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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风纪气得扬手,到底没打下去,狠狠一甩袖,背过身去,“要走便走!为师只当白养你这么多年!”
“师父保重!”云初抹抹眼,磕了三个响头,转身便跃了出去。
甫一出门,便听到身后风纪的声音:
“你要找复生之法,为师不拦你,但你身为巫女,应当知晓族中禁用上古秘术。若有一日你违抗族中禁令,为师必定亲手杀了你!”
云初脚步一顿,转瞬便消失于夜空之中,再不回头。
远处,王殿前依旧喧闹非凡,无人注意到司巫殿中一幕。
宴上,司巫风纪去而回返,伸手扶起向她郑重俯礼的新巫罗,淡淡勉励了几句。
仿佛方才之事,从未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两更~
☆、复生之法
夜渐深。
宴会结束,众人尽兴而归,灯火通明的国都之内,街头巷尾尽是民众们的热烈讨论声。
城外五里,化相林内最高大的建木上,云初晃着双腿坐在梢头,漫不经心地看着空明城中千家万户璀璨灯火一盏一盏熄灭。黑暗逐渐蔓延开来,就如同无人察觉的巨兽,悄无声息间吞噬尽所有欢欣雀跃。
许久后,远近方圆,万籁俱寂。
月上中天,借着头顶月光,云初展开两块布帛,一一辨认对比着其上的字。
“……华胥氏……行北海,得蜃女传授秘术……思念为基,化人形貌,能言行,栩栩若真……然无思无觉,生而傀儡,聊以慰藉耳……华胥一族念蜃女传术之恩,名之——蜃……氏……樽……”
“果然有!”云初猛地合上布帛,一个起身跃下建木,喜不自胜,“长胥秘术蜃氏樽,能重塑故去之人形貌……哈,我就说,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我坚持下去定然能找到复生之法!”
只是,虽同为华胥一脉后裔,这蜃氏樽秘法却仅有长胥一族有零星记载,风黎部的所有典籍中,对此术只字未提。若非她机缘巧合找到长胥秘文的残本,风黎一部恐怕永远都不会知晓先祖曾有如此秘法流传。
云初宝贝地收好布帛,随手拾了根树枝,径直在地上列阵推算时辰。
月圆之夜,灵息最盛之时,王城、化相林、大畜台,三者以建木为中心,成利剑之势,直指中原。而化相林乃是族中圣地,常年灵气充盈,至纯至精,又依托王城高台,前承天意,后继王气,乃是绝佳的堪舆之位。
而身边的建木……云初侧首望去,典籍中记载,古有建木,生天地之中,高百仞,众神缘之上天。真如界的建木并非真正建木,乃是当初先族初至此地时,于此处发现福地化相林,林中有木,独秀于林,风吹不摇,雷震不倒,青叶紫茎,黑华黄实,与传说中的建木十分相似,便也称之为建木,以示不忘人间之本,不忘天皇地皇庇护之恩。
天时、地利皆在,至于人和……云初无声地笑了。秘文中记载,此术耗时长,所需灵力十分巨大,同时又因思念化形,要求施术者执念至深,思念刻骨,迫切之心源源不绝,功力强大心性坚韧,方能成功凝出实质形貌。
此术自流传始,成功者寥寥,且大多反噬自身,得不偿失。
“成者寥寥,便是有人成功。即便从古至今从未有过先例,我也不妨做那第一个!”树枝在地上重重一划,大大的时辰赫然入目,便是今夜,正是此时。
云初并不意外,新巫罗上任祭典,自然挑的是上吉之日。
“师父……”云初抬起头,月光倾泻而下,落入双目之中,“不肖徒儿今日再违抗师命一次……弟子没有退路,来日无论您如何处置弟子,弟子都绝无怨言……”
话音方落,那身影便腾空而起,迅速在化相林的东、南、西、北四方设下禁制,再落回原处时,四方禁制同时亮起,相互联结,为她拉出层层结界,隔绝内外。
云初站在正中,脚下有五芒之星隐隐现现,与头顶月光相和应。
灵气幽幽然环绕在身周,云初闭上眼,司巫之徒,巫女之职,多年研习早习惯控制这些漂浮无凭、可善可恶的灵气。结界反射着微光,围聚起来的方寸之地静得听不到任何声音,甚至擦身而过的风也静默无声。蓦地,云初睁眼,瞳孔不知何时转作暗红,掌中有光华流过,一柄短刃带着轻微鸣声急不可耐地冲出去。
与此同时,她身形一闪,重又不见踪迹。
半晌,那身形重新显现,喘息之声清晰可闻。云初单手撑地,另一手握着光刃,毫不犹豫地扎向心口。
心念为基,便以我心头之血为引。
光刃倏地拔出,带出一线嫣红,顺着方才画出的轨迹流淌而去,一寸一寸画出法阵覆盖整个施术区域。
因动作而涨红的脸慢慢褪去血色,绘制的法阵太过繁杂,所需的心头血正源源不断从伤口流出,蜿蜒着蔓延开去,就如一重一重反复回想的记忆。
阵法初成,云初晃了下身子,咬咬牙,一面喃喃念咒,一面重新阖目,集中起全部的精力,在心念之中,在记忆之中,在神识之中,在灵力之中,仔仔细细描摹江昶的模样。
。
那是许多许多年前,大寒之日,江昶在这林中练习剑法。
冬日的萧瑟阳光穿透建木四季不落的枝叶,打在少年身上;霜凝上眼睫,一个回身劈斩间便落到地上,被紧接而上的步伐踩碎。
剑劈开灵气,反射的辉光交织成罗网,顷刻便将林中绵延灵息肢解得七零八落。
“不对不对!”女孩在一旁跳着脚喊。
少年动作一顿,回头惊讶道:“云初?你啥时候来的?”
云初登登跑过去,指点着被他劈开的灵气:“你用劲太大啦!剑讲究灵活轻巧,你这一股子蛮力,拿斧子砍柴呐?”
周围灵气很快重新聚拢,就像从未被打搅。“哦……”少年抽回剑,看着她憨憨地笑,“你说得是,我说怎么老不对劲呢。”
云初被他瞧得不好意思,背着手,偏过身子扭捏着道:“你都练了好久啦,歇会吧。”
少年点着头,往她身后瞧:“你给我带吃的来了?”
云初皱皱鼻子,横他一眼:“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虽说嗔怪着,还是将笼在袖中的糕饼递了过去,“只给你带了两个,不许吃太多!”
“知道知道,吃多了练功会肚子疼!”少年嘿嘿笑着,咬了口糕饼,“云初你真好。”
女孩的脸一下子红了,别过脸去嘟哝着:“那是,我、我向来人好,待谁都好,可不是光对你!”
“嗯嗯!”少年正狼吞虎咽吃着,也不知有没有听到。
安静了片刻,云初偷眼瞟了瞟正吃得专心的少年,犹豫着开口:“哎,江昶……听、听说,唔,我听巫姑姐姐说,男孩子长大了,都、都要找个姑娘一块过日子……那个,你、你有没有想过啊……”
“啥?”江昶茫然抬脸,鼓鼓的腮边还留着糕点残渣,“我一人过挺好的呀为啥要找姑娘一块?”
云初结结巴巴道:“巫姑姐姐说,风黎部子息艰难,每、每个人都有责任……唔,我、我也不大懂,反正、反正是一定要找姑娘一起的……”
江昶抹一把嘴,满不在乎道:“那找你呗,我又不认识别个。”
云初一下子转过身去,拿冰凉的手贴住脸,试图将脸上热意逼下去:“你、你说什么呢!”
“云初你怎么啦?”江昶拉拉她衣裳,“耳朵那么红,连耳力都不好使啦?”
“你才不好使呢!”云初挣开他的手,一溜烟便跑了。
原处的江昶耸耸肩,自言自语重新练起剑:“女孩子真奇怪,我还是一个人过好了……嗬!”
而他没有发现,刚刚跑远的云初又悄悄溜了回来,躲在高大的建木后头,红着脸偷偷地瞧他。
。
不过一句玩笑,却当真在她心底种下了根,随着年岁推移,与她的身量一起长大,与她的修为一道沉淀。在得知江昶战死的那一刻,恍惚着回首,才惊觉已走过了那么多年,已铭刻了那样深。
江昶,风黎将士,父母早逝,年少拜于司巫风纪门下,后从军出征。
他父母早逝,师父又一心为全族,事务繁忙。于风黎族的寿命而言,江昶还年轻,还没有认识许许多多的人,记得他的本就不多,再过上几年,他也会渐渐淡出众人的记忆,再无人会记得,曾有这样一个明朗若朝阳的少年存在过,并为保护族人而死。
不知是否伤口的关系,云初心口一窒,突如其来的抽搐牵扯着她的神识,让她骤然陷入浓稠的悲哀里。
“但我记得你。”有什么声音在说,云初睁眼,看着月下法阵熠熠闪耀,环绕其周的灵气纷纷聚拢而来,与月色一道,慢慢凝结,正一点点显出一个人形来。
蓝衣长发,翩翩踏月,与记忆中那个眉目俊朗的少年缓缓重合。
月光轻薄如纱,连带着整个化相林都朦朦胧胧像个不真实的梦境,只有眼前那人微闭的眼睫分外清晰。
良久,那双眼缓缓打开。
清澈见底的眸子,此刻澄明,却冷漠。
云初强撑着起身,简单给自己施了个疗愈之术,收起光刃撤下法阵,一步一步,镇定而沉静地走到他面前。
“江昶,我是云初。”
蜃氏樽望着她,像望着极其普通的草木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云初抬手,戳了戳他的脸。
是实质,并非虚无。
酸涩之感再次涌上,云初却笑了出来,歪着头道:“我还真是天纵奇才!”
蜃氏樽生而傀儡,无识无觉,这个云初早就知道,而她要做的,其实是另一样,为前人所不为。
“从未有人试过以蜃氏樽融和记忆珠。”云初小心从怀中取出那颗碧蓝的珠子,运起灵力缓缓推入蜃氏樽体内,“若你得到了他的记忆,得到他的神识,会不会有所不同?”
☆、懵懂初醒
顷刻间清灵蓝光流淌过全身,灵气如雾,映透蒙蒙辉光,咫尺之间,相隔何止生死阴阳,何止十年风霜。
强大气流震得长发尽数飞扬而起,映着幽蓝灵光的脸庞疲惫而苍白,云初却没有停手之意,一直到眼看着记忆珠完全融入蜃氏樽的身躯里,一分分收敛尽光华。
双腿有点发软,云初踉跄了一下,重新站直身体,小心翼翼望向蜃氏樽的眼睛:“江昶……?”
蜃氏樽满脸迷茫,目光飘忽不定,远远近近落不到实处。
记忆浩瀚,人情繁杂,一时没反应过来也实属正常。云初也不催促他,只柔声问道:“你听得到我说话么?”
蜃氏樽微微偏转过脸,目光终于落到她脸上,轻轻点了下头。
云初笑了:“听得到便好,你眼下神识尚未归位,兴许茫然若失,不过死而复生本就不急于一刻,我们慢慢来。我……我叫云初,咳,也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蜃氏樽只看着她,没有反应。
云初敲了敲脑袋,笑道:“哎真是的,刚还说了不急呢这就来问你记不记得了,我的错!你就当我是个刚认识的朋友,唔,初次见面,望多指教!”
蜃氏樽垂下眼帘,学着她的话,重复了一句:“望多指教。”
声音与记忆中的江昶,一般无二,只是并不如记忆中那般生动温暖,此刻听来更像寒夜落雨,滴落在冷石之上,清悠而淡漠,像从久远的从前而来,蕴藏了太多逝若急川的时光。
分明……才十年而已,竟已有这般感慨了啊……云初心情复杂,说不清是对成功的惊喜还是他尚未清醒神智的失望。
“书上说,重回记忆深刻之地能够唤回迷茫神识。”云初征询他的意见,“以前族中那些惊了魂的孩子便是用这法子好的。我们……也去试试好么?”
蜃氏樽没有回到,只干巴巴道:“你有伤。”
云初一愣,心又隐约欣喜起来:“小伤而已没事没事!唔……不过你刚醒,也不知是不是有影响……这样吧,我们先寻个地方休息休息,待养好精神便去重新梳理神识,如何?”
蜃氏樽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
“你的名字是江——昶——”简陋客宿里,云初搬来一个沙台,握着根树枝一笔一划地写给蜃氏樽看,“你以前说过,名字念起来就跟‘疆场’一样,是注定要保家卫国为风黎部征战沙场的,记不记得?”
蜃氏樽只静静望着沙上的名字,不发一言。
云初推开窗户,指着外头长街小巷:“你刚拜入师父门下时,有次试炼用自创的法术作弊,被师父发现,罚你跑遍全城街巷,不跑完不许吃饭,记不记得?”
蜃氏樽跟着望去,缓缓眨了下眼。
“就是那里……”云初指着一个角落,向他比划着,“我偷偷给你送饭,你饿昏头把我那份都给吞了……结果吃得太撑,还没跑几步就嚷嚷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