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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拉很气愤,结结巴巴地说道:
“您撒谎!……撒谎!您无权……”
瓦尔泰克斯狂怒地凶猛地把自己的话又说了一遍。不过,他还是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又坐下来,详细讲出指控侯爵的理由:
“我那时才二十岁,对伊丽莎白·奥尔南的私情一无所知。十年以后,我在家里偶然翻出一些信件,对此才有所了解。我弄不明白,这件事,侯爵为什么对司法当局一字不提呢?于是我独自作了调查。一天早上,我越墙进了城堡。你们说我看见了什么?让·德·埃勒蒙,他和看守城堡的人一起在废墟上散步,逐赶野物。让·德·埃勒蒙原来他是城堡的秘密主人!从那以后,我就四处寻访,把当时巴黎和奥韦涅的报纸都查遍了。我到沃尔尼来了十次,四处打听,询问村民,悄悄进入侯爵的生活,趁他不在时潜入他家,翻抽屉,拆信件。我这么干的想法就是要剥去这人的层层伪装,查明被他掩藏的极为严重的罪恶真情。当然检察院没有这个想法。”
“老伙计,那你找到了新东西啰?你真聪明!”
“我找到了新东西。”瓦尔泰克斯郑重其事地说,“甚至,我还把好些细节联系起来了。它们合情合理地再现出让·德·埃勒蒙的行为。”
“说下去吧。”
“是让·德·埃勒蒙向德·儒韦尔夫人建议请伊丽莎白·奥尔南去的。是他说服伊丽莎白·奥尔南去废墟唱歌的,是他指出废墟上演唱效果最好的地方,最后又是他领伊丽莎白·奥尔南穿过花园,一直走到台阶脚下。”
“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吧?”
“不,有时大家看不见。从他们转过第一层平台拐角,到伊丽莎白·奥尔南独自一人从一条灌木丛中的小路尽头出现,这中间的时间,比实际上走完这一小段路所需要的时间大约多了一分钟。这一分钟里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根据仆人的见证作出的假设是正确的话(司法当局根本没有仔细询问仆人),这一分钟里发生的事就很容易弄清楚了。因为要知道,伊丽莎白从灌木丛中出来以及后来站在废墟顶上的时候,大家已经发现她的项链不在颈上了。”
拉乌尔又耸耸肩。
“他抢走那些项链,难道伊丽莎白·奥尔南不抗议?”
“不,他没抢,是她交给他的。她认为这些首饰与她要唱的歌不协调。这倒是完全符合伊丽莎白·奥尔南的性格。”
“侯爵接下这些项链,就回到城堡,将她杀死,这样就不必归还项链了!他通过圣灵的威力,把她杀死了!”
“不,他是让人把她杀死的。”
拉乌尔不耐烦了。
“可是,人们是不会为夺取演戏用的首饰,一些人造的红蓝宝石,而杀死心爱的女人的。”
“当然是这样。可如果这些宝石是真的价值连城,那人们就会狠心下手了。”
“哦!可伊丽莎白本人曾经声称这些宝石是假的。”
“她是迫不得已。”
“为什么?”
“她已经嫁了人……这些首饰,是一个美洲人给她的。她曾是这美洲人的情妇。对丈夫,对嫉妒她的同伴,伊丽莎白·奥尔南只能保守秘密。这一点,我有纸写笔载的证据。另外,这些宝石无与伦比的美丽,我也有材料证明。”
拉乌尔觉得尴尬,不作声了,只是察看克拉拉的神色,见她把两手捂着脸,便问:
“那么究竟是谁杀的呢?”
“是谁也不曾注意的一个人。大家甚至都不知道他在城堡里……加西尤,一个可怜的牧羊人。如人所说,一个头脑简单的人。他并没有疯,但是头脑简单。有证据表明,德·埃勒蒙在德·儒韦尔家作客期间,经常去见加西尤,送了他一些衣服、雪茄,还有钱。他这样做是为什么?目的何在?于是我也去拜访这位加西尤先生……我从他口里掏出一些情况。他试图跟我谈一个唱歌的女人……她唱着唱着就栽倒了……这些话说得没头没尾,前言不搭后语。有一天,我无意中撞见他在挥舞一个粗大的投石器。他看见一只鸟在他头上飞过,就使劲投出一块石子,击毙了飞鸟。这件事揭开了一个谜。我心里有底了。”
一阵沉默。接着拉乌尔问:
“以后呢?”
“以后?真相摆在这儿,不能不承认。加西龙受侯爵唆使、收买,那天躲在废墟高处一堵墙后面,用投石器把伊丽莎白·奥尔南击伤致死,自己溜走了。”
“这是推测?”
“不,是确信。”
“有证据?”
“有,而且是不容否认的。”
“这就是说……?”拉乌尔用漫不经意的口气问道。
“这就是说,如果司法当局什么时候逮住我,我就要指控侯爵杀死了伊丽莎白·奥尔南。我要拿出所有的材料,证明那个时期德·埃勒蒙手头拮据,已经通过一家代理机构,寻找一份失去的遗产,却毫无结果;十五年来,他能够维持体面的生活,全靠那窃来的财宝。另外,作为伊丽莎白·奥尔南的侄子,我要求收回那些项链,至少,要得到等价的赔偿。”
“你一个铜板也别想得到。”
“就算是吧。可是德·埃勒蒙会名声扫地,会要坐牢。他是那样害怕,尽管不知道我究竟了解他多少底细,可我只要开口要钱,他从不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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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谋杀
拉乌尔一边思索,一边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克拉拉陷于沉思,仍然一动不动,双手捂着面孔。瓦尔泰克斯站着,交抱双手,一副倨傲神气。
拉乌尔走到他面前停下。
“说来说去,你不过是个搞敲诈的家伙。”
“我首先想的是为我姑妈伊丽莎白报仇。今日,我收集的资料成了我的护身符。我要利用它们。你让我过去。”
拉乌尔眼睛一直盯着他。
“还有呢?”他问。
“还有?”
瓦尔泰克斯以为他稳操胜券,他的威胁奏效,可以坐享胜利成果了。克拉拉的神态让他生出这种想法。
“还有,”瓦尔泰克斯说,“要我的情妇回来。我要求她一个钟头后回到我家里。地址我就给她。”
“你的情妇?”
“就是这位。”瓦尔泰克斯指着年轻女人说。
拉乌尔的脸一下白了。他加重语气说:
“这么说,你一直在打她的主意?……你还没死心?”
“我不是不死心,”瓦尔泰克斯也激动起来,说,“我是要。她本是属于我的,我把她要回来。她本是我的情人……你挖了我的墙角。”
他没有把话说完,因为拉乌尔的面色是那样可怕。他下意识地伸手去口袋里摸枪。
两个不共戴天的情敌互相警惕地盯着对方。突然,拉乌尔原地跳起来,往瓦尔泰克斯踝骨处狠狠踹了两脚,紧跟着两只铁钳一般的手死死抓住他的两条胳膊。
瓦尔泰克斯痛得弯下身子,没有力气反抗,一下倒在地上。
“拉乌尔!拉乌尔!”年轻女人叫喊着冲过来,“……别,我求求你……你们别打了……”
拉乌尔怒不可遏,把对手狠揍了一顿。他只想惩罚这家伙,别的事情一概没想。至于瓦尔泰克斯的解释,恐吓,他根本顾不上了。他逮住的,是一个跟他争夺克拉拉的情敌,一个曾经做过她的情人,以此大吹大擂,甚至拿过去做本钱来讨价还价的家伙。而这段过去,在拉乌尔看来,就意味着要挨一顿拳打脚踢,要揍得他再也耍不起威风。
“别,别,拉乌尔,我求求你,”克拉拉哀求道,“别,放了他。让他走,别把他交给司法当局。我求你了……为我父亲的事情……别……让他走。”
拉乌尔一边打,一边回答:
“克拉拉,你放心。他决不可能指控侯爵的。首先,他说的事是不是真的?其次,就算是真的,他也不会说的……因为说了对他没有好处。”
“不,”年轻女人哭着求他,“……不……他会报复的。”
“没关系!这是头凶恶的野兽……我们得先下手为强,把他打发掉……不然,哪天他又会对你下手的……”
她不让步,阻止他揍瓦尔泰克斯。她搬出让·德·埃勒蒙,说他们无权让侯爵去承受一场告密的后果。
到后来,拉乌尔还是住了手。他的怒火渐渐弱了下来。
他说:
“好吧。让他走吧!你听见了吗,瓦尔泰克斯?快滚吧!如果你胆敢碰一下克拉拉或者侯爵,那你就完了。好了,快滚!”
瓦尔泰克斯有几秒钟趴着不动。难道拉乌尔下手太重了,打得他喘不过气来,走不动?他撑着手肘爬起来,又倒下去,再撑起来,爬到扶手椅旁边,挣扎着站起来,可是身子打了个趔趄,又跪倒在地。可这一切都是假装出来的。其实,他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靠近独脚小圆桌。突然,他把手伸进抽屉,抓住露出枪柄的手枪,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转身对着拉乌尔举起手臂。
这个动作虽然来得那样突然,那样快速,他却来不及开枪。有人已经抢在他前面动了手。只见克拉拉一个箭步插在两个男人之间,从胸衣里抽出一把刀,一下扎进瓦尔泰克斯的胸脯。动作之快,叫他想都没想到要抵挡,叫拉乌尔想制止也来不及。
瓦尔泰克斯开始似乎浑然无党,一点也没感到痛。不过,他平时那张蜡黄的脸,一下子变得毫无血色。接着他的高大身躯剧烈地摇晃了几下,忽然栽下去,上身和手臂扑到长沙发上,发出几声粗重的叹息,打了几个呃逆,便一动不动,归于寂静了。
克拉拉手持那把血淋淋的刀子,瞪着惊恐的大眼睛,注视着瓦尔泰克斯踉跄着栽倒下去。当瓦尔泰克斯倒地时,拉乌尔不得不把她扶住。她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
“我杀了人……我杀了人……你不会再爱我了……啊!多可怕啊!”
他低声说:
“不对,我爱你……我爱你……可你为什么要拿刀扎他呢?”
“他要朝你开枪……”
“可是,小妹妹……枪里没上子弹……我放在那里……正是为了引诱他,让他别用自己的……”
他扶年轻女郎在扶手椅上坐下,把椅子转过来,让她见不到瓦尔泰克斯的躯体。然后他弯下身,仔细检查瓦尔泰克斯的状态,听了听心脏,小声说:
“还有心跳……但正在咽气。”
现在,他只想着她,想着他无论如何必须救助,必须带走的女子,便立即说:
“亲爱的,快走……你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就要来人了……”
她闻之一震:
“我走开?……把你一个人留下?”
“你想一想,要是人家见到你在这儿怎么办?”
“那么,你呢?”
“我不能扔下这人不管。……”
他有些犹豫。他知道瓦尔泰克斯没救了,但他下不了决心离开,他心慌意乱,打不定主意。
她不肯让步:
“我不走了……是我杀的他……该留下该逮捕的是我……”
他一听这话慌了:
“决不行!决不行!逮捕你?我不同意……我不愿意……这家伙是个坏蛋。该他倒楣!……我们走吧……我无权把你留在这里……”
他跑到窗口,刚撩起窗帘,便退后说道:
“戈热莱!”
“什么!”她惶恐地问,“戈热莱?……他来了?”
“没有……他在监视房子,带了两个手下……逃不出去了。”
房间里有几秒钟慌乱。拉乌尔拿了块台布盖在瓦尔泰克斯身上。克拉拉走过来又走过去,不知干什么好,也不知该说什么。那坏蛋在台布下颤动了几下。
“我们完了……我们完了……”年轻女子喃喃地说。
“你胡说什么呀?”拉乌尔说,极为不安的时刻过去之后,他立即恢复了镇定,控制了情绪。
他苦苦思索,又看着表,然后抓起市内电话,用粗鲁的声音说:
“喂!喂!小姐,没听到我的声音吗?我不是要您接通哪个电话!喂!请值班的人来接电话……喂!值班的人吗?啊,是你,卡罗莉纳?多走运!亲爱的,你好啊……是这样……你往这儿打电话,别断,让电话铃响五分钟……房间里有一个伤员……得让看门女人听见铃声,上楼来。同意了,嗯?不是,卡罗莉纳,你放心……一切都很好……只是个小的意外事件,算不了什么……再见!”
他挂上话筒。电话铃响起来了。这时,他抓住情妇的手,对她说: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