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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子柏雄从袖子里摸出一小袋铜子,笑着放进他手里,“一点喜钱,请你买酒吃。”
张怀富眉开眼笑地接过喜钱,将手上的官函捧到谷庭仪面前,“老太爷,这是衙门抄送的副本,正本衙门已经存档备案。小的把它送到你手上,你可拿好了。”
谷庭仪拿过官函,淡淡一笑,打开来慢慢细看。张怀富连忙拱一拱手,边走边告辞:“小的还有别的事,得先回城里了。”
14 扫把星
14 扫把星
柏雄笑着将张怀富送出穿堂。转身回来,却见父亲脸色苍白,身子似乎颤栗不已,急切地问:“爹,官函上说什么?”
谷庭仪脸色阴沉,十分不悦,将信递给他。
“什么,朝庭出了新规定?爹这一批老官仕,从本月起全部停止发放致休俸银?”柏雄脸色一变。
历代以来,官员退位后,还拿着全额俸禄的并不多。就是公侯伯爵,都有禄终之时。谷庭仪生性要强,任巡州同知多年,开渠拓荒,每年为朝庭纳的税额最高,所以才得到致休禄。这份俸禄,是朝庭和百姓对他的肯定,是他安闲养老的美好回顾和炫耀。才拿了三年,就要停致休禄,一生的骄傲跟着也断了。谷庭仪脸色发白,浑身抖得厉害,两眼渐黑,身子往后一倒。
三子柏新一把搀着谷庭仪,急切道:“爹。你可得多保重。”
“快扶进屋里。沛丰你快带人去请郎中。”莫氏紧张地挥挥手。她不是谷庭仪,所以体会不到这事对她的打击,在她看来不就是每年没了一千两的银子。不当官有五年了,正所谓人走茶凉,老爷子每天回味掂记的不过是往事。
嫡长孙沛丰今年二十六岁,和沛林是祖父祖母最疼爱的孙子。他放开儿子浴强的手,叫上弟弟沛华,一起往大门边跑去。
一大群儿孙拥着祖父祖母来到正房外面,安静地站在走廊上,只有柏雄和柏新搀着祖父和祖母进了房里。
五十五岁的宋氏领着两房庶出子孙远远地站在正房外的一角。
沛林和寻香牵着手,站在门外,着急地皱紧眉头。寻香心里暗暗祈祷,祖父千万别有事,前世他就是得到停发致休金的官文后,急火攻心,没几天就病死了。
“怎么了?”
文氏作为当家主母,需给新媳妇见面礼,怕祖父祖母埋怨她一大早忽略了长辈礼数,所以沛林他们走后一会,就和范氏赶来北院了。见得大家往正房涌去,快步追上来。
嫡长孙媳汪氏牵着儿子浴强,小声道:“来了官函说要停发祖父的致休禄。”
文氏白一眼寻香,风风火火地道:“果然一大早就有事,我在松香院做事都不安心,把事情交待给秦妈,就赶了过来。”
莫氏在屋里听到她的声音,觉得她的话太难听,似乎在咀咒什么,走出来,不高兴道:“什么果然一大早就有事?你这当家的,怎么脑子给当出毛病了?”
“都是寻香这个扫把星。”这时文氏更觉寻香晦气,气呼呼地冲莫氏道:“母亲。不是我挑人刺。你不知,寻香昨晚不小心,竟然把喜烛打倒在地上,烧坏了她昨天穿的嫁鞋。大喜的时候,哪有不小心自己烧坏嫁鞋这种事?还不是犯了恶神,才会糊里糊涂招来火厄。所以我心里不安得很,总怕着家里会出什么事。”
莫氏皱皱眉,看眼站在门口边的寻香和沛林。寻香昨晚烧了嫁鞋的确不太好,可文氏这么张扬,大清早指着骂寻香扫把星,一样地犯忌。看眼屋里,老太爷正气哼哼地不顺气,叹道:“大媳妇。你若想老太爷活得久点,说话做事别太厉害。好歹人家是刚过门的小媳妇。寻香是晚辈,有作得不对的,你作为长辈,对她该帮助,该训斥,只管尽心尽力地去做。没有把什么话都拿出来,当这么多人宣扬的道理。”
范氏在人群外站着,听到莫氏的话,心里暗暗高兴,巴不得莫氏再训训文氏。文氏实在太厉害了,刚才故意和她走到沛林他们后面,把她给婉转地训责了一通,说白了,就是对她私自拿了寻香凤冠的事有意见,非逼着她要将凤冠交出来。碍于文氏的势力和手段,她不得不软懦,虽未明说把凤冠交出来,但不交的话,文氏已经暗示了,必然要为难松香院和翠竹院。
文氏从来没被莫氏重话说过,此时为了寻香这个扫把星,竟然被婆母当众教训了。看来这对老东西真的看重沛林得很。那心高气傲的脾性,哪里吃莫氏这一手?
当即脸色一变,委曲道:“婆母。我可是为了谷家好。别说我有心欺负晚辈。今日当众人面,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往后谷家太平无事,我负荆请罪,任婆母责罚我一把年纪,口无遮拦。若是接二连三不顺利,可别怪我这个当家没预先把话说明白。寻家十几口人,怎么会最后只剩下个寻香的?浑水县没有人不说她克亲破家的。若说我欺负晚辈,把她前面进门的几个孙媳叫出来问一问,我有刻薄过她们吗?别说她们,就是寻香,我也是有心想对她好。我急急忙忙从松香院过来,还不是为了赶上早安,给她见面。”
她从腰上解下个沉沉的锦袋,扬了扬,眼角潮湿,声音哽咽,“二弟妹,三弟妹,你们可以打开看看,以前进来的小媳妇,哪个有得到这么多的见面礼的?”
汪氏走上来拿过锦袋,解开,从里面拿出一对宝石耳环,脸色一变,“婆母偏心。对六弟媳出手这么大方。就是我进门时,也没拿到这么大的红包。”
莫氏看了眼那耳环,那是当年她给文氏的见面礼,那对宝石耳环不仅价值昂贵,更重要的是意义非凡,代表着将来要继承掌事大位。没想到她会拿出来给寻香,可是她为何这么骂寻香扫把星呢?
“我是对寻香很失望。想她昨晚烧了嫁鞋的事是不小心,可是,这会家里收到不好的消息,父亲又急病了,我不能因为看重老六,喜欢老六,就不顾谷家的安危。所以才掏心掏肺说了这么多。”文氏看似着急地哭诉,其实心里不慌不忙,在来的路上早就准备发了,既要大方出手,但又不失去东西。老太爷这时有事,正是天时、地利、人合,顺了她的心思,并打击寻香。
莫氏被她吵得心烦,挥了挥手,“你们全都下去,老太爷这会还舒坦过来呢,让他安静一些。”
寻香藏在沛林身后,无地自容;果然这么快就背上‘扫把星’的大名了。
16 “富贵”的婆母
16 “富贵”的婆母
范氏自顾坐在上座的圆木椅上,尖长的脸一沉,责怪寻香,“昨晚我不是让吴妈给你说了,那凤冠我帮你保管了,为何你半夜三更的还闹?那守院的小三和小五,是出了名的大嘴,你昨晚才发疯,他们当即就给文氏说了。”
寻香一愣,范氏竟然信了文氏他们。心里一紧,文氏真是把范氏的性子给拿准了。果然,在她和婆母之间撕开一道裂痕。前世,她怎么没发现婆母如此没有脑子?
沛林一愣。母亲一向软懦,很少见她这么凶地。连忙解释:“母亲。昨晚寻香真的没有闹过凤冠的事。”
“你昨晚醉了,哪里知道得这么清楚?别为这扫把星,狐媚子解释。你看她,哪有早上去请安,把鲜花戴在头上的?”范氏指着寻香,脸色越发难看。
“母亲。这花是我给她戴的。”沛林啼笑皆非,母亲真是太糊涂。
范氏先是一愣,看儿子很护着寻香,心里不舒坦起来,把儿子养大,小媳妇才娶进来一天,就这么心疼她,生怕她受了委曲,因此更是生气。
想着昨晚寻香不小心,烧坏嫁鞋的事,令文氏当作话柄,当众骂她是扫把星,令三老爷这边很没面子。恶声道:“你昨晚怎么会触那么大个霉头,烧了嫁鞋?这下大伯母当所有人骂你扫把星,你被浑水县的人骂惯了,可以不在乎,可是你想想我们的感受。我们是安宁清贵的人家,虽不是王侯之家,却也是方圆两百里数一数二的人家,哪里背得起扫把星这个名?”
范氏娘家是锦县的,她爹原来是巡州的一个七品属官,专门分管水利,与谷庭仪是同事,所以两家结了亲。寻家祖上虽有官,可是寻香的父亲却是个无名儒生,而且还死得很早。所以范氏并不认为寻香出身带贵。
今世婆母也如此苛难自己,寻香面如死灰,心中不断颤栗,低着头,开不起一句腔。
沛林觉得寻香真是冤枉,从昨晚到现在都在被人欺负。便岔开话题:“母亲。恐怕凤冠的事,是杏儿告诉给文氏的吧?昨晚她爬多的床,若不是寻香机灵将她打晕,我的名声就毁在她手上了。”
范氏对杏儿一样恨得很,昨晚都暗示杏儿了,想做沛林的通房,就得维护她这边的面子。杏儿既不顾她这边的面子,就怪不得她不容她。
“你倒是有些厉害,竟然把那个辣货给打晕了。”范氏突然笑了一下,想不到这看上丟斯文秀气的寻香还有这一手。
屋里的空气似乎变得缓和一些。范氏看寻香手里握着个红色的锦包,一把夺过来,脸色更放松一些,边看边念叨:“这是祖母给的红包?两对吉祥金锞子?一共四个,二两一个,祖母给了你八两金子。”
前世,寻香嫁过来时,得到的红包,在屋里没放上两天,就被婆母要去了,但前世婆对寻香没这么凶。今世实在不同,寻香看着她手上的红包,一阵心疼,眼看在谷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这两对金锞子对她来说很重要,得想法留住它们才行。
范氏看寻香眼神勾勾地看着红包,很是舍不得的样子,儿子又在面前,怕失母亲的尊严,假装无意要她东西,把红包往桌上一放,嗔道:“瞧你这样子,我范家良田千亩,铺子数个,嫁到谷家,堂堂三太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穿金戴银,上下差奴唤婢,还差你这点东西?”
沛林拿起桌上的红包,向范氏拱手笑道:“母亲最是富贵吉祥。你生了一阵气,好好歇一会吧。我和寻香不惹你心烦了。早上,大伯母来寻事,我们没吃早饭就去北院了呢。”说着一只手按按肚皮,意思是腹中空空呢。
范氏没想到沛林会抓起那红包,心中气不打出,更觉心烦,儿子这么快就胳膊往外拐了,又不能骂儿子。只得另寻时机,取了寻香的金子。不悦地道:“寻香,你记着了。从现在起,松香院若是再有一点不对的事传出来,你就别叫我母亲”
寻香得瑟一样。今世,范氏不折不扣是个恶婆婆。面前的路,比前世似乎更窄更难走。
出了婆母屋里,刚下了台阶,西厢屋外,柳氏淡淡地看着他们出来。华锦靠在她娘身边,吃吃发笑。嫡孙媳过门后第一天去给长辈请安,因为柳氏是妾,便没有资格去凑热闹,所以早上柳氏和华锦在屋里睡了个懒觉。刚才隐隐听到范氏屋里传来训骂声,看到寻香脸色灰白难看地出来,猜到这个背时的小媳妇,被范氏责难了。
寻香低着头,斜睨一眼她们,前世才嫁过来时,华锦还肯与她作伴,可是没多久,因为大家骂她扫把星,华锦不仅讨厌她,还处处算计她手上的月银。
唉。整个谷家,除了沛林和吴妈,没一个向着她的。
寻香心情抑郁地和沛林回到松香院。
才进院子,一个婆子迎了上来,“六少爷,六少奶奶回来了?”
“东西还没搬完?”沛林怔一下,她是文氏先前带来搬东西的李婆子,此时那些嫁妆应该都搬走了,她还在这里做什么。
“三太太没给你们说?从今天起,大太太让我在松香院管事。”李婆子看似恭敬,眼神却十分尖锐地扫过寻香。
“刚才我们从母亲房里过来,没听她说起这事呀。”沛林扬扬眉道。
正这时,钱妈妈追了进来,高声道:“六少爷,六少奶奶,先前你们走时,三太太忘记了告诉你们,今天起长房那边的李婆子在松香院主事。”
沛林挥挥衣袖道:“随便你们。只是我和六少奶奶到现在还没吃早饭呢。”
“六少爷,六少奶,吴妈在小灶上给你们煨有红枣粥。”杏儿正在扫院子,看到寻香惨淡的脸色,猜到她在北院一定受了什么委曲,心里兴奋不已,装作低眉顺眼的样子,轻声说道。
沛林看都不看杏儿,拉着寻香径直往西面的膳厅走去。
吴妈西面的走廊上,心疼地看着沛林,“少爷回来了?你们饿了一早上,饿坏了吧?我去给你们盛粥。”
“有劳吴妈妈了。”沛林知道她受了委曲,从西面台阶上了走廊,冲她笑一笑,和寻香走进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