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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阵沉默后,季青辰终是觉是心疲,含泪叹了口气,
“早知道这样,何必扶赵端宁登基?再等十年,等太子登基……”
“妇人之见。”
王世强竟然沉了脸,拂袖站了起来,
“外臣统军在北,任是谁官家都会忌讳提防。外臣如我、如楼云要想得个善始善络的下场,要么就败死在外,要么官家自己能御驾亲征。”
她听到这里,腾然抬头看他。
对视半晌后,王世强失笑道:
“你和赵端宁一起逃过命,你觉得他会有胆子御驾亲征?”
……
季青辰召了三郎回京城,不过是密议王世强私设工坊的事万一被发现,他们三姐弟
要怎么办。
“去金国?”
许淑卿抱着孩子想了想,觉得有亲戚在金国,不去白不去。
“……”
季青辰摇头否决了。
蒙古都在打西夏了,去金国谁知道是不是死得更快。
“唐坊可以回去,出了海二十里,明州水师不是我们唐坊的对手。”
季辰虎仰着头,看了半天的屋顶,
“但楼家的那些兄弟不习惯走海。是累赘。”
季辰虎理所当然把楼家和唐坊分开了算,季青辰听在耳朵里未尝不觉得古怪。
这时候她心底更清楚了些。
那怕她嫁给了楼云,她还是季家家主,
而楼云还是那些楼氏兄弟们的主心骨。
两家结了亲,将来要怎么寻一条把日子过好的活路,其实也要商量着来。
“在大宋或者是往金国,咱们都离不开楼相公,但要是从泉州去南洋……”
她心里早已经盘算过,知道只有一条退路:
“去南洋?和陈家一起?”
当初她和陈文昌订了亲事,除了她和陈文昌的情份,不就是为了将来有条退路?
“要是二郎在这里,他会说把四明王家撇开了才行。”
许淑卿压根不想去泉州,不愿意去南洋,觉得这完全是王世强的事。
季辰虎却显然对出海更感兴趣。
他看了一眼许淑卿怀里的狗儿,做爹的只会和女儿大眼瞪小眼。他摇头道:
“这肯定不行。”
季青辰也点了头,苦笑道:
“工坊是唐坊的,工匠是唐坊教出来的,军械图是唐坊的,黄氏货栈、关记货栈、姚记货栈、陈家的八珍斋都给西南供了货。各家都是亲戚姻亲。现在说只有四明王家才知道这私设军械坊的事。这怎么说得清?”
更何况,官家本来就防着楼云。
“难道就让云相公纳妾?”
许淑卿觉得,季青辰怎么可能答应这样的事?
“阿姐,这要是真纳了妾,这才是个开头。”
季青辰坐了车出了府,向宫里去的时候,心里明白许淑卿话里的意思。
官家要是猜忌,送个妾这样的小事根本都不算是试探。
以后只会越来越难忍。
她一连拜访了几户亲戚旧故,去了谢府拜见谢老大人和谢尚宫,去了大长公主府见端和,甚至去了宫里拜见了谢皇后。
王世强离了京城,临别差人给她送了一封信。
信里面写的不过是这些年他从大宋运到唐坊的东西,还有他从唐坊运到大宋的东西。
这里面违律犯忌的东西,都够她和他一起砍几回头了。
他当然是胸有成竹。
她不会出卖他。
他和她不是夫妻,但她和他确实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她沉住了气,把这信放在烛上烧了,写给楼云的家信都是说家里一切都安好,让他在济州放心。
官家猜忌的事,他心里当然有数。
前线的战事越来越急,每每听了一回大胜的战报,她在家里就是一夜无法入睡。
她想不出怎么劝赵端宁御驾亲征。
又怕死又想一直做老大,这就是皇帝的软肋。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她一直没有明确拒绝那名妾室、
她在楼府里甚至开始准备妾室的院子。
这样的消息传出去,一直淡定的楼鸾佩沉不住气了。
她派了乳娘送了口信过来。
“我家夫人说,国夫人何不去问问陈山长?”
陈文昌还没有答应娶甘家娘子呢,楼府里何必等着纳妾?
季青辰明白,楼鸾佩深知一损俱损的道理。
陈文昌退让了,接着就是她季青辰退让。
楼云纳妾了,接下来说不定就是王世强要休妻另娶了。
王世强敢在西南私设军械工坊,他要休妻娶秀王府的郡主,他可不是干不出来。
“我去找陈山长说什么?请他不要娶妻?”
季青辰苦笑摇头。(未完待续。。)
321 太仓相会
劳四娘送了于乳娘离开后,站在季青辰面前也不知如何劝解才好。
“太仓船厂里有几条海船了?”
季青辰问着。
她可不会因为在府里留了纳妾的院子,就真想给楼云纳妾。
“新建了十二条了,卖了五条给李全,自家名下还有七条。”
劳四娘毕竟精明,连忙又道,
“陈家在明州的船厂有五条存货,王家船厂也有应该有这个数。还有陈家在泉州
也有船厂——”
季青辰盘算着,除非蒙古人打到眼前来了,她实在没有理由转身就逃。
现在前线是节节胜利,围困了西京城。
朝堂上确实有了缓一步把两路大军都招回来,还是进一步攻打金国中都的争议。
政事堂里的老臣觉得要缓一缓,免得又弄出个张邦昌或是吴曦。
士林清流却是一片欢腾,写诗作赋,祭祖哭灵,激动地等着收复汴梁旧京城。然后一直打到金人的老家去。
赵端宁胆子是不大,但也不算是胆小如鼷。
她坐了车去了赵德媛府上,想问一问官家赵端宁平常比较尊重哪一府的宗亲,能不能让他们出面劝说。
没料到在路上,她就接了宫里传来的消息。
陈文昌今日进宫讲学时,劝官家御驾亲征了。
她在意外大喜中,也顾不上什么忌讳了,一面在马车上写了信把这件事告诉了楼云,让人加急送去济州。
她一面又直接催促道:
“去陈府。”
说到底。肖抚宁出府另嫁给甘娘子腾位置,这就和她在楼府里备着妾室的院子一样。
这是为了不叫官家疑忌。
否则。难不成叫楼云在江北大败而回?
到那时,当然就没谁愿意送妾来了。
这日子也不用过了。
“陈山长去了学士府?”
季青辰在陈府里听了这消息。和陈老夫人相顾无言后,她辞了出来。
陈文昌离了宫就叫人给家里递了消息,说他去学士府里拜访楼相公的大舅子季辰虎。
他当然是去找她。
偏偏两人各自错过了。
“夫人,回府去?”
“不用了。去前面码头换船去太仓。”
她压根都不用多想,直接坐了船去了太仓学院。
陈文昌和她就是前后脚。
他显然也明白到太仓更方便说话。
……
太仓学院就在船厂的附近,季青辰没忍住,先在船厂前的港口下了船。
她行走在深深的船坞边,抬头看着浮在了半空里巨大海船龙骨。
本来就是午后歇息的时分,她打发了船匠们回家去。独自在这巨大的龙骨边行走着。
她还记得,多年前她为了在唐坊建海船,曾经去过泉州的船厂。
在陈文昌远去唐坊求亲前,她去过泉州城。
“小心些。”
不知何时,陈文昌的叹息声从身后传来,“船坞边常容易溺水的。”
她的脚步一滞,转过头来看他。
陈文昌显然和她一样,在离家后就没有回府,微微疲倦的脸。唇角带着一丝笑。
他仍是一身进宫里穿得规矩的深蓝色儒士大袍,头上束着幞帽,帽上嵌着一块蓝玉,腰间的绦带上除了宫牌还悬着一枚刀形的古侗玉。
“这船厂都是你自己的。还在这里看什么?小心些吧。”
陈文昌劝说着。
她便也知道。他记得多年前的事。
除了在陈府的大街上偶然相遇,他们最初相见的地方其实是陈家的船厂。
那时,她只不过是个送饭的船匠女儿。
而他也只是东主家的公子。
因为书院里无事。所以来了自家的船厂。
她顺着那时的回忆,踩着踏板。登上了船坞里还没有建好的海船,极目远眺着太仓港外的湛蓝海面。
“这船厂也不是全是唐坊的。不是陈家也有份?”
她笑语着。
陈文昌只是笑了笑。没有出声。
季青辰不自禁地扭头看他。
打从他早初和肖抚宁退了亲,她就曾经意识到过,陈文昌对她其实是百般容忍的。
后来闹出了林宏志的事,她也就不太记得这些了。
只是这阵子陈老夫人在京城里养病,她又禁不住想起了这些事。
“山长他,以前想和季娘子商量把老夫人接过来的事情,却一直没敢提。”
肖抚宁第三次出嫁前,曾经这样笑着和她说过。
她那时还觉得肖抚宁的眼神莫名的古怪。
她和赵德媛暗地里曾经议论过,陈老夫人这个旧疾根本不需要到京城里来治,在泉州城养着就行。
陈老夫人是过来给儿媳妇一个下马威,免得小儿子被欺负。
陈文昌把老娘接过来,纯粹就是为了让老娘高兴,就顾不得给肖抚宁找了麻烦事。
“山长他,觉得季娘子必定要和他争吵,所以一直和老夫人说,等在京城找到了一定能治的名医再接她来。”
肖抚宁这样感叹着,
“我却是不敢和山长说这些的。”
季青辰那时还点了头,表示她绝不吃这样的亏。
尽孝心是一回事,婆婆故意找麻烦是另外一回事。
她才不会惯着陈文昌。
肖抚宁看她的眼神,就更怪了。
……
“官家天姿聪颖。并不是不明白这其中利害。”
陈文昌手抚着海船船弦,说着他在宫里劝说官家御驾亲征事,
“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官家要是有所闪失。朝廷震荡,百姓不安。金兵要是趁势南下又如何?经了这一回宫变。政事堂里几位老大人也和官家是一个意思。”
“……”
她不能不承认有道理。
既然是打战,当然就有输有赢。
非要逼着个不通军事的皇帝去亲征。表示一下北伐全是他的领导之功,外臣们是不用担心功高震主了,皇帝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新太子也只有五岁,赵端宁要是御驾在外出了事,临安城里接下来又是一个幼君。
宫变岂不是白忙了一场?
“那山长是怎么和官家说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
“我就说了,我不愿意娶甘家的娘子。”
陈文昌很坦然。
季青辰只能哑然。
她这时就觉得,陈文昌的志向是做清流不出仕,这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这话,也只有山长敢说了。”
至少楼云拿了官家的俸禄。她做了国夫人的位置,除非是耍泼耍赖,她真是不可能在皇帝面前说:
她不准楼云纳妾,官家你要放眼线试探忠心什么的另想办法。
这不是朝廷命妇能说的话。
谢皇后一定会觉得她道德水平不达标。
但清流就不一样了。
陈文昌说了这句话确实是叫官家不高兴,但他没有官职,官家一来不会觉得吃了亏,好处给了白眼狼。
二来还会觉得他敢直言。
官家不处置陈文昌,还能占了个“爱士”的美名。
“官家当时反问我,是不是可以御驾亲征。”
陈文昌觉得外臣们都记得岳飞的下场。但像赵端宁这样智商水平达标的官家,何尝不记得宋高宗逃金兵一直逃到了东海上的凄惨。
“山长怎么说的?”
“我就说,我愿意跟随官家。”
季青辰一怔,看着陈文昌的眼神带了些诡异。
陈文昌这话答得太微妙了。
“我不能替官家作主。我也不通战阵进退,我这样的士人如果觉得亲征的好处比他压制外臣多,自然就只能跟着去了。”
陈文昌的逻辑很简单。
“他要是在阵前出事了,我们难道还逃得了?总不至于是故意陷他于危境。他去不去。他自己拿主意就好了。”
她心里的负担瞬间扫空,看着陈文昌不禁就带了几分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