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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锦王府来了个道士?”楚徊袖着手,脑海里描画着贺兰辞的面孔,嘴角微微勾起,心道贺兰辞来的当真快,甘棠出事才几日,他便回来了。
余问津说道:“那人并未做道士装扮,但确实是贺兰辞,草民跟他说了几句话。”
“说了什么?”
余问津小心地说道:“草民略表了表对贺兰先生的敬仰。”
楚徊抿着嘴,心道贺兰辞当真重新回到益阳府了,不知这益阳府到底哪里比得上京城,“贺兰他们说什么呢?”
余问津见楚徊要喝茶,忙伸手将茶碗递到他手边,顺手便将手里攥着的小虫丢到楚徊衣袖上,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小虫看,因对九五之尊丢虫子,不由地紧张起来,额头微微冒汗,瞧见那小虫子翻个身就消失了,咽了口唾沫说道:“他们在说城里新开的铺子。”
楚徊轻笑道:“你随着静乔去了王家,回来没告诉王钰王夫人如何?”
余问津闻言便知楚徊是问过了旁人才叫了他来,于是说道:“王夫人迁怒与郡主,叫郡主受了委屈,小的将此事告诉王先生、贺兰道长了。”
“他们没说什么?”
“没有。”
“下去吧。”楚徊说道,心里有些失望,却又觉似贺兰辞这样的人,不会轻易地叫人知道他的心思,他既然会为了甘棠出家,又在甘棠出事后赶回锦王府,便不会对甘棠的事不闻不问,此时他并未有所动作,只怕是听楚律说甘棠是被耿奇声、顾漫之叫人侮辱的,如此,贺兰辞要报复只能如王钰一般报复在耿奇声、顾漫之身上,待贺兰辞报复了耿奇声、顾漫之后,他便等着贺兰辞来见他,想着,莫名地觉得头有些痒,便伸手挠了挠。
随后两日,楚徊便总听顾漫之、耿奇声说楚恒、楚律与贺兰辞在益阳城里转就连王钰也跟着不曾回王家,因不见贺兰辞寻来,便也不肯主动去见贺兰辞。
忽地发现秦柔不在身边,楚徊便问顾漫之:“秦姑娘呢?”
顾漫之回道:“秦姑娘说身子不舒服,回房去了,可要叫了她来?”
“不必了。”楚徊说道。
再过一日,楚徊听到秦柔过来伺候,虽看不见,却总觉秦柔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一日,待换了药后,他轻笑道:“秦姑娘为何总盯着朕看?”
“……臣女失仪了,还请陛下见谅。”秦柔这般说着,眼睛却又忍不住往楚徊头上看,没胆量告诉楚徊自己在他头上看见了小虫子,便只能忍着。
楚徊觉得身上略有些痒,但秦柔在前又抓不得,便淡笑着说道:“秦姑娘,换了热茶来吧。”
秦柔忙答应了,收拾了茶盏便向外去。
楚徊略有些疑惑地在后脑抓了抓,仿佛摸到一点什么东西,因不曾想过锦王府里会出现那东西,便没有深究。
随后一日,一早顾漫之、耿奇声便兴奋地来见楚徊,待楚徊屏退了秦柔后,这两人便迫不及待地开了口。
耿奇声说道:“陛下,余二将军请来了救兵,此时八万人马就在益阳府南边待命。”
顾漫之说道:“陛下,太后遣来的太医来了,除了太医,太后说陛下目不能视,行动不方便,另派了丽嫔过来。”
楚徊一怔,暗道太后莫不是唯恐楚律趁机将居心叵测的女人送到他身边,因此才叫了余君言过来,开口道:“请了丽嫔进来吧。”
顾漫之答应一声,因觉余笙领着兵马压在益阳府南边,随着太医又有侍卫官员数名,此时他们一行人算不得势单力薄,再不怕楚律要挟,心中大定,便赶紧去请了余君言并太医过来。
事急从权,余君言此时也不避讳耿奇声等人,坦荡荡地穿着一身宫装向楚徊的屋子走来,因早盘算过如何将楚静乔糊弄过去,于是并不怕楚静乔的刁难,此时只因锦王府的怠慢心怀不满,暗道锦王府竟只叫一个总管来接应他们,实在太过狂妄;且叫楚徊住在狭窄的留客天中,楚律也太不将天子的威严放在眼中,眼睛瞄过廊下娴静站立的秦柔,眼中精光一闪,只一瞥便收回眼神,见秦柔秀发向上齐齐梳起,额头上露出的一道显眼的伤疤,心里疑惑锦王怎送了这么一个女人给楚徊,便越过秦柔向屋子里去。
“姨娘一个。”秦柔心里说道,面上恭敬,心里想着余君言到了石清妍面前也不过是个余姨娘,在她面前逞什么威风。
余君言进去后,说道:“臣妾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着,便福神下去,再抬头,看见楚徊面上蒙着纱布,不由地眼中充满泪花,哽咽道:“陛下,你怎地……”
“陛下,锦王府第一大丫头求见。”秦柔在门外打断余君言的话。
贱婢,余君言眸子微微转动,心道石清妍并未去迎接她,怎地如今还敢叫个丫头露面?
“请吧。”楚徊听到第一大丫头,抿嘴一笑。
若不是门外有秦柔,还有个锦王府丫头要进来,耿奇声便要安慰余君言一句“别生气,这锦王府向来没什么规矩。”
沉水从门外进来,福了福身,待尽了礼节后,偷偷瞄了眼据说长的十分好看的楚徊,心说这人没楚恒好看,因被耿奇声瞪着,也有些怯,于是一股脑儿地说道:“王妃说,来者是客,请陛下的人不必客气。还有王府里的屋子不够,米粮也有些紧缺,来的人除了女的伺候人的在陛下这偏房里能挤一挤,其他男的要住到王府外头去。我们王妃新开了两家酒楼,如今上房空了许多,里头茶水、饭菜都是上乘,价钱又公道。陛下这要几间屋子,还请陛下先说一声,付了定金,王妃那边立时叫人准备好被褥等物。大家亲里亲戚,价钱自然好商量。”说着,偷看一眼一身宫装的丽嫔,心道京里的女人如今时兴这样的衣裳?再看余君言面孔,见余君言英气的很,不似旁的女人那般面不见骨,两个颧骨微微突起,虽是一身宫装,却也硬朗的很,心道难怪太后敢叫她一路奔波过来,可见这丽嫔身子骨结实着呢。
余君言微微握拳,暗道这就是锦王府的待客之道,还有“女的伺候人的”指的便是她了,难不成她这宫中嫔妃也成了伺候人的人?
站在门边的秦柔慢慢吐出一口气,一为沉水的胆量叹服,二感叹自己终于不用犹豫着要不要给楚徊抓虱子了——反正有丽嫔呢。
楚徊轻笑一声,对耿奇声说道:“耿爱卿算一算咱们的人要多少间屋子吧。”
“陛下,太医是来伺候陛下的——”耿奇声瞪了眼沉水,见这丫头乖滑地不抬头,咬牙道:“臣便跟太医们挤一挤就是了,还有楼小弟不见了几日,便叫太医去住了他的屋子。还有余家兄弟,臣去说一说,想来余家兄弟那也能挤出一间屋子。”
余君言心道这么些人都挤在留客天成什么样子,笑道:“难不成锦王府里头就没有多余的屋子了?”
“回丽嫔,没有。”顾漫之握拳肯定道。
余君言愣住,便是余家也有百十来间空屋子,怎地这锦王府就没有地方容得下他们这几十个人?
沉水微微撇嘴,暗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自己方才已经开口了,还怕再得罪了谁?“要住下的话,这茶水米粮被褥总少不了,还有洗衣裳砍柴的工钱——陛下也知道,益阳府年景不好,军中缺少粮草,就连锦王府里头也没有余粮呢。”
楚徊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说道:“请锦王妃算了账送来吧。”
“谢陛□谅。”沉水呼出一口气,慢慢退出去。
余君言忙道:“陛下……”才叫了一声,便咬到舌头,眼睛盯着楚徊的月白的衣领看,看见上头一芝麻大的东西在慢慢爬动,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顾漫之、耿奇声心中疑惑,便也看去。
顾漫之弯着腰,大着胆子说道:“还请陛下见谅。”说着,从楚徊肩头拈起一活物。
耿奇声凑过去看,半响说道:“陛□上也有?”说着,有些失态地抓了下后背。
余君言疑惑道:“这是什么?”
“虱子,”耿奇声说道,未免楚徊尴尬,便忙补救道:“臣身上也有。”
“属下也是。”顾漫之艰难地说道,看到耿奇声抓,就也想抓两下,万幸他忍住了。
余君言眼红了又红,哽咽道:“陛下受苦了。”
耿奇声说道:“听说锦王府后院姨娘身上也有这东西。”
楚徊眉头紧皱,心里明白为何这几日自己身上总不自在了,嗔怒道:“立刻给朕清理干净!”
“是,”余君言又劝道,“陛下,不如叫太医先给陛下瞧一瞧眼睛?”
楚徊心里满是怒气,且也听楚恒读过楚律请来大夫给他开的药方,心里明白自己的眼睛大概是好不了,于是斩钉截铁道:“先收拾了那东西,瞧一瞧被褥衣裳里有没有。”
“是。”余君言说道,一路舟车劳顿马不停蹄地赶来,连续几日不曾睡过安稳觉,原以为到了益阳府便能歇息,不想这锦王府……没有多余米粮,又有虱子,可见这锦王府当真是寒酸的很。
秦柔在门外听人吩咐,便机灵地亲自叫人弄了热水来,随后借口去找管事要去虱子的药粉,便远远地避开留客天,不肯回来。
秦柔不回来,余君言又因与楚徊久别重逢,于是不肯叫旁人插手,亲自替楚徊梳洗。
但她这十几年不曾见过此物的女子哪里懂得如何去洗,待解开楚徊发髻,瞧见里头白色灰色小卵,不由地两腿发软,硬撑着去洗,奈何如何也洗不掉,洗着洗着,便簌簌落泪,语带哭腔地说道:“委屈陛下了。”
楚徊虽看不见,但恨不得此时就将那小东西洗去,想起秦柔早先那诡异的目光,心道秦柔定是发现了,却不知怎么说,此时见余君言不给他清洗,却哭哭啼啼,便有些不耐烦,但他素来不是跟女人发火的人,于是便耐心地说道:“丽嫔莫伤心,朕一年到头为国事忧心,能够在这锦王府休息两日也好。”
余君言呀了一声,伸手将爬在她手背上的小虫子拍掉,头皮不住发麻,落泪道:“陛下莫安慰臣妾。”心道这益阳府乃是要塞,怎地锦王府就穷到这地步了?
楚徊眼睛上的纱布已经除去了,蒸着热气,料想余君言也不是个能够替他除了头上异物的人,便闭着眼睛说道:“丽嫔一路奔波,想来已经是十分疲惫了,便叫了秦姑娘来替朕收拾吧。”
“不,陛下,臣妾并不累。”余君言洗了手,便又耐心拿着篦子一根根给楚徊梳洗头发。
“……还是叫秦姑娘来,丽嫔歇着吧。”楚徊说道。
余君言听楚徊再说这话,便知他这话是命令了,不敢再推辞,便叫人去寻秦柔。
直到一炷香功夫后,秦柔才磨磨蹭蹭的回来,余君言一看秦柔,便知秦柔也是不敢碰那小玩意,深深地看了秦柔一眼,便去检查楚徊的被褥。
秦柔未免楚徊疑心,便说道:“臣女去问了如何驱虫,还从郡主那拿了药,因为石秀女还有其他人身上也有,这药王府里多的是。”说着,便将药粉撒在盆子里。
楚徊问道:“秦姑娘是何时发现这虫子的?”
“……前两日,臣女不知如何告诉陛下,还请陛下宽恕。”说着话,秦柔大着胆子将那小虫子掐死,掐死了一只后,心里隐隐觉得恶心,却又觉得一股莫名的快意——轻而易举地就能够弄死什么东西,总是一种快意吧。
事已至此,楚徊便不追问,仰着头微微眯眼,模糊地看见秦柔额头的伤疤,看秦柔发髻就知她是见余君言来,仓促间将刘海拨上去露出额头的,示敌以弱也不是坏事,至少,余君言会因秦柔颜色不如她小看了秦柔。
“堂堂锦王府的姨娘头上会有虱子?”楚徊失笑,随即又想堂堂天子头上都有,又怎能嘲笑其他女子?
秦柔低声道:“后院里有两个姨娘妄想将虱子传到王妃头上,被王妃休回娘家了。”
“唔,这可是大罪。”楚徊轻声道,看石清妍开了酒楼便敢来留客天招徕生意,便知她是有胆量拿了这罪名撵了几个姨娘回家的,“除了这事,还有什么新鲜事?”
“王妃有孕了……”
楚徊掬着水的手一顿,“几个月了?”
“还不知,但月份应该浅着呢,大夫也说脉象还不稳。”
“嗯。还有其他事吗?”
“后院里六个通房丫头已经定下了人家,年前就嫁出去,古姨娘因为想买通暮烟穿着暮烟的衣裳进书房勾引王爷,被王爷赶回家了;其他有几个姨娘在王爷去西院的路上冒然冲出来,被王爷以冲撞他的罪名罚去慈航庵抄大悲咒去了。”
“为何要抄大悲咒?”
秦柔微微怔住,这大悲咒她也抄过,字虽不多,但那份屈辱却叫人受不住,“看王妃模样不似笃信神佛之人,大抵是经书之中,她只听说过大悲咒的名字吧。”
楚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