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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轩点头:“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我和万隆宝师慢慢聊。”
萨曼莎也点头:“好吧,有事就招呼我们。”
她的行事作风比田梦更果决,马上招手命令工人们向东去。
骆原一直夹杂在队伍中,经过林轩身边时,轻轻道了一声:“当心。”
因为这一句话,林轩心底有暖暖的温情涌动。作为登山队的领袖人物,他刚刚登顶就遭遇困厄,非但没有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还连累大家分心照顾。所以,他对每个人都心怀歉疚。
因为极物寺那边的连番突变,他与骆原之间有了隔阂,但此时此刻骆原能这么说,还是让他心里最柔软、最善良的一面受到了触动。
万隆宝师振臂:“大迦楼罗,去——”
那大鹰听懂了他的话,立刻凌空飞起,轻飘飘地落在十几步外一块凸起的石笋上。
“你真的见过我?”万隆宝师问。
林轩认真地点头。
“在哪里?”万隆宝师追问。
林轩缓缓地回答:“是在中国香港屯门的青山禅院。”
“那时候的我——”万隆宝师拧着眉,继续追问,“什么模样?”
林轩一边思索一边回答:“是游方僧人打扮,光头,灰袍,布鞋。我们交谈时,前辈说过很多寓意很深的话。不过,那时前辈看起来只有四十岁左右,精神萎靡,面有病容,行走说话之时相当缓慢,似乎正在承受着身体的某种病痛。”
他的描述没错,但他与游方僧人萍水相逢,没有必要过度关心对方的**。
雪越来越密,令林轩的视线略微模糊,渐渐看不清万隆宝师的那张脸。正因如此,眼前的人与青山禅院见过的游方僧人两种形象渐渐弥合在一起,变为同一个人。
“把你的手给我。”万隆宝师说。
林轩怔了怔,但相信对方没有恶意,遂平伸双手,递到对方面前。
万隆宝师陡地伸手,双手交叉,握住林轩的双手,即右手握右手、左手握左手的状态。
这种握手方法极为别扭,但林轩不动声色,任由对方握着。
“这是件非常古怪的事,我解释不了,谁都解释不了,我曾经拜访过藏地八大顶级佛寺的最高明智者,也曾踏遍青海、甘肃、藏区、天山南北、尼泊尔、印度北方邦、不丹、锡金各地,寻找真正能解释这件事的人,但我始终不能如愿。为了这事,我曾在雅鲁藏布江最湍急弯道顶部的岩洞里闭关七次,每次长达二十八天,苦思冥想,不得其解,直到将头发胡须全都熬白了。”万隆宝师说。
林轩掌心一热,觉得万隆宝师手心里钻出数百条热流,灵蛇蚯蚓一般蜿蜒游动,进入自己体内。
第一百三十二章 半死之人
“前辈。”林轩叫了一声,低头望去,万隆宝师手背上的青筋道道凸起,如同烧红了的铁条一般,变为赤红色。皮肤之下,红色液体翻滚涌动,看上去极为骇人。
“不要动,你试试看,能不能明白我到底遇到了什么?”万隆宝师说。
林轩保持冷静,调整呼吸,任由对方传导过来的热流侵入。
“西藏有大大小小的寺院大概近万座,青海的塔尔寺、甘肃的拉卜楞寺、日喀则的扎什伦布寺、拉萨的大昭寺、甘丹寺、哲蚌寺、色拉寺……还有山南地区的桑耶寺、敏珠灵寺、昌珠寺……我通通去过,寺内高僧大德穷尽智慧,对我说的话进行参悟,最终却一无所得……”
林轩沉住气,缓慢而清晰地回应:“你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我听听看。”
他知道,万隆宝师一定有些匪夷所思的经历,长期奔走寻求答案而不能如愿,已经被困在迷雾之内。
凡夫俗子被谜题困住,久而久之也就忘却了,不会刻意追本溯源,扰乱了自己的生活。
佛门智者却恰恰相反,他们活着就是为了解谜,无论经卷上的还是生活中的,一旦遇到便见猎心喜,废寝忘食地钻研,千方百计的求证,正是俗语所说“钻牛角尖”的境界。一谜不解,这些智者的一生都会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直至走火入魔。
“好,我说,你听。”万隆宝师说。
“那么,咱们且先放开手,坐下说,好不好?”林轩问。
万隆宝师摇头:“不行,你必须感受到我身体的变化,才能了解我思想上的波动。”
林轩只好点头:“好吧,请说。”
以下一段文字,就是万隆宝师的遭遇,而这段经历的前半段不该叫“遭遇”,而应该是“幸遇”才对,因为他从一个病入膏肓的人突然复原,成了一个完全健康、体力充沛、精神抖擞、智慧超常的崭新的人。
当林轩提到香港屯门青山禅院时,万隆宝师的某些记忆突然复活,而他的故事正是从青山禅院开始的。
那时,他的身体至少患了两种绝症。首先是肝癌,癌细胞扩散后,他腹内的脏器,包括肾、脾、肺、胰都被感染,连开刀、放疗、化疗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香港最大的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其次,他的血液中出现了某种奇特的吞噬类病菌,不定期大量吞噬红细胞、白细胞或者血小板,造成他的血液已成“废血”,必须依靠每周两次的深度血液透析来克制那种病菌。
任何一家医院都不敢收治他,因为他是一个随时会死的人。
幸好,这时候他还可以选择死在哪里,于是便登机西去,进入尼泊尔。他自小就有个心愿,死后要将躯体深埋在珠穆朗玛峰的冰天雪地之中,与雪白大地融为一体。
他在加德满都雇用了超过五十名工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抬上珠峰绝顶。然后,他遣散工人,一个人躺在荒原之上,独自仰望着天空。他渴望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将自己掩埋,与人世永别,偏偏那一天却是晴空万里,旗云朵朵。
他当然知道,“珠峰旗云”是西藏十大未解谜题之一,但这些已经不是他所关心的,他只是艰难地喘息着,等待与这世界诀别的一刻到来。
他没有计算时间,所戴的腕表也送给了尼泊尔工人们。粗略估算,他保持一动不动的状态大概一昼夜,死亡和大雪都没降临,天空中的旗云却多了十倍,如同千万面迎风招展的白旗,遮天蔽日,蔚为壮观。
“如果这些旗云都是白雪就好了,被子一样覆盖着我,那一定是世间最奇特的死亡方式。想不到,我在临死之前,也能创造一个世界之最,哈哈,哈哈……”他想到得意处,忍不住放声大笑。
自从患病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因为据医生讲,他体内的脏器已经被癌细胞腐蚀得千疮百孔,哪怕是稍微用力喘气,都可能引发脏器的内爆。
“死就死吧,笑死也是一种很好玩的死法呢!”他一直大笑,竟然连笑了半个多小时。
等他笑累了,便发现身边十步之外,站着一只目光灼灼、模样神俊的大鹰,正收敛双翼,直盯着自己。
高山兀鹰能够提前闻到濒死者身上散发出的尸气,这一次他觉得自己马上要死了,心里一片坦然。
“你是来吃我的吗?”他洒脱地向那大鹰问。
大鹰只是盯着他,眼珠偶尔轻眨。
“真正的英雄,都是视死如归的。有人畏惧死亡,英雄却把死亡看得像夜晚回家一样简单。”他又说。
蓦地,他听到那大鹰发出了一种奇特而婉转的低叫声,共有三个音节,最后一个音节竟然如同人类提出问题一样,尾音上挑。
他又大笑:“怎么?你竟然会说话吗?再重复一遍,看我是否能猜出你说了什么?”
话音刚落,那大鹰就重复了刚才的叫声。
人类在将要死亡之前,都会进入一种精神亢奋、神志清楚、思维敏锐、视听清晰的阶段,通常被称为“回光返照”。
他正是在“回光返照”时段遇到了大鹰,所以非常轻松地分辨出那叫声代表的正是“真的吗”三个字。
普通人遇到大鹰说话这样的奇事,定会惊骇退却,吓得屁滚尿流。可是,他一则身体不能动弹,二则已经自忖必死,早就不再怕死,反而可以气定神闲地与大鹰沟通起来。
“当然是真的,我是个半死的人,死对于我来讲是一种解脱。不信,你看着我,从现在直到咽气,会不会有一丝丝害怕的表情?”他说。
那大鹰轻轻迈步,到了他近前,向前俯身,凝视他的脸。
这次,他确信那大鹰是能听懂人言的。临死之前,能遇到这样一件有趣的事,对他而言,也倒是应该感谢上天恩赐的这一点点快乐。
那大鹰又叫了几声,绕着他走了几圈,不断掀动翅膀。
他静下心来,努力理解大鹰的意思,断断续续地听懂了那种叫声。
那大鹰在说:“你真是有趣极了,你这样的人不应该死,如果你想不死,我有办法。”
他大笑,因为他自身已经病入膏肓,连国际名牌医院的医生都避之唯恐不及,生怕他死于自己手上,败坏了一世英名。
“你有什么本事,能让我不死?”他好奇地问。
大鹰停下来,头部靠近他的脸,一双赤褐色的鹰眼直盯着他的眼睛。陡地,大鹰双翅一振,向上跃起,双爪随即抓住了他的登山服前襟与腰带,将他带上半空。
第一百三十三章 绝壁怪镜
万隆宝师因为身体的绝症而昼夜寝食难安,体重已经下降到四十公斤左右,所以那大鹰攫着他半空飞行相当轻松。
在他脚下,不断掠过深不见底的峡谷与犬牙交错的险峰,如果大鹰瞬间松手或者衣服撕裂,他都会葬身于千古不毛之地,化为冰天雪地里的冷冻标本。
“罢了,随它去吧。”他自知是半死之人,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将这种外人看来惊险万状的高空旅行当成了一场游戏。
不知飞了多久,大鹰突然急速下坠,进入了一个极为幽暗静寂的世界,最终停留在一块凸出于万仞绝壁上的狭窄平台一角。
那平台的长度仅有三米,宽度则连一米都不到,只能供他笔直站立,后背紧贴绝壁。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他向大鹰问。
大鹰停了几分钟,略作喘息,猛地纵身一跃,向山谷中滑降而去。
他绝望地叫了几声,但却无济于事,大鹰去势如电,几秒钟内就消失在黑暗中。
“这算什么事?”他懊恼地反手捶打石壁。
被困此处,无人救应,最后结果不是饿死,就是坠入深谷跌个粉身碎骨。
“上天,你在故意捉弄我吗?”他向上看,视线被氤氤氲氲的灰色雾气阻隔,连天都看不到,顿时沮丧到极点,恨不得立刻向前一步,直接坠崖而死,了却残生。
对于一个半死之人来说,只有加速死亡,才是最大的解脱,但他心存疑虑,那听得懂人话的大鹰为什么要跟他开玩笑,把他弄到这里来呢?
他艰难转身,面对石壁,竟然发现石壁相当光滑,能够照出人影来,相当于一个两米高、一米宽的椭圆形镜子。
“真是奇怪,这里的石壁竟然能当镜子用?”
查出重症之前,他也是个非常注重仪表的人。所以,这时候他下意识地对着镜子捋捋头发,整理被大鹰抓坏了的衣襟,并贴近镜子,抹去眼角残留的一点点眼屎,再张开嘴,看看牙缝里有没有脏东西。
很快他就醒悟,面前立着的不是“当镜子用的石壁”,那根本就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有趣有趣,在这种绝境内设置一面镜子不是件容易的事,现代人根本没有办法也没有兴致干这样的事。难道……是上古人类或是外星来客留下的?大鹰带我来这里,只是要我照照镜子吗?它说可以让我不死是什么意思?”
他凝视镜中皱着眉的自己,那是一个死灰面容、肢体伶仃的病夫,正如医生所说,天下任何药石都无济于事了,只能回家度过生命中最后的时光而已。
一瞬间,他想到了世间很多快乐的事,少年时父母家人的宠爱、年轻时刻骨铭心的初恋、中年时令他怦然心动的女人……他忽然觉得,这一世白活了。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可他什么都没给那个世界留下,来时寂寂,去时无名。
“我不想死……”那个被深压在他心底的想法突然爆发出来。
没有人甘心赴死,他只是被绝症所困,明知必死,才不得不压抑真心,做出一副不在意、无所谓、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样子。内心深处,他一样畏惧死亡,一样渴望长生。
一旦思想崩溃,他的眼泪顿时倾盆而落,并且使劲拍打着那镜子,如被男人抛弃了的孤舟嫠妇。
泪眼婆娑之间,他察觉了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