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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画出宝铃的内心世界了。
“关文,你又分神了,在想什么?”大人物警觉地问。
关文摇头:“没事,没想什么。”
在他心里,宝铃是渺远而美丽的,只可远观,不能近玩。
“我看不到你的心,但我能看到你的眼神。”大人物说。
“什么?“关文收回心思。
大人物向前探身,盯着关文的脸:“那种眼神,我也曾在冰秋寒眼中看到过。年轻人,如果你被*所迷,那么探索唐卡艺术至高境界的路就被割断了。任何艺术形式,如果不能做到专注、专一地去浸淫研究,最终必定一无所成。”
他已经很老了,但眼光依旧犀利,仿佛一把刚刚磨砺一新的手术刀,轻易就将关文的心剖析得一清二楚。
在这样的目光逼视之下,关文有一种即将窒息的窘迫感:“对不起,我的确分心了。在今天进入扎什伦布寺之前,我正在帮一位朋友画她的梦境。其实,我知道自己画艺中有相当严重的缺陷,如果前辈能不吝赐教,使我突破创作瓶颈,我将感激不尽。”
大人物灰白的眉挑了挑,嘴角下垂,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苦笑:“能不能突破完全在你,我只是引路的那盏灯。至于脚下的路怎么走,不是完全在你吗?”
关文点点头,深深叹息:“没错。不过,我会很努力的。一年前,我从山东济南来到扎什伦布寺,心里的唯一愿望就是提高绘画的水平,从未有过其它方面的任何奢望。”
在他们的谈话过程中,车子已经进了拉萨市的外环路。
大人物沉声吩咐司机:“去九号院。”
车子在布达拉宫南面的一条街向左拐,向前走了一阵,进了一个有着四名保安、四名僧人肃立把门的大院。
“到了,跟我来吧。”大人物说。
司机开门,大人物下车,带着关文走向北面的一幢两层小楼。
“告诉大家,各归其位,保持隐忍克制,不要跟任何五国十二寺的人发生冲突。佛法的事要用佛法的途径解决,而不是打打杀杀。”到了门口,他又回身向跟随的白摩诃低声吩咐。
进了这个院子,大人物身上不自觉地就散发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孤傲气质,如同一代君王,行走于自己的王宫一般。
白摩诃躬身退去,楼内楼外一片寂静,只剩头顶微风拂过树叶的飒飒声。
“我要带你去看的,是……”大人物突然停步,摇晃了几下,身子倚在门框上。只隔了几秒钟,大人物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门口台阶下的草地。
关文急忙取出纸巾,递到大人物手里。
“我没事,我……没事,天鹫大师带来的是印度、尼泊尔、不丹、锡金、缅甸五国十二大寺最高明的智者,我用六字大明咒对抗尼泊尔神沙大师的狮吼功,用力过度,已经受了内伤。我想最大限度地折服他们,可是……没能完全成功……”大人物擦掉了唇边的血,脸色晦暗,像是蒙上了一层尘灰。
回忆起大殿内黑暗中的那场恶战,关文不禁心有余悸。如果没有白摩诃的保护,自己恐怕已经倒在飞刀与暗箭之下了。他莫名其妙地被卷入这场战争中来,想要脱身,已经难上加难。
“他们说的大宝藏真的存在吗?”关文问。
藏地民间多有传言,即使是殿堂仅有三间、僧人仅有三个、占地仅有三丈见方的最贫穷寺庙,地底也可能埋有宝藏。因为按照古代藏族人的民俗习惯,人在临死之前,会把毕生珍藏的最贵重物品捐给寺庙,以表达自己对神佛的敬仰,渴望用这种达到极致的奉献行为感动神佛,转世来生有个好的归宿。寺庙方面,则大多修建口小肚子大的地窖式藏宝库,形如储蓄罐,入口狭窄到半尺见方,只能将宝藏投进去而无法攫取出来。久而久之,藏宝库内究竟有多少金银珠宝,永远都没人知道。
虽然这样问,关文对宝藏没有丝毫的觊觎,他只是在感叹天鹫大师等人被宝藏迷惑,身为智者,却做出了种种不智之事。
“有吗?没有吗?”大人物摇头叹息,“一切都是传言,皆不可信。相较于大宝藏,我更急于知道,大智者究竟在哪里?不过我带你到这里来,是要你认识‘瓦岗寨三千伏魔师’的遗物。世人只知道大唐文成公主、吐蕃王松赞干布、尼泊尔尺尊公主联手镇杀魔女的故事,西藏正史和野史中,却鲜有提及伏魔师的段落——”大人物勉强支撑着边走边谈。
第十六章 古院深井
两人沿着幽暗的长廊向左,到了尽头右拐,由一道纤尘不染的水泥阶梯向下,经过四个转折,进入了另一条寂静、冷幽的长廊。
眼前这条长廊的规格尺寸与地面上的长廊相同,但立面、顶面、地面全都充斥着狂野而杂乱的彩色线条。乍一看,线条是毫无章法也毫无意义的,但关文沉下心,由近至远一点点看过去,渐渐明白,这里绘着的是一条由各种兵器汇集成的杀阵,气贯长虹,杀奔长廊尽头。
“很好,很好。”他看懂了画面,禁不住拍掌赞叹。
画者用抽象线条来表现兵器,一方面是艺术上的追求,另一方面,则可以解释为兵器进攻速度极快,看不清刀剑形状,只能感受到杀气的流动、锋刃的寒意,比那些单纯画出千军万马冲锋陷阵来的工匠们要高明百倍。
“你能看懂?那就最好了,证明我没有找错人。”大人物松了口气。
“前方通向哪里?我真的没听说过伏魔师的故事,请讲给我听。”关文反问。他站在入口处抚摸那些或粗粝或细腻的线条,仿佛触摸着武士手中的刀剑,一想到有人竟然能够以“意念”作画,将空气中流动着的、看不见的东西画出来,立刻神往无比。
“前方,就是伏魔师们最后一战的生死场。”大人物带着关文向前走,继续说,“世人只看到布达拉宫的辉煌壮丽,看到拉萨乃至整个雪域高原的纯净圣洁,但谁能想到,为了保卫这一切,有多少英雄人物埋骨于藏地群山之下?”
关文点头:“任何繁荣富强的背面,都有无名英雄的无私奉献,所以年代、所有城市莫不如此。”
“还记得史书和佛典上是怎么描述文成公主镇魔的故事吗?”大人物问。
关文点点头:“当然记得,那段典故已经成了拉萨的城市名片,上至高僧大德,下至四五岁的顽童,都能完整地讲述那个故事。”
大人物长叹:“但那个故事却是假的——至少是不完整的,著书立说的史学家,把所有功劳全都算在文成公主头上,那是不公平的。这情形就像历史朝代的更迭过程中,推翻统治、重建太平盛世的功劳都算在帝王头上,但实际做事的却是那些冲锋陷阵、流血牺牲的英雄们。史学家握着如椽巨笔,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帝王吩咐他们怎么写他们就怎么写……”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到了长廊尽头,此处的刀剑线条起了明显的变化,由大江后浪推前浪似的平行线画法,变为逆时针旋转向前的螺旋形。线条变化之复杂,令关文目不暇给,头晕目眩。
他闭上眼,双手摸索着左侧墙壁上的线条前行,用心体会那种气流逆转、杀气暴涨的感觉。
“你感受到了什么?”大人物问。
关文无暇回答,向前走了七八步,陡地脱口而出:“是瀑布,是壶口瀑布!”
在他的感觉中,所有杀气至此,阵口突然收紧,力量高速聚集,俯冲直下,一泻千里,进入一个圆形的深井中。这种模样,正是黄河壶口瀑布的壮观景象。
大人物击掌称赞:“好,你说得太好了!睁开眼吧,我们就要进入那地方了。”
关文没有睁眼,而是继续向前,但他再次举步时,却一脚踏空,身子向前俯冲出去。幸好,大人物及时出手,抓住了他的左臂,一把将他拎了回来。
“啊——”关文惊出了一身冷汗,猛地睁眼,才发现长廊尽头已经无路可走,而是一个直径约五米的不规则井口。如果大人物动作稍慢,他将由井口坠下,落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他顾不得其它,先看那些代表了杀气的线条,它们已经沿着井壁向下,纵横交错,杀入暗处。
“那是什么地方?”他探头向下望着。
“那是……那是……”大人物苦笑起来,“通俗说,那是传说中文成公主的镇魔之地,但实际上,文成公主并未到过这里,真正完成镇魔大业的,是瓦岗寨三千伏魔师。关文,你怕不怕?”
关文摇头:“不怕。”
大人物向深井中指着:“那你敢不敢跟我下去,直到深井底部。有很多事,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明白在遥远的古代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这一切跟宝藏无关,去做这件事有些枯燥甚至还包含着危险,你最好想想清楚再做决定。”
关文闭上眼,一路走来的所有线条在他脑海中跳跃涌动,仿佛十几条矫健的长龙。
“我好像梦见过这样的场景……龙飞九天,八荒合围,一场旷世大战在暗夜里发生,一切流血和死亡都被黑暗掩盖,只有闪电突降时,才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场面……”他真的梦见过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似乎与这些奔突如龙的线条杀阵有关。可是,他并不知道深井下有什么。
“想好了吗?”大人物问。
关文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睁开眼:“想好了,去。”
大人物向前跨出一步,右手按下一个极其隐蔽的按钮,随着“啪嗒”一声轻响,深井内有无数盏灯次第亮起来,盘旋而成一条向下的灯带,直至无穷深处。事实上,所有的灯都是由这同一个开关控制的,只是最深处的灯距离太远,虽然同时亮起,但传到关文眼睛里时,却有了小小的几十毫秒的延迟。
“真的很深,真的是太深了——”关文向下望了望,又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大人物在前带路,两个人踏上了一条开凿在石壁上的狭窄小径,宽约一步,仅仅能容一个成年人通过。
小径是逆时针旋转向下的,右手边有一条形式简陋的铁栏杆,对通过者起到一些保护作用。左手边的石壁上,仍然是飞舞跳跃的线条,坚决奔放,直奔井底。
深井处于小口大肚的状态,下降七八米后,内径扩张为十米以上。
关文向上看,井口已经变得狭仄昏黄,而向下看,仍然未见尽头。
绕着井筒下降了十几圈后,前面的转弯处出现了一个凹进的洞穴。大人物走到洞穴前,轻轻站住,左手撑在石壁上,向洞穴里望着。
洞穴里没有光,石壁上的灯光斜映过来。
关文看得清楚,洞穴不过五步深,里面没有任何家具,只在地上铺着一张破旧的草席。
蓦地,有人在洞穴里开口,说了一段藏语,嗓音沙哑,语调苍老而凄凉。
大人物也回答了几句,过了洞穴,继续向前走。
关文走过来,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僧,正盘膝打坐在草席上,瞪着苍白失神的双眼,直愣愣地向前望着。
关文向对方点头,不知该怎样打招呼。
“他看不见,只能倾听。”大人物解释。
关文答应了一声,刚要跟下去,老僧突然向前一扑,准确无比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古康桑(藏语,你好)?”关文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动荡心情,用简单的藏语向对方问好,但手腕处如同被一只钳子夹住,钻心地痛。
“卡耐费巴(藏语,从哪里来)?”老僧问,五指如钢钩一般一点点收紧。
大人物回头用藏语解释:“他是画家,我要带他去看坛城封印。”
老僧慢慢地松手,又缩回山洞的一角,保持着半卧半坐的姿势。
“走吧,他们是这里的守护者,毕生都献给了看守此处的镇魔事业。我说过,在藏地,有太多像他们一样的无名英雄,只知奉献,从不索取。”大人物加快了脚步。
“你们一开始交谈的是什么?我只听得懂‘没有、消息’等几个简单的词汇。”关文问。
大人物苦笑:“别急,等到下去了,我再一起给你解释。这件事,只有在这种环境里解释,你才肯信。”
接下来,他们经过了三十五个相同的洞穴,每个里面都有骨瘦如柴的老僧守护着,但与第一名老僧不同,他俩经过时,并未受到意外的阻挠。在盘旋向下的过程中,深井的内径越来越大。他们经过的小径如同古蜀地的栈道一般,完全是从山崖上一锤一斧开凿出来,脚下和侧面的凿痕依旧清晰可见。
大约下降了六十多圈之后,他们到了小径尽头,踏上了久违的平地。前面是一个直径约五十步的圆形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