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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山头上的人们围坐在篝火旁,泼血烧山的老者正在其中,他怀中抱着一个小孩子,山洞里除了这些身体枯瘦、几近**的人们,已经空空如也。篝火渐渐弱下去,眼看就要熄灭了,这时,那老者又咬开腕上血管,哺喂怀中的孩子,并将双脚踏入火中,片刻,老者燃烧起来,他将小孩递与其他人,合身扑入渐旺的篝火。围聚的人们一个接一个用热血哺喂那个孩子,然后一个接一个投身入火,化作熊熊的火焰和温暖的光芒。
陆压看着这些素不相识的人纷纷死去,不知为何,心中腾起一种莫名的痛楚,火焰烧灼着那些人的肢体,却好像又正在烧灼着自己的灵魂,他从不知道火原来是这么热的……。在从前的日子里,火焰对于陆压来说,无异于自己体内的血液又或拂过身体的轻风,可是现在那堆看似很普通的篝火,正带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新感觉,每一粒火星仿佛都是一根钢针,深深的扎进灵魂,带来剧烈的痛苦。陆压想要大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有图景、耳中有声音,但一道无形的障壁将自己囚禁在一个虚无的炼狱中。
不知过了多久,当痛苦平息下来时,除了那个嘴角沾满鲜血的孩子,所有的人都焚化了,那个孩子却似仍然沉陷于梦境。恍惚间,一阵淙淙的水声传入耳际,一汪不知从哪里来的流水漫过人们燃成的灰堆,将沉睡的孩子浸在水中。那孩子惊醒过来,环顾四周,像是发现了什么,扑上灰堆疯狂的挖掘起来,几个时辰后,鲜血淋漓的小手从灰堆里捧出了一个暗红色的圆珠。当陆压看到那个圆珠时,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看着那孤苦伶仃的孩子捧着红珠呆立,一阵心痛的感觉又占据了心房,恨不得立时下去安慰那孩子、将他抱入怀中。这种感觉把陆压吓了一跳,心说自己虽然也常发恻隐之心,但还没多情到这个地步,难不成这孩子与我有亲有故?
那孩子捧着圆珠站了许久,然后将珠子藏入怀中,走出了山洞。接下来,陆压眼前的图像开始快速变换,那孩子在山河中流浪,渐渐长大,画面闪动中,陆压只觉自己好像在眨眼间经历了千年时光,那孩子已变成一个数丈高的巨人。一天,他从一条广阔的大江中站起,仰天吼道:“我是共工——!”陆压看到这里,心里一怔:难道自己是在目睹共工这个大魔神的经历吗?他就是那个撞折了不周山的共工?然而,口不能言之下,陆压只好压下心头疑惑,继续观看。
共工浮出江面,沿江而上,复转向北,行至一条无边雄峻的山脉之下,这条山脉陆压却熟悉,正是自己师门所在的昆仑神山,只见共工攀山越岭,用了几年的时间,在西昆仑群峰之中苦苦寻到一处颠顶,将那颗让陆压感到熟悉异常的红珠置于其上,然后便转身下山东去。
东行的共工为陆压展开了一幅杀伐的画卷。自昆仑向东直到河洛城的万里路程中,共工与蛇身神灵们大小战斗十余次,斩杀了三位蛇身神灵,更杀死大神们制造出来的人首蛇身仆从无数。共工是一个陆压无法测知的高维存在,更掌握着磅礴至难以想象的能量,就如同湍急的乱流将弱小的漩涡冲散,共工用沛然莫御的能量固定住同时高维存在的蛇神本体,然后撕毁他们的结构,巨量的能量和物质爆炸开,将蛇神残存的本体绞的粉碎。几乎每一位神灵被杀的时候,当时的人王都在场观阵。“当时的人王应该是颛顼吧……”陆压心想,但令陆压感到奇怪的是,平时唯神命是从的人王却一直在观望,没有与共工交过一次手,甚至当战斗中的蛇神危急时,也不曾加以援手。
所向披靡的共工终于在南方的云梦大泽中对上了伏羲师尊,那是在他南下寻湘君大神麻烦的路上。云梦大泽方圆千里,烟波浩淼,数百座秀山奇峰错落其中,雾影霞气之间,鹤唳猿啼,神秘而空灵。对峙于空中的共工和伏羲都无视下方的奇幻美景,共工一脸悲愤,浑身肌肉跳动,而伏羲则是一脸怒气,师尊的愤怒陆压可以理解,因为这世间真正的蛇神并不多,绝大多数人首蛇身的生灵都是师尊等大神制造出来的仆役或使者。据陆压所知,共工灭后,真神便只剩下伏羲、西王母、东皇太一及南方的湘君这四位了。
大泽上空,风起云动,只听共工吼道:“不必多说!血债血偿!”言罢,两只大手猛的下按,下方云梦泽的湖面上突然鼓起数座水山,水山内部剧烈搅动着,澎湃的能量一触即发,而伏羲头顶和身后的虚空中,十几滴难以察觉的水珠儿慢慢向伏羲袭去,陆压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这些水珠儿才是真正的杀招,湖面的水山不过是惑人耳目之用。每颗水珠儿里面都压缩着万里汪洋之多的物质和能量,它们旋转爆发的力量可以把陆压已知的任何空间和物体完全拉平,然后绞碎成为最小的颗粒,师尊若被击中,恐怕也要受到极大伤害,但即使没有击中师尊,这些水珠儿爆发开更不知会对世间造成怎样的破坏和影响。
仿佛听到了陆压的焦急,伏羲这时动了,他手按伏羲琴,十指轮拨,口中低吟道:“苍黄反履,**回环!”但身体却仍是不动,眼看水珠儿们就要砸到伏羲身上,异变陡生!一阵让人头晕眼花的恍惚之间,天地仿佛变成两大块稀释的水墨,淋漓交织在一起,互相穿过对方,眨眼间,苍天大泽便完全颠倒了过来,澎湃的湖水悬在头顶,几座水山摇摇欲坠,而无垠的苍穹却换到了脚底,竟不知是人倒立而观还是天地真的反覆了。
同时,袭至伏羲身周的水珠儿们也随之方向一变,越过伏羲向远方投去,但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些水珠儿的运动轨迹并没有任何的拐折,都是直来直去,就好像一开始就没有对准伏羲一样。伏羲并没有忽略这些威力巨大的细小炸弹的存在,琴弦震动之下,那些水珠儿运行的方向上纷纷浮现出一根根若隐若现的管道,而共工此时被伏羲“苍黄反履”的绝技震慑心神,未及调整,那些水珠儿随即被管道纳入,消失在三维世界中。
共工猛然省悟过来,伏羲不可能有掌控整个三维空间的力量,适才只不过以高超而隐秘的手法将含有二人接触面的一块局部空间翻折掉转罢了,但却成功让自己心神震惊,占了先机,恼怒之下,不禁大骂伏羲奸猾无耻。
这时,几声闷响突如其来的充斥了整个三维世界,陆压想到,定是伏羲师尊在高维世界引爆了那些“水炸弹”,片刻,无数雨丝仿佛自虚空中凭空冒出,充满了任何一个角落,滚荡飘洒,天地间一片迷濛。
伏羲并不愿多做口舌之争,冷笑连连之下,急拨琴弦,只见对面戟指怒骂的共工动作突然一滞,瞬间变成一幅定格的画面。伏羲此时却才幽幽说道:“你能量着实磅礴,但所能纵横的空间却低我一维,空有能量又如何?还不是受制于我!也罢,便以君之道还施君身,请你尝尝自己的水滴爆的威力吧……”
话音刚落,那幅共工戟指竖目的画面有如变成了一道门,从里面传出一串剧烈的轰鸣,接着,共工的影像皲裂成数万片碎块,轰然崩碎,一股铺天盖地的洪水席卷而出,空间裂开了一个巨大的伤口。洪水轰轰砸入云梦泽中,空中的雨丝也越发浓密起来。顷刻,空间裂口闭合在一起,共工已然消失不见,伏羲探察半日之后,恨恨离去,他却没有看见,一块水滴状的蓝玉夹杂在喷出的洪水中,早已经奔流向南,远去千里了。
那蓝玉随水漂流,数日之后,搁浅在河畔,河边上竹林茂密、绿草茵茵,清风扫过,沙沙作响。却见从竹林中踱出一位老者,麻衣藜杖,须发银白,眉长垂腮,老者行至河边,一把捞起蓝玉,神色甚喜。他携着玉石穿过竹林,没入一处幽深秀奇的山岭,登岩攀石,上至半山腰处,那里却盖着几间茅屋,青竹为架为栏、前后花圃映衬。那老者却不进屋,径到屋后,原来那屋后的山壁之上还开一洞口。老者钻进洞里,洞中并不宽阔,约莫六丈见方的一点地方,地面中央有一深潭,潭口方圆三丈,潭水幽深、寒气蒸蒸。“咚!”的一声,那老者将蓝玉丢入潭中,口里念道:“少歇,少歇,食饱喝得,却快醒来……”说罢,转身出洞去了。
视野停留在洞内,不知过了多久,“哗啦!”一声,一只大手擎出潭水,扒上崖岸,然后手一撑,一个三丈高下的巨人自潭中站出,额心嵌着晶莹蓝玉,正是共工。共工定了定神,缩成常人大小,钻出洞外。
拾玉的老者正在洞外等候,见共工出来,笑问道:“三日一眠,可觉舒坦?”共工此时全无暴戾之状,展颜一笑,答道:“很舒服,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敢问老丈如何称呼?此地却是何处?”
老者捻须微笑,说道:“老头子活了太大岁数,名字早已忘了,认识我的人都呼我一声‘老君’,此山地处湘水西畔,名为玉都山,乃是南方蛮荒之地,你……便是屠神者共工吧?”
共工脸现凄楚之色,说道:“屠神?嘿……哪里有神?共工所杀者,妖灵伪神而已,彼等毁我家园、屠我亲人,共工誓灭之!”
老君即问道:“不知……你大仇可曾得报?”
共工愤然道:“只可算刚刚讨回了几分利息,元凶伏羲境界高深、奸诈狡猾,我刚刚在云梦泽败于他手,侥幸伺机逃脱……唉……本不想立刻对上他的,没想到他却护在湘君这里!”
“哦?”老君脸上浮起一种高深莫测的笑意,“如今再战,可能得胜否?”
共工面露难色,“差了一重境界,如差十万八千里……难以胜过。”
“呵呵……”老君闻言却轻笑问道:“蚊虫与凡人,孰强孰弱?谁的‘境界’更高深?”
共工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脱口答道:“蚊虫谈何境界,力量更无法与人类相比,只是……”
“只是蚊虫之毒可使人毙命,蚊虫之藏更令人疏忽耳。而万毒皆行于水,不知老头子这话可助你一臂之力否?”
共工思索片刻,已然了悟,躬身礼道:“多谢长者教诲,他日若复仇有望,皆长者之赐也!”
“哈哈……,好说好说,助你等人……却也是老朽分内之事,但老朽尚有一事,还要问问你。”老君不以为意道。
“长者请讲!”
“这些蛇身妖灵在此翻天覆地、篡邦灭寨,又造伪史惑我民众,你可知为了什么?”
共工却似并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一时语塞,半晌答道:“共工不知,往日里以为是蛇妖等贪权牟利,但细想之下,却并非如此,这些蛇妖从人类那里索取的并不多……”
“你说的不错!对于这些蛇妖的目的,老朽却知道的多些。”老君按杖说道。
“哦?请长者赐示,共工必不让蛇妖达成目的!”
“来,随我进屋喝杯茶,我却好细细道来。”说着,老君转身拄杖进入茅屋,共工忙跟了进去。
茅屋里陈设十分简陋,靠南的地方横着一张草榻,西壁正中摆着一张木案,案子上放着一盏老旧的铜制灯盏,而草榻上方的茅墙上挂着一幅奇图。那图中画着一个圆,圆被一条波浪线划分成形如蝌蚪的对等两份,一份染作黑色,另一份则染成白色,黑白之中又各有一个小圆,黑中之圆却是白色,而白中之圆则是黑色。整幅画面似静似动,在意时则静伏不动,分神时却似在不停旋转。
陆压正看的入神,那厢老君与共工已在草榻上相对而坐。老君左手中不知何时取出了一壶茶水,右手中又多出两只杯子,他将一只杯子递与共工,然后举壶为共工倾茶。共工忙接,只见那壶口倾出的却不是茶水,而是一股浓浊流溢的乳白丝雾,浓雾荡入杯底,渐渐盘踞升高,而几丝散溢出来的轻雾却在杯口上空一尺左右缠绕翻腾,最后竟凝成一只仙鹤形状,袅袅盘飞、活灵活现,而后渐渐散开,只觉满室皆香,清冽的草木香气沁人心脾。
“来,尝尝老朽的鹤云茶,普天下只有老朽的玉都山有此灵根。”
陆压观此情状,心下暗道:幸好如今只有眼可视物、耳可听音、鼻可闻香,若有口在的话,这馋涎必会滴在那老君的头上了……
少倾,老君开言道:“老朽并非孤身一人,尚有几个兄弟、几名学生,其中有两个兄弟如今委身于伏羲和东皇太一门下,旨在探听消息……”听到这里,共工眼中一亮,而浮在虚空中的陆压也是心中一震,忙仔细聆听。
老君轻啜了一口茶,续道:“工夫不负有心人,日积月累,他们也从蛇妖口中得知了一些来龙去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