨,只会愈加深沉。届时,当自己离开,他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娶妻生子?
所以,为了有姝的幸福安康,你该放手了!他如是告诫自己,然后轻轻推开少年,故作淡然道,“好了,既知道错了,下回便该避开居心叵测之人。你若是不站在危墙下,又何来坍塌之祸?”
有姝一面应诺一面将馒头重新塞入怀中,免得热气消散。
卫世子也不过问少年与王天佑的恩怨,只看着他笑。少年时而灵性,时而乖巧,时而又蠢蠢呆呆,但不管何种样貌,都那般招人喜欢,难怪冷情如姬长夜也甘愿为他操碎了心。
姬长夜瞥见好友宠溺的表情,窒闷感再次袭上心头。他定了定神,正准备把有姝打发走,有姝却在两个小鬼的怂恿下先行告辞。
“主子,我出去玩了,饭点再回来,若是过了饭点还不见我,你就自个儿先吃。我这里有储备粮。”少年拍了拍鼓…胀的胸口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看见他渐行渐远地背影,姬长夜脸色青白变幻,终是看向卫世子,强笑道,“孩子长大了,玩心也重了。”
“这个年龄的孩子都是如此,若被拘得久了,一旦放出去便似断线风筝,又似乳燕投林,一去不返。你呀,正该让他松快松快,别管得太严。”卫世子语重心长的告诫好友。
姬长夜反复咀嚼“一去不返”四个字,连最为坚固的温和假面都戴不住了,黑沉双眸溢满苦涩,嘴角也抿成一条严苛的直线。若是彻底放手,有姝果真会离开?想起总爱赖在自己身边的孩子,他摇了摇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有姝在两只小鬼的指引下爬上生长在院墙边的一棵大树,透过浓密枝叶往墙外看,正是王家人居住的院子。院内人头攒动,挤挤搡搡,还不时传来谩骂声,似乎正爆发一场冲突。
推搡的两拨人你来我往闹了许久,才见王老夫人在林氏的搀扶下缓缓走出,手里捏着两串焦黑佛珠,言之凿凿地道,“你若不信,便把这佛珠拿去给玄明大师查验,看看老生是否说谎。我孙儿之所以发狂并非故意为之,而是中了邪!我已与玄明大师商议好,明日午时为他诵经驱邪。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那里,我儿也已前去请罪并解释缘由,你们若心存疑虑,明日自可去道场旁观。”
一直谩骂不休的中年妇女越众而出,将那两串佛珠接过来看了看,闻了闻。佛珠已烧得焦黑,并伴有一股恶臭,拿在手里只觉一缕寒气顺着掌心的穴…道钻入体内,似有侵占之意。中年妇女,也就是方毅和方芳的母亲,原以为王家人是在胡诌,见此情景才悚然一惊,不免信了七八分。
她像是被烫了手一般将佛珠扔开,冷笑道,“那么我明日再来,且看看玄明法师怎么个说法。”
王老夫人亲自将她送到门口,等一行人走远才看向林氏,吩咐道,“一串佛珠留下做法,一串佛珠送入太子府,叫太子殿下请个高人看看,以证我孙子、孙女清白。”好在有鬼神背锅,王家这回总不至伤筋动骨。
“玄明法师很厉害?”看到这里,有姝在脑内与小鬼们沟通。
“很厉害,比之藏北活佛也不差多少。”鬼童露出惊恐的神色,继续道,“顺着佛珠上的怨气,他轻而易举就能找到我们。”
有姝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掰成两半,咬破指尖各滴了一滴血,安慰道,“不怕,吃点东西压压惊。”
两只小鬼立刻欢喜起来,接过馒头大口咀嚼,含糊道,“玄明法师再厉害也比不过大人,更比不过大人的主子。”
“嗯,主子自是天下无敌。”有姝深有同感,忍不住挤了挤腮边的小酒窝。
第24章 四十千
没了热闹可看,有姝顺着树枝往下滑,刚落到地面,就觉一股阴风从脑后袭来,自是那久未现身的厉鬼。有姝既不像往日那般仓惶躲避,也不大声呼救,反倒转过身直面黑雾。
黑雾中探出的两只利爪刚掐上他脖颈就发出“嘶嘶”声,仿佛肉掌按在了滚烫烧红的铁板上,立时烤得焦黑,并燃起紫色火焰。
“啊啊啊!”黑雾瞬间散去,露出青面獠牙的讨债鬼,他甩着两只手退开几步,惨嚎不断,火焰由掌心蔓延至手臂,寸寸烧焦又寸寸化为灰烬。
有姝老神在在的站在原地,欣赏对方狼狈不堪的模样。原本玉雪可爱的两只小鬼忽然变成赤眼尖牙的凶样,扑过去啃咬。鬼怪不但能吸食阳气,还能吞噬同类,这也是他们变得越来越强大的法门。
讨债鬼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才离开三月,一直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猎物就已变为凶兽,身边还跟了两只百年道行的小鬼。他满地打滚,苦苦哀求,却没能博得对方丝毫同情,正相反,他们极为享受他的痛苦。
也是,无论阴间还是阳世,都是强者为尊,适者生存。当他处心积虑想弄死对方的时候,就要做好被弄死的准备。
两只小鬼在他腿上左一口右一口的啃食,将他好不容易吸来的怨气化为己用。有姝则捏住他脖颈,啪啪打脸,边打边骂,“叫你害我,叫你害我,现在爽了吗,爽了吗?”
打脸声不绝于耳,厉鬼青紫色的面颊被他打得直冒火星,被掐住的脖颈也缕缕生烟,似乎快要烧断了。两只小鬼担心他下一刻就会魂飞魄散,连忙大口啃下怨气,囫囵吞进肚子。
厉鬼悔不当初。纠缠了少年十五年,一直以为对方胆小如鼠,秉性懦弱,除了躲避和抱大…腿,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不敢,所以才有恃无恐,打算慢慢玩死他。哪料到他竟是装的。瞧瞧眼前这人,脸还是那张脸,表情还是那副表情,黑白分明的眼眸却渐渐染上浓烈杀意,这副天真而又邪恶的模样,比鬼王还要可怖。
“爽了爽了,有姝大…爷我真的爽了,求求您饶了我吧,今后我再不敢来了!”感觉自己快被拍散,厉鬼流出两行血泪。都说老实人惹不得,这话果然没错,平时不声不响,狠起来真要了卿命!
“饶你?你何曾饶我?”有姝语气平淡,下手却更毒辣。两只小鬼嗷呜叫着,已将厉鬼的双…腿吃完,如今正缠在他腰间。
恰在此时,一声雄浑佛音忽然响起,震得两只小鬼抱头哀嚎,有姝也不自觉松了松手。道行被毁掉大半的厉鬼连忙挣脱他们辖制,没入地底逃了。
“你们也走。”看清来人,有姝立即下令。
两只小鬼道了声“大人小心”,随即也钻入地下,向远处遁去。
“有姝施主,菩提寺乃佛门净地,不欢迎纵鬼行凶之徒。明日贫僧便会开坛做法,为王施主驱除邪崇,还请施主尽早离去。”玄明法师跺了跺手里的紫金法杖,表情很是不悦。
有姝不答,只定定看着他脚边,那里蹲着一名浑身赤…裸、遍体鳞伤的小沙弥,圆溜溜的脑袋、圆溜溜的眼睛,再配上藕节般白…嫩的小身子,看上去可爱极了。他正拽着和尚下摆,一声接一声地唤着师父,只可惜他已经死了,他的师父什么都听不见。
有姝拧了拧眉,问道,“你能看见鬼怪吗?”
玄明法师脸色越发严苛,以为少年有意顾左右而言他,沉声道,“贫僧不沾邪物,自是看不见鬼怪。”他之所以能找到这里,靠得是手里的法杖。此法杖曾受菩提寺历代高僧加持,可驱邪,亦可除魔。
有姝点头,再问,“你明天要为王天佑开坛做法?”
“正是。贫僧不管你与王家有什么恩怨,只但愿你能放下一切,回头是岸。”佛教是大明皇朝的国教,上至皇亲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大多笃信此教。而作为大明皇朝最具威望的法师之一,玄明具有十分超然的地位。他游走于上层社会与下层民众之间,四处弘扬佛法,自然知晓很多秘闻。少年与王家的关系,他心里清楚,却一直秘而不宣。
但现在不同了,少年竟动用鬼魅手段在他的寺庙内害人,他就有责任将他驱逐。
“我没想害王天佑,是他自己害了自己。你是个和尚,本该慈悲为怀,为什么要纵容一个坏人?”有姝很困惑。
“佛曰众生平等,万物有灵。这世间本就没有好人与坏人之分,在贫僧眼中,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能救则救。地藏菩萨投身地狱普渡一切罪苦众生,贫僧做得远不及也。”话落,玄明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
这原来是个圣父。有姝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用同情的目光朝他脚边流着血泪喊师父的小沙弥看去。
“你既然要救王天佑,那便救吧。我还是那句话,我并未害他,是他自己害了自己。等你明日做完法事,我自会离开。”有姝略一点头,信步而去。
因对方是三皇子的义弟,玄明法师也不打算多做为难,退开两步低声念佛。紧紧拽着他衣摆的小沙弥又喊了两声师父,见他无动于衷,也跟着消失了。
有姝走出去没多远,就见两只小鬼从地底钻出来,遗憾道,“大人,我们跟丢了。不过您放心,下回他再来,我们保管撕了他。”
“无事,我自己来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