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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脚一跺就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够了!够了!现在的问题不是泄气,而是看清形势。喏,我们现在处于什么状态?跟戈热莱那次谈判,显然是白费力气了。我走得太快了点,没有作好准备。人一堕入爱河,爱得过了头,听任激情驱使,就难免干傻事。这些事别再想了。静下心来,制订一个行动方案吧。”
尽管他自言自语说出的这些话和这些词是那样合乎情理,那样使人振作,却没有使他静下心来。当然,他很清楚,他会想方设法营救出克拉拉的,他的情妇总有一天会回到他身边,而且不会为她的不慎之举付出过重的代价。可是将来的事算得了什么?当务之急,是要消除眼前的威胁。
在这可怕的夜晚,这种威胁每分每秒都高悬在眼前。只有等预审法官接过案子,这一夜才会结束。对克拉拉来说,预审法官着手调查的时刻,就是她得救的时刻,因为到那时她才会得知大个子保尔没有死。可是,她有力量坚持到那一刻吗?……
这无情的顽念一直折磨着拉乌尔。他的所有努力无非一个目的:或者通过司法警察局的职员,或者通过戈热莱,把大个子保尔没死的消息传递给克拉拉。如果他的努力未获成功,难道克拉拉不会一时胡思乱想失去理智,不会以头撞墙,走上绝路吗?坐牢也好,与司法当局斗争也好,判刑也好,克拉拉都受得住……可是,一个人死于她的手这种念头,她受得了吗?……
他记起克拉拉见到那个人摇摇晃晃,在她面前倒下时的恐怖:
“我杀了人!我杀了人!……你不会再爱我了。”
他寻思那不幸女子逃出屋子,只是为了去寻死,是受疯狂的念头驱使,想了结自己。她会认为自己犯了杀人罪,成了杀人凶手。即使被捕和被监禁,也不足以使她减轻负罪感。
拉乌尔受着这种念头的啮噬。夜色渐深,他也越来越焦灼难熬,越来越认为克拉拉就会寻短见,甚至想到她已经寻了短见。他想象着最出人意料最残酷的自杀方式。每次脑海中浮现出惨相,听到抱怨和惨叫,他又换上别的形式,还是拿想象,拿想象中见到听到的东西来折磨自己。
后来,当拉乌尔了解了简单的、自然而然的事实,当整个谜,连同谜底一古脑儿出现在他眼前时,他一直觉得困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觉察出来。“确实,”他想,“事实本就和每天出现的极普通极平常的生活场景一样。从第一天起,他就应该凭着合情合理的,从某种意义上说看得见摸得着的常识来判断事实,才可以在形势使得真相大白之前看清事实本身。”
有时光线会照亮各方面的问题,让人看清真相。不过,在临近这种光明时刻的时候,他却以为自己处在最黑暗的时期。他的痛苦遮住了任何前景,让他见不到半点希望之光。尽管他习惯于亲自作出反应,并在走到接近水落石出时站稳脚跟,他现在所能做的,只是数着那无穷无尽,无以数计的分分秒秒。
两点钟……两点半钟……
拉乌尔从打开的窗户看到树梢上现出一抹曙色。他稚气地寻思,只要克拉拉没死,她就没有勇气在大白天走上绝路了。自杀是黑暗和静寂中的行为。
附近教堂的大钟敲响了三点。
他看看表,注视着时针的运动。
三点过五分……三点过十分……
突然,他吓了一跳。
靠林荫大道的栅门口,有人按响了门铃。是朋友,还是某个来送消息的人?
平时,遇到夜里有人按铃,他要先问明来人的身份才摁开门钮。不过,这一次,他在房里就摁了。
黑暗中,他看不清是什么人进了门,穿过花园。有人上了楼梯,脚步缓慢,他勉强可以听到。
他觉得不安,不敢走到门口去看,怕加快了事件的进程。这事件是凶是吉尚不清楚。也许又是一件灾祸。
门被一只绵软无力的手推开了。
是克拉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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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两种微笑之谜得到了解答
拉乌尔的生活,也就是亚森·罗平的生活,肯定充满了意外事件,或悲或喜的插曲,无法形容的冲突和不合情理不切实际的戏剧性情节。但是金发克拉拉的突然出现让他大吃一惊。亚森·罗平后来承认,他一生中从未这样惊愕过。
克拉拉一脸苍白,神色忧伤,精疲力竭,两眼因为高烧而闪闪发亮,袍子脏兮兮皱巴巴的,领子撕破了,她这样一副样子出现在拉乌尔眼前,简直像是做梦。说她活着,是的,但说她自由了,那是不可能的,是的,一千个不可能!到手的猎物,警方不会无缘无故释放的,尤其是一个确凿无疑的罪犯,可以说是现行犯罪时被抓获的。另外,一个女人从警察总署逃出来,似无先例,尤其是像她这样被戈热莱严加看守的女人。那么,这是怎么回事呢?
他们俩四目相视,一声不吭。他是大惑不解,心不在焉,全部心思都用来思索一个不可理解的事实。而她可怜兮兮,满面愧色,低三下四,似乎在说:“你要我吗?你同意让我这杀人凶手留在你身边吗?……我能扑进你的怀抱吗?……或许,我该离开?……”
到后来,她不安地战抖着,小声说:
“我没有勇气自杀……我想死……好几次我弯身想跳下水,……可我没有勇气……”
他热烈地打量她,没有动,几乎没有听她说什么,只是在琢磨,琢磨……问题毫不掩饰毫不客气地提出来了:克拉拉站在他对面,然而克拉拉又关在警察总署的一间牢房里。除了这两句毫不连贯的话,他再也想不出别的话。拉乌尔大概把自己的思想关在这个狭窄的圈子里,并不试图出来。
面对着一个自动揭示的真相,亚森·罗平这样的人不可能始终处在某种限制之内。如果说这真相迄今为止没有显露,正是因为它极为简单的话,那么他就会想方设法弄清真相。
曙光照亮了树梢上方的天空,照进室内,与电灯光融为一体。克拉拉的脸被照亮了。她又说道:
“我没有勇气自杀……我本应该这样做,对吗?那样你就会原谅我……可我实在没有勇气……”
他仍久久地注视着这张沮丧和苦恼的面庞,慢慢地,表情变得专注起来,脸色更为平静,几乎浮现出微笑。猛一下,谁也不会意料到他突然地大笑起来。这可不是在伤感中插进来的、短暂的、含蓄的笑,这是前仰后合,似乎永不终结的放声大笑。
此外,相应于这不合时宜的快乐,他竟然还不禁舞蹈起来,这突出了拉乌尔天真戆直的个性。这一阵快乐表示:
“我所以笑,是因为命运使你处于这样一种境地,你没法不笑。”
克拉拉像被判处死刑的人,沮丧到了极点,似乎对他这不合时宜的欢笑十分惊愕,以致他大步走过去,把她抱起来,像时装模特儿似地转了几圈,又把她搂在胸口,深情地吻她,最后,把她放在床上,让她躺下,说:
“现在,孩子,哭吧。等你哭够了,觉得没有理由自杀了,我们再聊吧。”
可是她一蹦而起,扳着他的肩膀,问:
“那么,你原谅我吗?你宽恕我吗?”
“你没有什么需要我原谅、宽恕的。”
“有。我杀了人。”
“没有。你没有杀人。”
“你说什么?”她问。
“除非有人死了,才算杀了人。”
“有人死了。”
“没有。”
“啊!拉乌尔,你说什么?难道我没有刺中瓦尔泰克斯吗?”
“你刺中了。可那家伙命大。你没读报纸吗?”
“没读。我不想读……我怕见到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自然被提到了。可这并不意味着瓦尔泰克斯死了。”
“这可能吗?”
“昨晚,戈热莱朋友告诉我,瓦尔泰克斯活下来了。”
她松了他的肩膀,眼泪夺眶而出,终于痛快地哭了出来。他对此早有所料。这样,她的苦闷绝望就全宣泄出来了。她躺回床上,像孩子一般抽泣着,哼哼唧唧,喃喃怨诉。
拉乌尔任她去哭,自己则专心思索问题,渐渐把错综复杂的谜团解开了,脑子里豁然亮了起来。不过,还有许多地方没弄明白。
他在房间里久久地踱步。他又一次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外省小女子的模样。那次她找错了楼层,进了他家的门。那时她那张清纯稚嫩的脸蛋多么可爱呀!她那表情,那微微开启的嘴形是多么纯真!那清秀天真的外省小姑娘,与眼前这个在残酷的命运打击下使劲挣扎的女子相差多么远!两者的形象不但没有叠合在一起,反而截然分开。两种微笑也被区分开来。一种是外省小姑娘的微笑,一种是金发克拉拉的微笑。可怜的克拉拉。诚然,她更吸引人,更激起情欲,却与纯洁这个概念相去甚远!
拉乌尔在床边坐下,深情地抚摸她的额头。
“你不太累吗?回答我几个问题不要紧吧?”
“不要紧。”
“首先问你一个,它概括了其他几个问题。你知道我刚才悟出了什么,对吧?”
“对。”
“那么,克拉拉,既然你知道了,又何必不告诉我呢?何必耍那么多花招,绕那么多弯子,让我犯错误呢?”
“因为我爱你。”
“因为你爱我。”他重复一句,好像没有品出这句肯定的话里隐含的意思。
他觉察到她十分痛苦,为了让她散散心,就开玩笑说:
“亲爱的小女孩,这一切太复杂了。要是谁听你说话,准会以为你有点……有点……”
“有点疯?”她说,“你知道我不疯,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你坦白说……坦白说……”
他耸耸肩,亲切地命令说:
“亲爱的,说吧。等你从头到尾把故事说出来,你就会发现,你信不过我是多么不对。我们眼下的困境,我们奋力抵挡的惨剧,都是因为你不肯把情况说出来。”
她服从了,拿被单擦去脸上淌着的最后几滴泪水,小声地说了起来:
“我不会撒谎的,拉乌尔。我要如实地把我的童年说给你听……一个并不幸福的小女孩的童年。我母亲名叫阿尔芒德·莫兰,她很爱好……只是,生活……她过的那种生活,不允许她花很多功夫照料我。我们住在巴黎一套房子里,客人来往很多……总有一位先生订了……带了很多礼物来……一些食品、香槟酒还有……每次来的先生都不一样。在这些先生里,有的待我很好,有的则讨厌……我有时去客厅里待着……有时留在配膳室和仆人们在一起……后来我们搬了几次家。每搬一次,房子就要小一些,到最后只剩下一间卧室。”
她停顿一下,接着声音更低地说下去:
“可怜的妈妈病倒了,一下子老了许多。我照料她……操持家务……我不能再上学,就自个儿读课本。她看着我忙碌,总是很伤心的样子。有一天,她到了接近说胡话的状态,对我说了下面这番话。这些话,我一句也忘不了:
“‘克拉拉,该把你的身世告诉你了,还有你父亲的姓名……我那时很年轻,住在巴黎,生活非常严肃,在一个大户人家做裁缝。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个男人,爱上了他,被他引诱失了身。我非常痛苦,因为他还有别的情妇……在你出生前几个月,他离开了我。以后一两年,他还给我寄了钱……然后,他就出门旅游去了……我从没试图找过他,他也没有再听人说起过我。他是个侯爵,……十分富有……我会告诉你他的姓名……’
“那天,可怜的妈妈像说梦话似的,还给我讲了父亲的一些事。
“‘在我之前,他有一个情妇,是一位在外省当家庭教师的小姐。我偶然听说他得知那位小姐怀孕后,就把她甩了。几年前有一次,我出门徒步旅行,从多维尔去利齐约,路上碰到一个小女孩,十二岁左右,跟你像极了。我去打听她的情况,得知她名叫昂托尼娜,昂托尼娜·戈蒂耶……’
“我的过去,母亲就告诉了我这些。她还没把父亲的名字告诉我就死了。我那时有十七岁了。在她留下的文件中,我只找到一份材料,一张路易十六式的大写字台的照片。上面有她亲笔标出的暗屉位置,以及打开暗屉的方法。那时我对这张照片并未多加注意。正如我告诉你的,我得工作。后来我就干上了跳舞这一行……一年半以前,我认识了瓦尔泰克斯。”
克拉拉停住话头,似乎力气耗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