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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将军命警卫拿来一坛酒,酒是上好的花雕,又称女儿红,他笑着解释:“这坛酒可有些年份了,在我的家乡有个风俗,生了女儿要在地下埋两坛好酒,等出嫁的时候陪嫁。我出生的时候,父母一直以为是个女儿,所以埋了几坛女儿红准备等我出嫁的时候喝。无奈我母亲将我生成了男子,先父又想即便是个男孩子,将来娶亲的时候照样可以喝。无奈我这一生一直在疆场上度过,生怕耽搁了人家女儿,便这么蹉跎下来,这酒一下子没了用武之地。今日七少大驾光临,我们不如拿出来喝了吧!”
他坦言自己没有娶亲,脸上也尽是从容,没有丝毫窘迫。
一瞬间,梓谣心里只想到了一个词:风光霁月。
不错,薛将军是个风光霁月、磊落分明的人,事无不可对人言。
这样的人根本不屑于阴谋算计,他要赢你,绝对是光明正大的赢。面对这样的人,梓谣原本还准备旁敲侧击地问一下,但是此刻她改变了主意,绝对等吃过饭直接将那两块玉拿出来问算了。
三个人简简单单的用了饭,吃放的阿姨知道薛将军要跟慕君彦喝酒,还特意用油炸了一碟花生米送过来,上面洒了些细小的糖粒,甘甜香脆。慕君彦和薛将军索性弃了筷子,直接用手拈了花生米下酒。
三人说说笑笑,最后梓谣也尝了小半杯酒。
梓谣见他们说得差不多,便说道:“将军,我有一事请教,不知道能不能帮我释疑。”
薛将军还没有说话,便听见慕君彦咳嗽了一声:“你们慢慢聊,我出去抽根烟。”
薛将军哈哈大笑:“七少,既然云小姐能够当着你的面来询问我,便说明这事她不准备瞒你,你又为何故意避开?难道连云小姐的胸襟都不如?”他这话说得极是不客气。
不过慕君彦倒是并没有生气,他也哈哈一笑:“我不过是烟瘾犯了,既然薛将军这样说,不听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
梓谣笑了一笑,问道:“我上次听将军叫我荟荟,我刚好也认识一个叫荟荟的女子,只是不知道我认识的这个荟荟跟薛将军所说的这个荟荟是不是同一个人?”
薛将军神色一敛:“我上次不是说了么?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故人,而且这个人已经去世了。”
上一次听他这样说,梓谣下意识地觉得是自己失礼了,然而这次不一样,今天无论如何她也要弄清楚那件事。因而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薛将军,将他脸上的神情一丝不落地尽收眼底:“将军,我想知道,那个荟荟是不是叫尉荟?十三年前北华虎狮军上将尉蓝将军的妹妹。”
在听到她说出尉荟这个名字的时候,薛将军眼里就满是震惊之色,等到她问完,他竟然脱口道:“你认识尉荟?你怎么会认识尉荟?”
“我……”梓谣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她的身份不能泄露,不过幸好她早有准备,此时说来毫不费劲:“我家里有一本当时各大才子、才女的诗歌手抄,所以知道。”
薛将军像是突然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随后他说道:“在当时,尉荟可以说是无人能及的才女,她就像是一朵盛开在高山之巅的花,姿若冰雪,高不可攀……”他神情悠远,仿佛已经悠然而神往。
梓谣没有打断他,只听他说道:“荟荟在读中学的时候就在各大报纸文刊上发表散文诗歌小说等无数了,后来考入首府大学,是各大文会争相邀请的才女。她之所以受到这样的欢迎,并不是借着她哥哥的名声,而是全凭自己的才情。当时在貊阳一带,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尉荟的诗词文章。”
“不仅如此,她在学校里各门学科都能拔得头筹。”
梓谣听了不禁咋舌,虽然她在学校里时功课也很好,但是却并不能做到这样,她反而将精力花在绣花、弹琴之类的上面,消磨时间。
如此看来,尉荟就像是惊鸿一现的昙花,璀璨一时的流星,那么美,那么绚烂,却在转瞬之间消失不见了。
所谓的红颜薄命,便也是这样吧。
(未完待续。)
chapter56 阴文微雕
薛将军后来的情绪很不好,梓谣终究没有拿出那两块玉来,也没有再用言语试探。只是在他的言语里听出来,他曾经对尉荟用情很深,而尉荟似乎对他也很有一点意思,但是后来陡然间发生了变故,在他猝不及防间,大总统遇刺倒台,而向来强大的尉家在一夕之间土崩瓦解。然而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及时得到消息,等到他知道了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时过境迁了。
薛将军一直耿耿于怀的也就是这件事,但是那时候即便是他身在貊阳,也只有跟着遇难的份儿。
那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变故,是多方促成的,不是个人的力量所能够阻止的。
临到回去的时候梓谣心里也很难过,而慕君彦也是头一次听说了这件事,他心中虽然震撼,但是更加震撼的却是他心中已经确定了一个事实,一个决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
梓谣回去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用簪花小楷将尉荟的几首诗都誊写出来,让人给薛将军送去。
不管怎么说,总是留个念想吧。
十三年前的旧事,现在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像,然而这个噩梦一直萦绕在她心头,那时候年岁小,还不知道什么是恨,只知道她的家在顷刻间之间葬送在漫天的火光里,那些曾经将她捧在掌心的人,她的父亲、母亲、外公都在那火光中灰飞烟灭、消失殆尽,唯有奶娘用自己的女儿换下了她,带着她一路躲避着可能的追杀。
为此奶娘常常将乞讨来的半个馒头让给她吃,而从小锦衣玉食的她如何吃得惯那样冷硬的馒头。她还记得奶娘第一次打她,怒斥她不吃只有死,若是她也死了尉家满门的血海深仇便再没有得报的那一日。
彼时她根本不懂什么叫仇恨,只在尝尽了人间的人情冷暖之后才慢慢明白过来,她失去了什么。
梓谣闭目靠在床上,虽然她安然长大了,但是这些人为了不给云家带来灾难,她什么也没有做,即便是她想做什么,也是不被允许的,她能够活着已经是上天给她最大的恩赐了。她甚至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痛苦只是暂时的,路还得走下去,这些年来,梓谣平复自己心情的方法不是练字就是作画,作画需要意境,最好的办法便是练字,最多只是笔不能随心所欲,字迹带了匠气,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
她敛目凝神,开始在案前的宣纸上练字,写完了一张,自己看着还算满意,突然玩心大起,拿出那方小小的“明轩山人”的私章,沾了印泥,在旁边的空白处落了个印。
戳完了印她自己便笑起来,不知道明轩山人若是知道了后人这样欺世盗名会不会再被气死一次?
等到那个印稍微有些干的时候,梓谣再次欣赏,陡然目光便移不开了。那“明轩山人”几个字原本是用的阳文雕刻,此时在“明”字的那一笔竖钩上很清晰地用微雕雕刻着一行阴文。那是六个十分细小的小字,若不是她一时贪玩,盖了一个印,根本瞧不出其中的玄机。
百里巷浅草堂。
梓谣心头怦怦跳,她不知道这是谁雕刻上去的,而这个无头无脑的“百里巷浅草堂”又是什么意思。
她曾经说喜欢明轩山人的书画纯粹是鬼话,她根本就不熟悉此人,也没有研究过什么。她到慕君彦的书桌上翻出来一只看地图用的放大镜,对着那笔划上面的阴文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没错!是“百里巷浅草堂”!
之后梓谣便一直在翻找地理志之类的书籍,想要找到这个百里巷浅草堂是哪个地方的,华夏之大,叫百里巷的地方成百上千,而叫做浅草堂的地方更是不计其数,梓谣找了好久,却一无所获。
而与此同时慕君彦那边也收到了捷报,云梓宸奇袭致胜,终于在今天凌晨时分成功拿下了余宁。至此真正是已经扼住了貊系军阀的咽喉。
慕君彦十分开心,将这件事告诉了慕明雄,慕明雄虽然现在并不管事,但是还是比较关心时局变化的,大小事务也都要过其耳目,才敢放心地交给慕君彦去办,这件事无疑让他龙心大悦,下令调拨粮饷,犒赏三军。
两父子照例在上房里下了一盘棋,慕明雄虽说身子骨看起来还算健朗,但是上一次中风却也是真的,只不过情况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而他也借此蒙骗过了慕君望的眼睛。但是身体也日渐衰弱,从前战场上的旧伤现在频频发作,现在他身边配了好几个医疗人员,但是所起到的作用并不大,若不是放心不下这万里江山,他都很想带着几个姨太太到国外去过过悠闲生活。
这一次云梓宸在衍川打了胜仗,成功的拿下了余宁,这位久征沙场的元帅身体里的热血又重新沸腾了起来,他当即作出了一个决定,要亲自去犒赏三军。
对于这一点慕君彦当然是不同意的,但是慕明雄心意已决,甚至说:“莞军之中现在还轮不到你来做主!”他固执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慕君彦也没有办法,只能派了很多警卫跟随着前去,一面又急电云梓宸,说明了情况,让他务必做好安全工作。
一时间又是安排随行人员又是安排专列,忙得人仰马翻,好不容易将慕明雄送上了火车。
而这两天梓谣也终于得到了一点线索,她查到了在莞南的北城区真的有一个叫百里巷的地方,至于那里是不是有个浅草堂,要去了才知道。
至于为什么要去,梓谣也说不上来,只是有一种感觉,这个字似乎是后面有人加上去的,意在提醒她什么。
总之,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去看看。
梓谣拿了自己的手包,坐了黄包车出了门。慕君彦本来给她安排了车子,但是她说自己只是出去随便转转,不让人跟着。不过这件事高昌明很快就告诉了慕君彦。
慕君彦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未完待续。)
chapter57 浅草医堂
梓谣下了黄包车便一直往一个有些脏乱的小巷子里走去,这是一条很深的巷子,像所有的江南雨巷一样,窄小、潮湿,铺着锃亮的大块青石砖。
梓谣走在小巷子里,两侧的院墙里不时有生长茂盛的花枝和竹叶探出墙来。巷子十分幽深,此时一个人也没有,只余了她行走在巷子里高跟鞋扣在青石板上清脆的声响。
梓谣突然心里有些发毛,有种这个世界上就剩下她一个人的错觉,有好几次她都有种想要冲到巷子口看看那块老旧的牌子,看看上面是不是写的“百里巷”三个字,是不是她刚才看错了。然而每当她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又安慰自己或许再走一段就到了,就这样一直向前走了好久。
挨个儿找过去,也终于让她找到了一家破败的药铺,叫浅草堂。
那块门上的匾额已经掉落下来,破败不堪地歪在了一边,而这个浅草堂整幢房子看起来像座鬼屋。那高大的木质阁楼,那些镶着老旧花玻璃但是此时已经破败不堪的排窗,而那微敞着的门就像是怪兽的口。
梓谣推开门抬步进去,里面是高高的药铺柜台和一整面墙的中药柜,此时梓谣似乎看见一个穿着长袍马褂、留着前朝长辫子的老先生,正戴着老花镜看药方子,而一边几个小徒正在捣药。
这些突如其来的画面令她不寒而栗,她想也没想转头便往外面跑,等到了外面,看见太阳从云层中露出脸,灿烂的阳光洒落在门前的小巷子,形成一条很长的光带,她忽然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是一座空房子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正在这时,旁边一个岔道里走出来一个端着洗衣盆的大婶,梓谣上前询问:“大婶,请问这间药铺的人都哪儿去了?”
大婶理也不理她,径直往前走。梓谣赶紧掏出一块钱扔在地上,假装刚刚发现:“咦,这时谁掉的钱啊?”
大婶赶紧转过身来:“我掉的,我掉的!”弯腰将钱捡了起来,这才正眼看了梓谣一眼:“你说这家人啊?这里生意不好啊,他们就搬走了。”
梓谣赶紧问:“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大婶摇摇头:“这个倒不知道了,搬了有好几年了。”
梓谣到了谢,又给了她一块钱,那大婶这才喜滋滋地走了。
她再次进去了“浅草堂”,刚才她等于是什么都没有问到,现在唯有期望能够在那屋子里获得什么线索。这一次梓谣摈除了杂念,专心致志地找东西,倒也并不害怕了。
这屋子有个后面,后面连带着一个小院子,小院子里面有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