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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屈。
养心殿中,一如往常弥漫着幽幽不绝的龙涎香的气息,宜萱徐行上前,见大礼,“给汗阿玛请安,汗阿玛万福如意。”
雍正坐在紫檀云龙宝座上,没有叫宜萱平身,他轻飘飘将一方绣着长春花的云缎帕子扔到了宜萱脚下,他语气沉甸甸地问:“萱儿,这个可是你的?”
宜萱怔怔望着那沾染了几滴暗红血污的云缎帕子,正是昨夜在御花园梅花树下,她递给高氏的那一方。
然后不过三四个时辰,高氏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自然也没了。
宜萱无法去怨怼自己的亲弟弟,因为他的儿子何尝不是被弘历害死的?弘历杀了他的儿子,他为什么不能杀弘历的儿子报复?
于是,宜萱轻轻道了一声“是”。
雍正沉默了片刻,他脸上不露丝毫表情,他又问:“巡守侍卫曾经在梅林看到你和高氏在一起,而后没多久,高氏便小产,血崩死在了梅林里。”说到这里,雍正顿了一会儿,复问:“萱儿,你可有什么要对朕解释的?”
宜萱想着还侯在殿外的弘时,便弯腰,深深叩首,“汗阿玛,女儿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昨夜,女儿返回永寿宫的路上,看到高氏在梅林独自一人,便动了杀意,所以趁她不备,潜行到她身后,将她推倒在地。而那个帕子,想必就是那时候不慎掉落在地的。”
宜萱仿佛再陈述事实一般,讲述出这番合情合理的供词。
雍正拧眉问道:“你是从后头把高氏推到的?”
宜萱一愣,她不明白汗阿玛为什么问这个,心下虽然觉得有些问题,但还是低头道了一声“是”。
雍正突然叹息了一声,他没有再问下去,只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汗阿玛?”宜萱愣愣望着高坐在宝座上的雍正。
雍正沉着脸道:“朕会对外宣称,高氏是不慎滑倒,才小产而死的。”
宜萱听得心中一暖,眼睛里有些发酸,汗阿玛……终究选择了维护她……或许她早就料想到这些了,所以才选择替弘时背负下这个黑锅。她再一次利用了汗阿玛对她的愧疚,或许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孝顺的女儿。
宜萱忍着想哭的**,再度叩首,道:“女儿告退。”
走出殿外,正月的刺骨寒风吹面而来,吹得人脸皮刺痛。弘时看到宜萱发红的双眼,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忍不住上前,“姐姐,你该不会是——”
苏培盛却站出来打断了弘时的问话,“端亲王,该您进去了!”
弘时咬了咬牙,拔步便飞快入殿。
苏培盛满脸微笑地对宜萱道:“大公主,殿外风大,您还是快回永寿宫吧,别叫主子娘娘担心。”
宜萱沉默了一会儿,她的确想着偷听一下的,此刻她难免担心弘时会一时激动,便承认了高氏是他所害。但苏培盛既然都如此说了,她也不能赖在殿外不走。
想着时儿一直都很是理智,如此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雍正看着跪在金砖墁地上的长子弘时,语气冷冷道:“你姐姐说高氏是被她从后头推到,才指使小产血崩而死的!”
弘时急忙道:“汗阿玛,姐姐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雍正不悦地一哼,“朕当然晓得这不是她做的!!不但是因为朕清楚萱儿的品性,况且高氏也根本不是摔倒小产的!而是她的腹部遭遇重击,她腹中的孩子是生生被人捶落下来的!”
弘时眼底一愕,低头咬牙,脸上颇有几分恨恨之色。
雍正冷冷睨了一眼这个沉默一语不发的儿子,还有那个云缎帕子,是在高氏的袖子里找到的,上头还沾染了高氏脸上的香粉的味道!所以那帕子分明是萱儿给高氏擦脸用的!根本不是萱儿推到了高氏之后,不甚掉落!!
“萱儿不会无缘无故认下自己没犯下罪行!!”雍正眼里恼火万丈,“弘时,你告诉朕,她是在替谁顶罪?!!”
皇帝威视直迫而来,寒冬季节里,弘时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冷汗,心中他暗道一声罢了,便磕头,坦然自认道:“回汗阿玛的话,姐姐当然是替儿子顶罪了。”
雍正听了这番话,眼里却滑过了一抹恨铁不成钢之色,他冷斥道:“滚出去!!”——为了一个妇人,竟倒要替她顶罪了!!她是可怜,但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暗害!!
宜萱在永寿宫中,打听到汗阿玛并没有降罪弘时,也便安心了。
过了年,宜萱便拾掇了东西,回自己的固伦怀恪公主府去了,毕竟她不适合长久住在宫中,何况西南大金川土司被流矢射中,已经身死,叛乱已经被平定了,熙儿已经在返回京城的路上了。
她已经失去了子文,如今也只有熙儿了。
偌大的固伦公主府,在新年时节,却是空荡荡寂寥,就算张灯结彩,鞭炮齐鸣,她也笑不出来。
她终究无法适应没有子文的日子,时常夜半醒来,孤零零一个人看着帐子上绣着的鸳鸯,都是那样的形单影只。
幸好有勇毅候府的大嫂他他拉氏,还有肚子已经高挺的嘉容时常来看望,陪伴着说说话,总算能缓解几分哀思。(未完待续。。)
三百一十八、只是暂别
正月底,稍稍从繁忙的吏部政务中得意脱身的弘时前来公主府探望宜萱。
天气还很是料峭,宜萱看着侍女新折来供奉在粉彩大花斛中的簇簇红郁郁的茶梅,忍不住想着,温泉山庄里的茶梅是开得最红最艳的,子文常常会摘一大捧给她。
“姐姐,又再想他了吗?”弘时轻声问了一句。
宜萱只觉得鼻子发酸,喉咙哽咽,“想又有何用,再想,他也回不来了。”
弘时沉默了许久,只得喃喃道:“熙儿已经到了山东地界,很快就会回京了。”
宜萱轻轻“嗯”了一声,哽咽叹息道:“一走就是大半年,怕是瘦了不少呢。”
弘时安慰道:“姐姐总还有熙儿,不要伤心太过了。”
宜萱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她也知道,就算为了熙儿,也得看开些,但子文才去了没几个月,她又如何能这么快就释怀呢?只是少不得挤出一个微笑,让时儿好安心些。
弘时看到姐姐的笑脸,难得松了一口气,他忍不住问:“之前,高氏的死,姐姐又何必要揽到自己身上?”
宜萱平和地道:“你是我弟弟,你做的,就等于是我做的,没什么区别。”
这番话,似乎在弘时的意料之中,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是,姐姐,你可知道,高氏她——并非是我所害。”
宜萱一愣,“高氏不是你杀的?!”——她的确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可能性,可是除了时儿。还会有谁恨弘历恨到想要让他断子绝孙呢?!
忽然间,宜萱脑海中闪过了一个人。“庭兰?!”
弘时无奈地点了点头。
宜萱低低道了一声:“原来如此。”——永珪,固然是时儿唯一的嫡子。可同样也是董鄂庭兰唯一的儿子啊!!身为母亲,看着自己的儿子夭折,又如何肯放过杀害自己孩子的凶手呢?!
弘时叹息着道:“那日在养心殿外,我就猜到,姐姐肯定会替我顶罪,可是我都看得出来,汗阿玛又如何会看不出来呢?所以我进去,承认是我杀了高氏。”
宜萱哀哀一叹,“汗阿玛。很生气吧?”
“是啊,”弘时苦笑了笑,“汗阿玛大发雷霆。但是——庭兰她……我只能替她顶罪!姐姐,庭兰和你我不同,我和姐姐都是汗阿玛的孩子,而庭兰只是儿媳妇。汗阿玛会宽恕你我,但只怕很难容忍谋杀皇孙的儿媳妇。”
宜萱轻轻点了点头,“我懂。庭兰……也着实可怜!”——庭兰已经失去唯一的儿子了,弘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汗阿玛赐死。
汗阿玛。从来都是一个极其偏心的人。若害死高氏的人是她,自然情有可原,汗阿玛会毫不犹豫地为她遮掩,而若是弘时。汗阿玛顶多加以训斥,或者禁足而已。而若是董鄂庭兰……怕是难逃一死了。
宜萱柔声道:“这事儿,你也别怨庭兰。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下。人自然容易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高氏固然可怜,她腹中孩子也无辜。可董鄂庭兰难道不可怜,永珪难道不无辜?这种事情。又能说谁对谁错呢?弘历既然要加害旁人的孩儿,就该想到自己的孩儿也会受到同样的报复。或许这就是因果报应吧。
弘时点了点头,“永珪殁了之后,庭兰一直精神恍惚,我一时不查,竟然叫她私底下和西鲁特氏有了来往。这事儿,我也是刚刚查清楚,是庭兰蛊惑西鲁特氏捶落了高氏腹中孩子,高氏也因此血崩而死。”
宜萱眉头一皱,“西鲁特氏为何要这样做?就算她厌恨高氏,大可等高氏生了,杀母夺子也就是了。”——失去了这个孩子,宝亲王府便无人承袭,她日后膝下无子,日子又会好过到哪儿去?
弘时苦笑道:“因为庭兰许诺,将来会把永琇过继给宝亲王府为嗣子。”
宜萱忍不住摇头,这个董鄂氏,竟然把旁陆氏的儿子当做了筹码!!
对了,弘时提起董鄂氏,宜萱倒是想起来,前儿嘉容来小坐,随口提起说西鲁特氏进来病倒了。是她内心愧疚,还是……宜萱忍不住看着弘时问道:“西鲁特氏突然病倒……这事儿——”
弘时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是我做的。庭兰做事留下这么大的把柄,我总不能看着事情日后暴露吧?只能杀了西鲁特氏了。”
宜萱咬了咬嘴唇,终究无言。皇家就是如此,你害我,我害你,你杀我,我杀你,永远没个尽头。西鲁特氏也算是可怜人了,可时儿为了保自己的妻子,选择了杀她……
雍正八年二月初九,天气暖和了许多,更让宜萱感觉到暖和的是——熙儿了回来了。
他长高了寸许,也瘦了许多,去的时候穿的衣裳,回来的时候已经松垮垮的了,他脸已经完全是瓜子脸了,好看自是好看,可更让人心疼。
将和自己已经长得差不多高的儿子紧紧抱在怀里,这是她的儿子,这是她和子文的儿子!
一时间,泪如泉涌。
子文,你可看到了,我们的儿子长大了。
盛熙伏在宜萱的肩上,支支吾吾道:“额娘,其实阿玛他,只是离开了这个世界而已。”
宜萱用袖子狠狠擦了满脸的泪水,“是啊,他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我们娘俩。”
盛熙急忙摇头,“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额娘,我的意思是,阿玛只是去了冥界——就是阴间而已!”
宜萱用手背蹭着盛熙晒成了小麦色的脸,含泪带笑道:“熙儿,你不用这样安慰额娘,等过些年,额娘会慢慢想开的。”
盛熙却“啊”地大叫了一声,他烦躁地扯着自己的头发,“额娘!!我的意思是,等您修炼月华吐息诀到第九重大圆满,自然而然就可以见到阿玛了!!”
“什么?”宜萱的眼睛一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我、我可以再见到子文?熙儿——你该不会是哄额娘开心吧?!”
盛熙一副严肃认真地模样,“阿玛用的本来就不是自己身体,如今死去的不过是纳喇星徽的肉身而已!阿玛只是灵魂不能回到这个世界而已!因为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第二个适合她使用的肉身了!阿玛的灵魂修炼境界太高了,所以很难找到匹配的肉身!”
宜萱听得迷迷瞪瞪,但又一点可以肯定!她和子文只是暂别,而不是永别!!
她的眼睛瞬间亮晶晶,但是她看着儿子那张俊脸,突然肚子里满是火气,好啊,小兔崽子,你特么什么都知道,居然不早早告诉老娘,居然让老娘哭了好几个月!!!
还有子文,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早告诉他?!!害得她哭得死去活来、欲仙欲死?!这对爷俩,全他妈都欠揍!!!
看到额娘那咬牙切齿、磨刀霍霍的表情,盛熙暗叫一声不好,他急忙猫着身子,想要逃窜。
可惜他晚了一步,宜萱的手揪起这个小兔崽子的耳朵,一路拧着便给拽进了长乐殿中,火冒三丈的宜萱自然要动用家庭暴力了!她一把将儿子按到在罗汉榻上,扯下他的裤子,露出雪白的亵裤,又抓起一旁炕几上的鸡毛掸子,一顿狂揍。
盛熙嚎啕大叫,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叫爹,他爹也爱莫能助。
且说,翌日皇帝的圣旨降到公主府时候,盛熙这个小可怜只能一瘸一拐地出来接旨。
他皇帝外祖父下旨,为褒奖外孙在平定大金川着的卓越功勋,所以晋封一等伯纳喇盛熙为三等侯爵,并赐封号“勇冠”,取勇冠三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