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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出以前拟的客人名单,从驭龙说起的陈文昌的朋友里,挑了一个人出来做老师。
那是一个到京城赴考。七八年没考中还要继续考的外地士子。
陈文昌一直觉得此人人品厚道。
她另外买了十亩地给蒙学做学田,佃出去就足以让这士子在道观免费住下,吃用不愁。
他可以一边准备下一次的殿试。一边教着佃户的子弟识字,让他们学些算帐的本事。
这就等于帮着陈文昌在京城外开了一间小蒙学,既不耽误他的时间,也帮了他的朋友。
她希望陈文昌看在她的这一番用心上。不要急着退亲。
“坊主的打算也没有错。就算是当朝官家。在金国还有不少的亲戚。”
听得楼云说起这些话,她只能强撑着,让季蕊娘和季洪退了出去,在阶外等着。
官家赵姓在金国的亲戚,当然就是靖康之变被捉去的上千的宗室。
另外,宋徽宗和宋钦宗在金国与随行宫女生下了儿女,完全是在金国长大。
就连高宗接回来的韦太后,她在金国也曾为金人生下子女。
但这些话。毕竟是不好听,也不能说的。
只不过。楼云的这些话毕竟让季青辰暗暗松了口气。
她至少不担心楼云马上就把季辰龙当成了逆贼。
“这件事,也是我失之考量,所以才劳累了坊主。当初我在高丽发现高丽王有不肯雌伏之心,所以才助他一臂之力斩除了掌军大将。我本应该向二郎通传一声,让他早早避开的。”
季辰龙突然去了金国,这件事源起于高丽的宫变。
只可惜楼云在高丽时,还一心想着办完了差事后,回泉州与顺昌县主完婚。
他那时根本不知道他和季青辰是这样的缘份。
否则他怎么着也要通知将来的小舅子,赶紧逃出开京城不要卷进去。
季青辰能听出楼云说这些话是在讨她的欢心,然而她努力地睁眼看着眼前一直在求亲的男子。
她冒出来的第一句,也不是问着季辰龙的事,而是笑道:
“大人马上就要去福州了?这两年,大人从泉州到了京城,出使后又去了高丽,而后到了我唐坊。好生辛苦。”
她在榻床上坐着,撑着额头,在灯下凝视着楼云。
晚风从窗外吹进,吹起了他薄薄的罗衫子,灯下的他丰神玉面,卓然不群。
而这男子看着她的眼神里,有着她不得不承认的丝丝情意。
楼云被她的眼神看得心头欢喜,觉得全身都冒了汗,再见得她额头上的汗珠儿似乎少了些,脸色也不那样烧得通红了,连忙想要让她凉快些。
他半打了扇子,小小地替她扇着风。
门外的季洪和季蕊娘早就只顾着给自己扇风趁凉,才不会傻到看屋子里的情形。
季青辰虽然知道不妥当,但实在也没力气说了。
风轩堂里摆着驱蚊的绿萝和夜来香,她觉得她坐了这半会,已经被晚风吹得更着凉了。
他这样扇着风,她的病还要拖上好几天。
然而她伏在榻边,心里想着的却更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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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 心事难诉
楼云移近了榻边扇风,风中夹着特意熏过男子竹叶香。
让她的思绪朦胧。
这一世的生活里,没有飞机、火车,做官就是要离开家乡。
因为有避籍的规矩,本籍人不能在本地做官,只能被吏部安排到外地去做事。
如陈文昌这般的读书人虽然免了官府的劳役,但也有游学的习惯。
死读书是很难考到功名的。
而普通小民没有功名不能免役,有钱的交些免役钱,没钱的在农闲季节就要出外。
小民们会按三年一轮,五年一轮,或是十年一轮地被县、州、府的各级衙门招去。
他们要自己带上干粮,去做水利、宫观、军事等工程。
遇上不知体恤小民的衙门,不仅年年要服役,农忙时也会被召去为官府免费干活。
这个时代的生活,就是男主外,女主内。
这个时代的情爱,也就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楼云和陈文昌也是一样的。
“坊主……”
楼云只看她的眼神,就能明白她心里的念头,他急忙辩解,
“官员出仕在外,带着家眷赴任的十有三四。如果家中并没有父母亲大人需要妻室代为尽孝。就算是出外任职当然是把妻儿带在身边的。”
他尽力暗示着他日后的打算,又知道机会来得不容易,冲自己扇了几扇子。冷静下来,“再者,我本来就是西夷出身。不怕坊主知道,我除了打些猎物,出外是到各寨子里交换些盐、布为多。”
说白了,他一个夷奴从小的习惯,出寨子就只有三件事:
狩猎、以物易物、然后就是谈恋爱,
“我并不能和……和各州县的士子那样习惯地四处以文会友。”
他自问和陈文昌不同,除了合谋议事。他不太喜欢和士子们经常来往。
他也没办法和武宁军的军官们太过密切。
因为他烦了他们口无遮拦的说些华夷之别。
尽管他也把金国视为敌国。
他的志向也是辅助官家,收复旧土,直捣黄龙。
季青辰突然听他说起西南夷的旧事。倒是有了些兴趣,她可没忘记,他在紫竹林子里说起赵德媛,居然说顺昌县主像他的一位故人。
除了熟识的女子。又能是什么样的故人?
楼云马上就察觉出了她的疏远冷淡之意。不知道又是哪里说错了话,平白得罪了她。
“坊主也是外夷归来的,想必能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他不急于马上打动她,只是抓紧能见面的机会,恳切说着内心的话,
“我以前在府里也有几个蕃商送来的美人,如今都送出府去了。我以往时常到她们屋里和她们说说话,想来都是一样有些寂寞的。”
他不好意思说。什么外夷华夏的不是真正原因。
要知道,他的官大别人都要看他的脸色说话。他是西夷出身并不算什么。
而且官家的宫里都有契丹归附的班直做御卫,他这样的三榜进士经常可以横着走路的。
但他从小一个人呆着,太孤单了。
所以他府里有很多兄弟,也有很多蕃女。
和寨子里一样很热闹。
他在成婚后,希望妻子儿女都围着他不要离开。
但他是个男人,这些儿女情长的话他不好意思说出口。
……
听到楼云说起他府中的外夷美人,季青辰却只有苦笑了。
跟着陈文昌到了京城,她到现在还没有担心过妾室的问题。
而且,她在京城成亲是不需要在陈家大宅里孝敬公公婆婆的,她也确实不习惯那样的生活。
但陈文昌连父母孝道都能放下,远别家乡到外地谋生,他这喜欢交游的习惯那是根本无法改变的。
她要么顺着他,要么不结这门亲事。
因为她的两情长久,也许确实需要“朝朝暮暮。”
……
送走了楼云,她躺在了床上。
在头痛脑热中,她回想起了唐坊外的深蓝大海,和前世里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还有回到大宋时,她仍然要小心适应的陌生环境。
她其实和楼云一样,对宋人的圈子很陌生。
她也不好意思对陈文昌说,就算她已经不是一个羡慕哥哥的小孩子,她可以一个人把日子安排得满满的,有很多朋友和伙伴。
但她还是希望,成婚后夫君能多陪陪她。
她不说这些是因为,她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让他过得开心才对。
陈文昌过得开心,她也就欢喜。
她摸着瓷枕底下陈文昌传给她的小纸条,眼下想的仍是怎么摆平了季辰龙的事情,让陈家不要急于退亲。
……
陈文昌好不容易从御史衙门里回来,在书房里还没有坐稳,陈洪就从明州城来了。
“叔父?”
陈文昌看着他一脸的愁容,不知道他哪里又不如意了。
他只有暂时放下给季青辰写纸条的任务,先把这位长辈给招呼好了。
“叔父,唐坊的工坊应该已经开始回迁了吧?”
他微一思索,从驭龙手上接了茶,放在了陈洪面前,不知道他除了生意还能愁什么?
“文锦堂弟他在泉州城,一切可好?”
他以为陈洪在愁他的庶子。
“……”
陈洪重重地叹了口气。
自从季青辰不回泉州,又愿意少拿八珍斋的股份后,陈洪觉得他的日子终于过得顺心
了几天。
尤其是楼大人让他把开建新河道的风声放了出去,楚扬河道那边的僵局马上解开了。
江浙各地的粮商、盐商、船帮大佬们一看还有别的地方可以赚钱。自然就不非抓着西河道码头不肯放。
所以他也没在意楼大人向季青辰向亲的事情。
“二侄儿,打从四月里,楼大人和我说起了他订错了亲的事。我是一个字也没说出去的。”
陈兴拉着陈文昌的手。让他几边座椅上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喜欢你那求亲求来的媳妇,她看着也没有起外心的意思。所以楼大人虽然亲自上门和我说这件事,我就是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但一个字都没劝过你。我从没要你退一步,不要和楼大人争。”
陈洪是接了楼云的消息,匆匆赶到了京城里。
陈文昌耐心听着他说着,诧异道:
“叔父突然来京城。难道还是为了我和青娘的亲事?”
“这一次不一样。季家那个二弟一直在高丽没有回来,听说是投了金国了。”
不出陈洪的所料,陈文昌顿时一惊。站了起来。
“叔父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然而不等陈洪回答,他在椅前来回走了两步,顿时想起这几天季青辰那边似乎是生了病的消息。
“她是为了这件事?竟是真的生了病。却不叫我知道?”
他看向了驭龙。
驭龙被他脸上的神色吓住了。连忙跪了下来,叫屈道:
“公子,我每次去为公子传信,季坊主都说她一切都好。她那屋子里都是仆妇,要不就有蕊姑娘、许七娘子,小人怎么能真的看到她?”
“二侄儿。”
陈洪这时候哪里还有功夫听这些,拉着陈文昌,
“她不亲自和你说。却叫楼大人来和我通了信。当然是她的好意。她这意思就是告诉你,这事儿她不连累咱们家。要退亲她也接着。反正楼大人保着他们家呢。”
“叔父说的哪里的话?”
陈文昌刚才的纸条只写了三四个字,却是打算要写几句诗经里的“东家之子,宜家宜室”的诗句。
他知道季青辰看了一定会高兴。
她在陈家田庄里起的小蒙学,安排礼聘了他那位朋友的事,他刚刚才知道。
那位朋友特意在御史御门外等着他,再三谢过了这番好意。
“叔父不需再说了。她必是不愿意退亲的。”
陈文昌斩钉截铁地说了这一句,陈兴也板下了脸,道:
“她要是不愿意退亲。那她就是坏了良心。咱们家是什么人家?说差了咱们是泉州城的海商,上百家祖宗的家业传下来,从没有和绿眼睛的金国人打过交道。更不要说是结亲。”
这一路上,他早就打好了腹稿,准备了说词,
“说好了些,咱们陈家虽然是败落,但向上数个十多辈,也能和戏文里的陈朝国主攀上血脉族亲。咱们怎么能和金国人扯上关系?祖宗在地下都要羞死的。”
陈文昌本来还要疑心她和楼云之间有了什么默契,听得这里,却有些哭笑不得。
“叔父,那都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修族谱时胡编出来的事情,叔父怎么还拿到嘴里上来说,叫外人听见了笑话咱们。”
修谱族时想着法子攀上有名的好亲戚,那是例行的规矩了。
陈家祖上不过就是泉州城里有几间海珠铺子的小富商,靖康之变市舶司生意萧条时,陈家一时好心用极便宜的价钱买了七八条船,让船主抵了债。
结果,等到朝廷整顿港务鼓励贸易时,渐渐地把家业做大了起来。
所以,陈家和陈朝后主陈叔宝那是绝没有半点关系。
说到这里,陈文昌就要出门。
“她既是生了病,我当然要去探望。叫她知道我绝不至于为此退亲,她的病就好了。”
他也不觉得她行事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