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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算三郎今日得了坊主之位,只要田庄在季氏货栈手上,三年后二郎未必不能卷土重来。两个弟弟长大了,她也该为自己想想了。
从信上看。陈文昌像是个谦和可靠的人。
“我明白的。”
她当然不会如此轻易向陈家许亲,却也知道他的好意,点点头。
“我上回在信里问候了他家的父母兄嫂。他也应该知道,我在坊里少不了会听说,他家母亲与嫂子相处并不太好。”
她叹笑着。
她虽然不能说出近十年来苦心经营,支持韩参政府所谓北伐计划的原因。但在姬墨面前,她并不隐瞒她对这门亲事的隐忧,
“……王世强毕竟也是愿意和我分宅单过的。我其实也怕进了他们陈家大宅,不习惯他们的日子。”
因为和两个弟弟都要费心相处。她并不觉得大宅里的日子会过不下去。
但陈文昌在信里说起蕃坊里的小私宅,又提到成家后要买隔壁院子办蒙学。也许等他进唐坊求亲时,她也能与他商量商量:
如果这门亲事他并不嫌弃。婚后他想在泉州蕃坊开书院当然也是好事。但开书院的事务难免烦杂,内务更是太多。他是不是会借着这项事情,带着妻室居住在蕃坊里?
她并不会叫他为难。
给她几年时间,让她住在蕃坊把唐坊的事情都安排下来。让她把那些不愿意留在扶桑的坊民都安顿好。在那之后。她也能深居简出,不叫他母亲看着难受。
她当然会随他搬回陈家大宅。
但她得准备好后路。免得无处可逃。
因扶桑内乱而迁回大宋,并不代表她活够了不怕死。
而且为她以后的日子计,如果他还想继续开书院。比如除了开蒙学,他再开一座泉南书院和四明书院那样的士子学馆。她更加支持。
就她所知,至少四明书院的山长,就是带着妻儿全家住在书院。
他的夫人是书香人家出来的女子,负责打理书院里的内务。
办书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二百学子的衣食住行都要细心安排。如果不用每天在家里装着闺阁千金的样子讨好老太太,这日子当然能过得更顺心。
她成婚可不是为了给自己找罪受。
姬墨知道她心有自有主张。见她也是愿意和陈文昌见面商量的样子,他便也知道:
她对这陈文昌还是颇有好感的。
她不再多言,收起绳和信,在库丁们的簇拥下有向驻马寺而去。
姬墨当然不会问她那旧花绳的事情。而她随手系在了袖子里那根旧花绳,她当然也知道是什么来历。
她早就听分栈点的伙计说过,泉州港妈祖娘娘庙里的荔枝花绳卖得很好。
荔枝花开遍城内城外,那小小的平安绣袋里透出她最熟悉的檀香味。她知道里面塞的是妈祖神像前的香炉灰。听说平常出海前,泉州城的船丁、行纪们都要买个带着求保佑的。
之所以看着旧,却也是陈文昌在海上用了半年。
不论是陈洪还是王世强,或是楼云,他们出海是为了国事、家事。但陈文昌这一次出海,只是为了进唐坊来求亲。
——为了与她当面相见。
此时她突然想起了那月光树林里的楼大。
如果宋船上的国使真的在他们这些家将的保护下,潜行登岸。受她所命的那名小船丁,也应该把他的信送到陈文昌手上吧?
在那封信上,她也只是写了几句问候旅途兴劳的话,然后,静候着他进坊提亲了。
至于泉州船匠之类的,那毕竟是故意写给国使楼云看的。
她与陈文昌之间,却是越简单越好……
只可惜,空明大师看不到他了。
想到这里,她把月光树林那一场阴差阳错的偶遇置之脑后,她把那无赖小子“楼大”
弃在一边。
“空明禅师他,确实是圆寂了吗……”
山路弯行,东侧门近在咫尺。
她突然开口。
姬墨一愣,不知道她怎么又怀疑起这件事,然而一看她的神色,他便也知道。
她还是盼着那位老宋僧的死讯只是误传罢了。
“……是。大娘子。”
她默默不语,随即也点了头,不再去臆想。
宽檐阔殿的驻马寺建于唐末年代。
因为年深日久,寺院不断扩建,最偏僻的寺奴寮反而是最近十多年才翻新的院落。
走在进寺的石路上,从外面看去。
寺奴寮的院墙是板木间夹着土墙,矮墙上可以看到院子里面间间相连的木板屋。
屋前都是搭起的相连廊板。
“大娘子,季洪还传信来说:他们已经在东水门围住了三名宋人细作。但三郎手下的许三和许五也去了东水门,坚持要让他们亲自捉人。两边一直在僵持着。还没有合围擒拿。”
姬墨看到这毫无防备的寺奴寮,就想起了唐坊那三个没逃出去的楼府家将。
季辰虎明显是不愿意让季洪捉到宋人奸细。
姬墨却知道,这样的状况就足以让她满意。
反倒是李墨兰那里,让他有些担心,
“除了第十二号守备亭,其他的亭子里都留了人加强了守备。李大姑娘那里却仍然只有原来的人手。有她和季大雷,还有……”
他微一犹豫,在她停步转目间,只能苦笑回答,
“一号亭的万根生,他非跟着我去了十二号亭。”
“……”
季青辰对这类坊中男女的争风吃醋,也只能无奈而笑。
姬墨见她的神色,就知道她懒得管这些事。
他放心上前,推开了寺奴寮的院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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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7 寺中变乱
寺中古树连影,宽檐斜伸。
殿阁之影倒映在山泉灌入的浅水沙洲间,幽远宁静。
后寺里有十七座客居。
三年前,曾经就是她在寺里供役的地方。
她沿着水面沙洲上搭起的一条曲折木板小桥,熟悉地认着路。
姬墨却回头看了空空的寺奴寮一眼,犹豫道:
“大娘子,要不要在此地安排一二——”
她脚步不停,摇头微笑。
姬墨的意思当然是要在此地安排人手,埋伏暗算那些准备进驻马寺的楼府家将。
刚才一路上,她已经把祭场里遇上楼大的事告诉他了。
“他们会先召泉州僧来引路。泉州僧既然已经被我安排的寺奴拿下。他们反倒要在这里疑神疑鬼,浪费时间呢。”
她没心思去多想困在桉树林的楼大。
姬墨不需要问,也知道泉州僧早在她的监视下。何时拿下只是看她事先的安排。
她当然不会和国使来人公然作对,否则想迁回大宋的坊民要落籍只怕有麻烦。她只要拖住楼大他们的脚步就足够了。
在离着客院最远的边缘,她不急不慢地带着库丁们行走。
山风水影间,看得到水对岸的座座扶桑客居。
十七座院落以宽木板桥相连,风景各异,处处也是灯火通明。
院外的宽板连桥上,还不时看得到穿着丝缎壶衣的高级侍女举灯走过。
客居里面居住的客人,都是附近封国里来寺内奉佛寄居的贵族女子。偶尔。那里也会有远至平安京城的世家姬君入住。
这些在佛前日夜念经的青春女子,即使是在扶桑国这样不用太守礼的边夷国家中,她们往往也有一份不能对外人道的伤心事难解。
所以她们才会愿意暂时抛却家中的父母和众多侍女乳娘。只带着几个家臣仆从,不辞辛苦而来。
避入空门,想求得一片净土。
侍女们披在身后的长长束发,倒映在水面,又被手中的莲花佛灯映照。水面泛出了乌亮带暗金的光波。
这光波在水中散射,点缀出片片金黄光晕,萦绕着客居里的处处佛阁。
而这佛阁金像。被笼罩在驻马寺的深山雾绕里,影影绰绰。
有如佛门七宝楼台。
而在寺外,生番们为了保住山林的兽角战鼓声。扶桑山民为了开荒烧林的搏命厮杀声,不绝于耳。
这些呐喊,仿佛只是佛陀梦中的回忆,是凡间蝼蚁自相残杀的争鸣。
“你们找一处空的客院藏起来。现在客院必定没有住满。”
她吩咐着。
在眼下。十七座客居里面算是寺中最安全的地方。
僧兵们没有召唤是绝不可能进入。就连寺奴们也只有跟着寺奴寮主才能随时进出。他们会按照贵客们要求,替她们安居居处、用具、饮食,安顿家臣侍女。
“我去空明大师的佛斋里,见过法止僧官,然后在大师面前上一柱香就回来。”
她一脚拐上了通向中殿的宽桥。
木板桥没有护栏,只在水中木柱上钉上了相连的桥板。
高僧们的佛斋建在了中殿附近,姬墨他们不熟悉路径,所以无法避开中殿的僧兵们。
他们也就无法按她的命令先行进入佛斋。找到空明大师的亲传弟子。
按原来的计划,姬墨本应该在为她上了一柱香之后。向空明的弟子法止和尚讨要她的信件箱。
待她上山后,她会在空明大师面前,亲手把这些信烧尽,让它们都随他而去。
……
“大娘子,寺里的僧官们都在中殿上议事,原来去佛斋的路上都是僧兵——”
“走这边就行了。”
虽然姬墨没有办成,但对她而言,驻马寺太熟悉了。
她打量着中殿的灯火,直接作了判断:
只要再过了水对面的两处廊桥,拐向一处宽板桥,就可以绕开中殿了。
丝毫不会惊动僧兵。
姬墨紧随在她身边,知道她在寺内早有安排,但仍然有些担忧。
“大娘子还请小心为上。”
泉州僧在寺中呆了不少日子。因为老宋僧的关系,他们当然和空明大师的两位亲传弟子最亲近。
谁知道那法止僧官是不是已经被那位楼国使收买了?
“不用担心,法止僧官今天并没有和泉州僧接触。”
她突然笑语。
“什么?”
他还没来得想清楚——她是怎么突然知道这个消息——她脚步一停。
隔着一处水面沙洲,她望着桥对面的黑暗中,双手轻击。
掌声轻轻,他便听得前面水岸桥上,也传来一声拍手声,与她遥相呼应。
对面有人。
她微微一笑,便向姬墨点了点头,道:
“前面没有僧兵。”
姬墨知道,对面应该是来接应她的寺奴。
他凝神看去。
桥尽头的黑暗中,走出一个七八岁的小寺奴,也不知是男是女。
那小寺奴手里提着一盏白色风灯,在黑暗中晃了一晃,他似乎终于隔着桥看清了季青辰的样子。
姬墨也看清了,接应的是个梳着齐耳短发的小女寺奴。
季青辰隔空向她打了几个手式,姬墨知道是寺奴之间的暗语。
这些暗语是为了方便她们偷鸡摸狗时一起串供,免得被管事僧们拿住证据。
也不知季青辰和她是怎么传递的消息,似乎法止僧官和泉州僧今天的动静就已经确认了。
“这些年给他们送饭端水的,当然都是寺奴。”
她并不多说。姬墨也明白,寺奴在泉州僧食物饮水里下手脚,简直不能再容易。
而她安排那些寺奴。就等着今日。
总不能让泉州僧公然给楼府家将们带路,更不能让他们和法止、法显两位僧官讨价还价,商量出卖她的代价。
法止、法显当然都是扶桑人。
十年前,那两个在佛斋门外偷听她和空明说话,然后偷塞给她两颗烟药解药的小侍童早已经长大。
他们也都是驻马寺里的僧官了,自然有他们自己的考量。
不为了他们自己,也得考虑扶桑这一场内乱。
楼云身为国使。能拿出诱惑他们的条件太多了。
那提灯小寺奴也不说话,隔着十几步远,又打了好几个手式。之后。那孩子才转身在前面引路。
季青辰虽然不紧不慢地跟着,却也因为她那几个手式,诧异地看向了姬墨。
她把得到的消息告诉他道:
“除了三个泉州僧,寺里还有别的奸细?”
然而她又摇了头。道:
“没有泉州僧引路。宋人绝不可能这样快。”
也不需要姬墨多言,她思索着,便想了明白,
“和我们无关,寺里来的人应该是平安京城新国主来劝降的使者。”
在扶桑国,驻马寺的八百僧兵足以比美一方诸侯势力,新国主当然不能视而不见。
劝降的使者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