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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初咽下一大口,抹抹嘴,顺势接道:“十年未见,江昶将军烤肉功力也见长。”
江昶望着她笑。
云初反应过来,拢拢烤肉,又转过脸去:“我自言自语呢,没跟你说话。”
江昶忍俊不禁,坐到她身边,把剩下的烤肉也一并递给她:“大人有大量,这些烤肉就当赔罪,还不行?”
云初也并非真小气到跟他计较那么久,不过是赌口气罢了,闻言便也就坡下驴,不客气地接过烤兔:“这才像话,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大人教训的是。”江昶笑眯眯看她啃了几口,故作为难道,“大人,方才捉兔烤肉太过费力,小的恐怕暂无力气继续赶路。”
云初鄙视着将先前片下的几块肉推给他:“不就想吃肉,直说就是。”
江昶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将烤肉尽数圈回,一口一口斯斯文文地将大半烤兔吃干抹尽,赞出一声:“大人真是目光如炬。”
。
吃饱喝足,驱走饥饿馋虫的同时也将多日来的斗气不快一扫而光,云初步履轻快,不时回头催促着江昶快走。
已入长胥一族岭南分支所辖地界,跨过界碑,云初一改先前的轻松自在,灵力凝成的流光短刃握在手中,以备不时之需。
岭南多水、多丘陵,亦多丛林,自然也不乏野兽。真如界的野兽与人间不同,凶猛狠戾,与世居真如的两族人一样算是上古遗族,也是天生灵力,攻击力不可小觑。云初与江昶学艺时,每年都有试炼对付族主豢养的灵兽,吃过不少亏,眼下自然不敢有所大意。
南方多蛮荒之地,树高林深,路不好找也不好走,云初不认路,只记得曾在司巫殿的书库中见过真如地图,对此处长胥聚居之地略有印象,此刻也不过是随着记忆摸索。既然这里有人长居,二人便仔细观察这地上的行路痕迹,顺着人迹走。
南方山不算高,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便至山顶,云初向下眺望,隐隐约约能见隐于山林之后的房屋人烟。
“果然是这个方向!”云初兴奋回头,招呼着江昶来看。
江昶好笑地拍拍她:“别太激动,先赶路。”
目的在前,方向更为明确,一路来也颇为顺利没遇到什么猛兽攻击,云初忍不住要感慨当真如有神助。
然而,有句古话曾道:言不可早。走出一段,刚刚还在庆幸未遇任何野兽的云初便注意到前方立起的深灰毛团。
“嘘——”云初示意江昶莫动,仗着自己脚步轻,轻手轻脚逼近两步。
那是一匹狼。
身形约有半人高,毛色油滑,牙尖爪利,一双眼正发着幽幽绿光,目不转睛盯着正前方。
而它前方,是个背着药篓的小姑娘,正弯着腰扒着棵药草。
尖耳微动,利爪刨了下地面,狼眯起眼,似是随时会扑上去,杀气隐隐,肃杀甚于寒风。
云初猛地顿住脚步,猫了腰慢慢退到一边,趁着那狼回头之际如箭般窜出,一把捞过采药的小姑娘,踏枝踩叶几个起落一跃而上,抓着小姑娘落到最高的枝头。
“呀!你是谁!”小姑娘显然受惊不小,舞着小小镰刀推她,“你做什么!”
“嘘嘘嘘!噤声噤声,哎别推我呀!”云初躲着她的攻击,手忙脚乱地按住她的手臂,“我在救你!看那匹灰狼,若非我你都被它吃了!”
小姑娘闻声望下去,正见那匹狼急急奔来,在树下嗷嗷地叫,不住撞树。小姑娘急了,挣扎的力道更大,一把推开云初:“你是风黎人!走开!”
云初本以为她看到灰狼就会明白自己是好心,下意识撤了力道,此刻被她全力一推,站立不稳便栽了下去。
“阿瞳咬她!”
那狼龇着牙便扑上来,血口大张,森森白牙眼见着逼近。
一掌拍过去,狼被强劲气流迫退,江昶携着云初后退一丈,堪堪停在道边。
目光对上那刻毒绿光的刹那,云初才知道那狼竟是小姑娘所养,一时好心对方非但不领情,还唆使狼咬她,当真恩将仇报!
那小姑娘身姿灵活,轻巧跃下树,落在狼身边,指着那二人喝令:“卑鄙贪婪的风黎人,阿瞳吃了他们!”
狼听令,再次攻来。
云初气愤,好心没好报也就算了,辱及族人还想对他们这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下死手。你不讲理我也不必客气,流光刃重现掌心,云初反手便向狼掷去。
狼通灵性,轻易便避开流光刃,似乎也盯准了她缠上来,尾巴一扫,亦有砂石倏倏打去。
而那小姑娘也不曾留手,从背篓里抽出一把小弩,拉弦搭箭,瞄准了江昶。
眼风扫到,云初大惊:“夺魂弩?!”
弩上铁箭的样子太过熟悉,十年来,无数次在她梦中出现——是当年,杀死江昶的夺魂□□。
而此刻,江昶正满心望着她的方向,所凝出的光剑全部指向灰狼,根本无暇顾及那姑娘。
昔日战场之上,一箭穿颅的景象恍然重现,云初心下一慌,再顾不得腾身扑来的灰狼,转身便向江昶方向掠去。
江昶手中光剑刚刚打出,正中灰狼将之击倒在地,还来不及起下招,便被扑来的云初撞了满怀,透过云初,正见破空而来的铁箭,与记忆之中相似,又不同。
箭刺入身的声音。云初撞来的力道太大,江昶应对不及,站立未稳,被她撞得踉跄后退,湿漉苔藓在脚下一滑,与怀中之人一道就着山侧陡坡滚了下去。
嗷呜一声荡在山谷,那姑娘向下瞧了瞧,止住狼:“算了阿瞳,那两个人不是善类,赶走就好,认真打我们不是对手。”
狼舔舐着伤口,退回到她身边,眯着眼环顾四周。
姑娘收好东西,招呼着它走:“咱们快回去,得去提醒一下长老,有风黎人来了。”
。
侧坡陡峭,尽是山石草木,所幸不算太高,江昶抱着云初一路滚到底,直到背部撞上块大石才止住下滚之势。
背上剧痛传来,江昶闷哼一声,石面凹凸不平,从高处滚下来再加上两人的重量,这一撞实在不轻。
云初埋在他怀里,膝窝上赫然一支铁箭。
江昶沉下脸,撑着起身,一眼瞥见一旁尚属平整的草地,扶着她慢慢坐下,忍不住斥了一声:“你来挡什么!”
云初滚得头晕眼花还未顾及膝窝上的伤:“什么?”
江昶敲她的头:“你就这么不信我?奈何不了小小一支箭还要你来挡?添乱!”
“嘶……”箭还插着,动作牵动伤,云初倒吸口冷气,“你少嘴硬,夺魂箭不见血不罢休,忘了当初怎么死的?”
“若真是夺魂箭,你焉有命在?”江昶冷着脸为她查看伤势,“不过制式与夺魂弩有几分相似罢了,以那小丫头功力,哪里能操控真正的夺魂弩?”
关心则乱,当时太快来不及细看,便下意识地冲过去挡了。云初撇撇嘴,习惯性逞强:“我没事,你也说了是普通铁箭而已。”
江昶一把撕下衣袍下摆,以清洁术简单清洁了一番,掌中聚起清蓝幽光,一手握住铁箭,抬头看她,放柔了声音:“有点疼,忍着些。”
从未听过他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话,云初呆了呆,刚要说什么,膝窝骤然一阵钻心刺痛,什么话都给逼了回去。
疗愈之术覆上伤口,好一会才止住血。江昶认真为她包扎着,动作轻柔而小心,专注的神情让云初有些恍惚,没留神脱口而出:“你……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嗯?”江昶应了声,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她,“哪里不同?”
云初红着脸,不吭声了。
她想起从前,多年前与江昶一同接受师父试炼的时候,也是在一个山林之中。那会他们刚经历与灵兽的一战,正是精疲力竭之时,山路难走,云初一个不小心崴伤了脚踝,疼得走不动路。
江昶专心探查着周遭情况,根本没注意到云初的异常,待走出老远发现身后空无一人时才疑惑着回头来寻,见云初坐在地上不说话,还只当她是累了上前催促。
云初不愿自己拖后腿,强笑着站起身,刚迈一步便腿软,险些又摔一跤。
江昶这才发觉他不对,问她可是受伤。
云初历来要强,想都不想便道:“没事。”
那时的江昶点点头,干脆地转身便走,还不忘提醒她:“师父限定的时辰快到了,你可快些啊。”
头也没回。
云初在原地坐了半晌,叹了口气,努力站起,一瘸一拐地拖着腿跟上。
江昶还在前方呼喊:“云初快些!迟了要受罚的!”
……
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云初回神,江昶已为她包扎完毕,提醒着她近日小心莫要牵动伤口,更不能碰水。
云初垂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干戈玉帛
两厢沉默许久,云初被尴尬气氛憋得不自在,好半天鼓起勇气准备问问江昶伤势如何,这么滚下来又替她挡了所有碰撞,衣裳都给划得又脏又破的,身上想必也好不到哪去。甫一抬头,正对上那双幽幽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好容易压下去的脸再次红透,云初不敢看他,只能在嘴上逞强:“总看我做什么,我脸上能开花不成!”
江昶道:“非花似花,更甚花。”
脸烫得简直能蒸腾出热气来,云初结巴了半天,一句都回不上来。
江昶悠悠然接着道:“你可见过牡丹?”
云初更加羞赧,声音也轻得几乎听不清:“书上见过,听说人间称之,国色天香。”
“牡丹花盏,若中秋圆月,若白玉之盆。”江昶一本正经道,“我今日方发现,你确实称得上面若牡丹。”
“…………”云初愣了一愣,拐了个弯才反应过来江昶是在揶揄她,涨红的脸顿时恢复正常,顺手抄起根树枝便丢过去,“你才面若牡丹!”一面又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嘟哝着,“胡说八道,明明巫姑姐姐都夸我长得秀气,你才脸大如盆……”
江昶大笑着往后一仰,一手枕在脑后,看着她暗自懊恼,直到自己乐够了才开口安慰道:“好了,逗你的。”
云初习惯性想踢他,刚动了一下就被他按住:“老实些,至少明日之前别乱动,扯着伤口不好。”
云初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前日刚下过雨,山谷地势低,草地上还有些潮湿,坐久了难免有些发凉,加之天色渐暗,夜幕降下,空气中冷清之气越发透过发潮的草地往身上钻。平日里云初自会运行真气护体,并不畏寒,穿得也并不厚,只是眼下受了伤,周身真气灵力都凝聚到伤口之处全力疗愈以求明日至少恢复行动,故而也无暇为自己驱寒,本靠着石头闭目养神,养着养着,身体便无意识地缩了起来。
江昶翻身坐起,把她拉起来,将自己那划破了的外袍铺在地上,又除下厚厚夹衫披到她身上,自己只余下了单薄的衬袍中衣,寒空之中,看着都冷。
云初惊醒,摇着头还给他:“我没事。”
江昶不容她推脱:“我不过是蜃氏樽,不会受凉,倒是你,若再病了未免误事。”
云初将信将疑:“你真的不怕冷?”
江昶想了想,道:“草上潮湿,坐着倒确实有些不舒服。”
“那……”云初往一边挪了挪身子,拍拍身边铺了外袍的一块干爽地面,“虽然挤了些,将就一下。”
江昶皱着眉打量了几眼,挨着她坐下,伸手便将她揽入怀里。
“哎哎!你……”云初本能挣扎。
“又冷又挤。”江昶道,“你将就下。”
“…………”
寒意顿时驱尽,江昶满意地看着她的脸再次红成火炉,忽然觉得,一直这样依偎在山谷之中,或许也不错。
青山为屏,铺草为席,以天为被,落叶为衾。
深秋初冬的时节,清清冷冷,竟也一夜好眠。
经过一夜休整,膝窝的伤恢复许多,虽还未能痊愈,至少平日走动不会有太大影响。
云初东张西望一会,有些犯愁:“昨日那姑娘是长胥族人,应当来自山那边的小城。我们跟她动了手,也不知她会否去通知其他人阻止我们进城……”
“定然会。”江昶嫌弃地看一眼破破烂烂的外袍,决定干脆丢了它。
“我们本欲打探傀儡虫下落和其他相似秘术,这么早就与他们为敌不太好吧……”云初犹豫片刻,回头道,“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不如我们换一处?”
“长胥族本就对风黎部有敌意,恐怕到哪里都是相去不远。”江昶走来,辨了一会方向,指着前方一条小路道,“我昨日在山顶看过地形方向,走这里应当也能过去。依昨日所见,这里长胥族人不少,打探到消息的可能性也大许多。”
云初丧气:“昨日刚动手,哪里还有机会打探到什么。”
江昶也跟着叹气,愁眉苦脸道:“没办法了,只能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