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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晚点吧?”
“不会。”
两人走开了,靠在一根柱子上。
过了三分钟、四分钟、五分钟。
“真叫人心烦。”那胖子说,“警察总署派来的人,我没见到。”
“您真需要他?”
“当然!他要是不把逮捕证送来,你怎样对付那位女旅客?”
“也许他在找我们呢?说不定他不认识我们?”
“笨蛋!他当然不认识你,弗拉芒……可是我,戈热莱,戈热莱探长,自从沃尔尼城堡惨案发生以来,一直在进行调查工作的戈热莱,他会不认识!”
那个叫弗拉芒的人生气了,暗暗讽刺说:
“沃尔尼城堡惨案,老八辈子的事了,都十五年了!”
“那圣奥诺莱街的盗窃案呢?还有我设圈套逮住大个子保尔那个案子,都是十字军东征时的事吗?才过去两个月哩!”
“您逮住了他……您逮住了他……可他照样到处跑,那大个子保尔……”
“可我的计策还是妙吧。那样妙,使得人家还是要请我出马。喏,来看看署里的任务令是不是特别指定我的?”
他从皮夹里抽出一张纸,展开,和瘦子一起念道:
警察总署
任务令(紧急)
有人看见大个子保尔的情妇,名叫金发克拉拉的女人,坐在三六八次火车上。该次火车十五点四十七分到。立即委派戈热莱探长前去执行逮捕任务。逮捕证将在火车到站之前送到圣拉扎尔火车站交给他。
该小姐特征:一头金色鬈发,蓝眼睛,年龄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问。漂亮。衣着朴素,体态优雅。
六月四日
“你看到了吧……我的名字写在上面。因为我一直对付大个子保尔,所以上面把他的女友也交给我来对付。”
“您认识她吗?”
“不怎么认识。不过,那回我撞破门,在窝里把她和大个子保尔逮住的时候,我还是见了她一眼。只是那天运气不好。我拦腰抱住大个子保尔的时候,她跳窗跑了。等到我去追她,大个子保尔又溜了。”
“您就一个人?”
“我们有三个。但大个子保尔一开始就打死了两个。”
“真是个厉害角色!”
“可还是被我抓住了!……”
“我要是您,就不会放了他。”
“你要是我,伙计,早被他干掉了,和那两个一样。再说,你的笨也是有名的了。”
这句话是戈热莱探长的一句口头禅。在他看来,那些下属都是些笨蛋。他自己则是一贯正确的常胜将军。
弗拉芒似乎表示同意,说道:
“不管怎么说,您是有运气。一开始就碰上了沃尔尼惨案……今天,又与大个子保尔和克拉拉交上了手……您知道您的功劳簿里还缺了什么吗?”
“什么?”
“逮捕亚森·罗平。”
“那家伙,有两次我跟他失之交臂,”戈热莱抱怨道,“第三次他准跑不了。至于沃尔尼惨案,我一直在留意……就像注意大个子保尔那样。至于金发克拉拉……”
他抓住同事的胳膊。
“当心!火车到了……”
“可是逮捕证还没送来!……”
戈热莱扫了一眼周围,不见有人向他走来。多么叫人觉得意外呵!
然而,那边,一条铁路尽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火车头。慢慢地,后面的车厢也一节节出现了。整列火车沿着月台慢慢驶过来,最后停住了。车门打开,一串串旅客顿时涌出来,挤满了月台。
在出站口,人流在检票员的维持下,排起了长队。弗拉芒想走过去,被戈热莱阻止了。有什么必要?这是唯一的出口。人群不得不排队等候,逐个出来。一个特征如此明确的女人,怎么会看不见呢?
果然,这个女人出现了。两个警察立即肯定是她,是和描述的特征相同的女人,是那个被称作金发克拉拉的女人。
“是的,是的,”戈热莱喃喃说道,“我认出她来了。啊!臭婊子,你这回别想跑了。”
那张面庞围着金色的鬈发,一副似笑似惊的表情,确实漂亮。两只碧蓝碧蓝的眼睛,隔老远就看得到。一张嘴巴似乎永远含着笑意,一张一合之间,露出满口白得发亮的牙齿。
她穿一件灰色袍子,露出白衬衣领子,看上去像个小寄宿生。神态谨慎,似乎想尽量不招人显眼。她提着一只小手提箱,一只提包。两件行李干干净净,只是十分寒伧。
“小姐,您的车票?”
“我的车票?”
这可麻烦了。她的车票?她把它塞在哪儿了?衣袋里?提包里?箱子里?她经不住后面人的催促、嘲弄,有些惊慌、尴尬。她把箱子放下,打开包找起来。最后发现票别在袖饰下面了。
于是,她从围拢来看热闹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路,出了车站。
“妈的!”戈热莱骂道,“多可惜,没有逮捕证!不然她就跑不了了!”
“您还是可以逮她吧。”
“你真笨!我们跟着她走。别出错,嗯?紧跟着她别放。”
其实戈热莱十分小心,并没有“紧跟”这个女子。须知这年轻女子已经狡猾地从他手上溜走过一次。而且,他不能引起她的警觉。他远远跟在后面,发现金发克拉拉迟疑了一下(或是假装,或是自然的),就像头一次进车站大厅的人一样,朝前走着。她好像是不敢去打听,只是无目的地漫步走着,戈热莱嘀咕道:
“真厉害!”
“什么厉害?”
“她是装样子,想让别人觉得她不知道走出车站的路!她的迟疑,实际上只表明她已发觉被人跟上了,要采取措施。”
“确实,”弗拉芒观察道,“她那神气,就好像有人在追捕她似的。话说回来,她那模样儿也真可爱……气质真优雅!……”
“别动心了,弗拉芒!追求这姑娘的人太多了。大个子保尔爱她爱得发疯。瞧,她找到楼梯了……我们加快点步子。”
她下了楼,来到外面,在罗马胡同前面停下,叫了一辆出租汽车。
戈热莱加快步子,见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把上面的地址念给司机听。虽然她声音很低,他还是听清了:
“请送我去伏尔太沿河街六十三号。”
她上了车。戈热莱也叫住一辆车,正要上车之际,久等不至的那位警察总署的特使赶到了。
“啊!是您,莱诺?”他说,“逮捕证带来了?”
“在这儿。”那警察道。
他又传达了上头的几句补充说明。
等他说完,戈热莱发现他拦住的出租车已经开走了,而克拉拉那辆车已经拐过了广场角。
他失去了三四分钟时问。但没有关系!他知道了地址。
这时一辆出租车开过来。戈热莱对司机说:“司机,快送我去伏尔太沿河街六十三号。”
还在两个侦探靠着立柱,监视三六八次列车到站的时候,就有一名男子在他们两人周围转悠。这人年纪相当大了,面孔瘦削、黧黑、毛茸茸的,穿一件太长的,而且打了补丁的橄榄绿外套。在戈热莱报出地址时,他悄悄地溜到了出租车旁边。
等侦探的车一走,他也拦住一辆出租车,吩咐道:
“司机,伏尔太沿河街六十三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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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位夹层的先生
伏尔太沿河街六十三号是一幢单独的楼房。楼面古老、灰暗,开着高高的窗户,朝向塞纳河。几乎整个底层和底层与二楼之间的夹层的四分之三被一个古董商和一个书商的店铺占了。再上,二三楼是德·埃勒蒙侯爵宽敞明亮的套房。他的家族拥有这幢楼房已达一个多世纪之久了。侯爵从前十分富有,后来投机失败,变得有些拮据,只好紧缩家庭开支,裁减仆人。
这就是他要从夹层隔出一套四间小住房的原因。有一个人对这套房间感兴趣,塞了一笔酬金给侯爵的管家,就租下了这套房子。新来的房客叫拉乌尔先生,租下房子一个多月来,只每天下午来一两个钟头,很少在这里过夜。
他的脚下是门房,头上是侯爵秘书的房子。他那套房子一进去是一间阴暗的前厅,再过去是客厅。右边是一间卧室,左边是浴室。
这天下午,客厅里空空荡荡。寥寥几件家具,似乎是随便凑起来的,胡乱地摆着。没有任何布置,谈不上丝毫舒适。给人的感觉是一个临时住所、一个匆匆过客的临时驻脚处。
从两个窗户都可见到塞纳河的美好风光。两个窗户之间,摆着一把扶手椅。椅背又宽又高,衬着软垫,对着门口。
右边,紧挨着扶手椅,是一张独脚小圆桌,上面放了一个外表像酒匣的小盒子。
靠墙放着一架座钟。座钟敲响四点,声音透过狭小的罩子。过了两分钟,在天花板上,间隔均匀地敲了三下,就像剧场里的三声开幕铃似的,一会又响了三声。接着,从酒匣那边什么地方,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铃声,像是电话铃,但声音低沉。
一阵静默。
然后一切重又开始。天花板上,传来三声鞋跟响,然后又是三声。接着,沉闷的电话铃又响起来。不过,这一次,铃声没有终止,源源不断地从酒匣里传出来,好像那是一只八音盒。
“妈的,吵死了。”客厅里一个人被吵醒了,扯着嘶哑的嗓音骂道。
现在,那把扶手椅转向了窗户。从扶手椅右边,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来,伸向独脚圆桌上的小盒子,掀开盖,抓起里面的电话听筒。
听筒移到扶手椅的左边。那蜷缩在椅子里令别人看不见的先生声音清晰多了,抱怨道:
“是啊,我是,拉乌尔,……你就不能让我好好睡一会儿,库维尔?我这念头多傻,把你的办公室和我的接上电话!您没事跟我说话,对吧?算了,我要睡觉。”
他挂上电话。可是那脚跟又踏起来,电话铃再次响起来。他无可奈何,只好接电话。于是夹层的拉乌尔先生,和德·埃勒蒙侯爵的秘书库维尔先生低声交谈起来。
“说吧……快说……侯爵在家吗?”
“在。瓦尔泰克斯刚走。”
“瓦尔泰克斯!瓦尔泰克斯今天又来了!妈的!我厌恶这家伙。尤其是他显然在追逐与我们一样的目的。他大概知道这目的,而我们却不知道。你在门外听到了什么吗?”
“什么也没听到。”
“你总是什么也听不到。那么,你为什么吵醒我呢?让我睡吧,妈的!我要到五点才有个约会,和漂亮的奥尔加去喝茶。”
他又挂上电话。但这番通话大概完全吵醒他了,他点燃了一支烟,不过没有离开椅子。
一个个蓝色的烟圈从椅背上升起。座钟指着四点十分。
突然,从前厅传来门铃声。与此同时,在两个窗户之间,天花板的突饰下面,一块板子滑移开了。显然,这个机关是由电铃控制的。
一面小镜子似的长方形在墙上显露出来,像电影银幕一样,上面映出一个金色鬈发姑娘的姣好面容。
拉乌尔先生跳起来,低声赞道:
“啊!好漂亮的姑娘!”
他打量她一会儿。不,他不认识她……从未见过她。
他按了一个弹簧,让木板复位。然后他对着另一面镜子,端详自己的面容。镜中显出的是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先生,样子精神,身体健美,风度优雅,衣着无可挑剔。这样一位先生,接待任何漂亮姑娘来访,都会处于优势。
他跑到前厅。
一位金发姑娘手拿一个信封,站在门口等他开门。那只手提箱放在身边楼梯间的地毯上。
“夫人,有什么事?”
“是小姐。”来人低声说。
拉乌尔又问:
“小姐,您有什么事?”
“德·埃勒蒙侯爵住在这儿吗?”
拉乌尔先生明白她找错了楼层。但他见到年轻姑娘跨进门来,在前厅走了两三步,就提起手提箱,肯定地说:
“正是本人,小姐。”
她走到客厅门口站住,有些困惑地低语:
“啊!……人家告诉我,侯爵上……上了年纪……”
“我是他儿子。”拉乌尔先生冷冷地肯定道。
“可是他没有儿子……”
“这不可能吧?既然如此,就算我不是他儿子吧。再说这也无关紧要。我和德·埃勒蒙侯爵关系很好,尽管我还不认识他。”
他巧妙地让她进了客厅,然后把门关上。
她抗议道:
“可是,先生,我得离开……我弄错了楼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