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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下说吧。”他说,“跟我说说她,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她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她?她死得那么惨,我永远也忘不掉……我的痛苦一直未消……我多想弄清这些谜呀!”
他连声问着拉乌尔,就好像拉乌尔掌握了所有事实真相,就好像真相是一块布蒙着的东西,人们可以随意把市揭开。大概,拉乌尔只要愿意,就可以使黑暗充满光明,就可揭示出最为隐秘的真相。
他们来到废墟顶上的平台,在伊丽莎白·奥尔南殒命的土丘旁站住。在那儿看得见整个城堡、花园和入口的塔楼。
昂托尼娜离拉乌尔很近,小声对他说:
“我为教父感到欣慰,谢谢您……可是我怕……”
“您怕……?”
“是啊……怕戈热莱……您应该走!”
他温和地回答。
“您让我多么快乐呵!可是,只要我没把所知道的情况都说出来,就不会有任何危险。因为戈热莱很想知道那些情况。您说,我应该在这之前走吗?”
拉乌尔感觉到她放了心。这时候爵又连连向他发问,于是他说:
“惨案是怎么发生的?先生,您看,为了达到目的,我走的路与我让您走的路截然相反。是啊,我的思考出自于一个相反的出发点。我所以说也许没有抢劫项链的强盗,是因为我一开始就推测也许没有杀人凶手。而我所以作这种假设,是因为如果有杀人凶手,大家不可能看不到。光天化日之下,当着四十个人的面杀人,不可能逃过众人的眼睛。若是开枪杀的,应该听到枪响;若是棒子打的,应该看到棒子;若是石头击的,应该看到投石的动作。然而,什么也没见到,什么也没听到。这一来,就应该考虑,那次死亡,也许不是人为的,也就是说,不是由某人的意志造成的。”
侯爵问道:
“难道那次死亡是一次事故吗?”
“那次死亡是一次事故,因而是偶然造成的。偶然的出现是不受限制的,可能具有最异常最特别的形式。我从前卷入过一个冒险事件,那里面一个男人的名誉和财产取决于一份文件。那文件藏在一个高高的没有楼梯可上的塔顶上。有一天早上,有人看见塔楼每面墙上,都有一条极长的绳子,它中间揽在塔尖上,两头垂下来。我发现那绳子是从一个热气球上扔下来的。原来夜里有一只热气球从那里飘过。球上的乘客为了减轻重量,就把球上带的器材扔下来,正好落在塔上,这样就给某些人提供了一个十分方便的攀登办法。当然这是奇迹。但世界是由无数事物组合而成的,这就使得大自然每时每刻都产生出成千上万个奇迹。”
“因此……?”
“因此,伊丽莎白·奥尔南的死是由一个物理现象引起的。这个物理现象十分常见,但是置人于死地的后果却是极为少有。我作出这种假设是在听到瓦尔泰克斯指控羊倌加西龙之后。他说伊丽莎白·奥尔南是被加西尤用投石器掷石子击死的。我却认为加西尤可能不在现场,而伊丽莎白·奥尔南却是被石子击死的。而且我认为这是唯一说得通的解释。”
“是从天上扔下来的石子吧?”侯爵不无讽刺意味地说。
“为什么不是呢?”
“算了吧!是谁扔的呢,那块石子?”
“亲爱的先生,我刚才告诉您了,是英仙座!”
侯爵好话央求道:
“我求求您,说正经的吧。”
“可我正经得很。”拉乌尔肯定道,“而且我说话极有分寸,并不是以假设,而是以无可争辩的事实为依据。每天,有成百万上千万这样的石头,如火流星、陨石、陨星、解体的行星碎片等等,以极高的速度穿过太空,进入大气层时发热燃烧,落到地球上。每天,这样的石子有好多吨。这样的石子人们拾到几百万块,大大小小各种形状都有。只要其中一枚,出于可怕但可能的,而且已被证实的偶然,击中一个人,就会引起死亡,无缘无故,有时不可思议的死亡。这种……”
拉乌尔停顿一下,又说:
“这种陨石雨虽然一年到头都有,但在一些固定的时期尤为经常、密集。最著名的就是八月份,确切地说八月九日至十四日这段时间的陨石雨。它似乎来自英仙座。英仙座流星群就是得名于此。它指的就是八月这段时间的流星群。我戏称英仙座是杀人凶手,原因也在这里。”
拉乌尔不给侯爵质疑和提出异议的时间,马上接着说:
“我手下一个忠诚能干的人,四天前的夜里翻过围墙缺口,来到废墟,一早就在这土丘周围寻找。我本人昨天和今天早上也来这里寻找。”
“找着了。”
“对。”
拉乌尔拿出一颗核桃大小的圆石子,上面凹凸不平,坑坑洼洼,不过棱角都被高温烧平了,在表面留下一层黑亮的釉质。
拉乌尔刚刚停住话,又说开了:
“这颗陨石,我相信最初调查的警察也看见了,只是他们没有留心。因为他们找的是枪弹或者某种人造的投掷物。在我看来,这颗陨石在这儿无可争议地证明了事实。我还有别的证据。首先,是惨案发生的日子。八月十三日,正处在地球从英仙座流星群下经过的时期。而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个日子是我首先想到的一点理由。
“其次,我有无可否认的证据。它不但是合情合理的,而且是合乎科学原理的证据。昨天,我把这块石头带到维希,送到一家化学与生物学实验室。科学家在表层发现了碳化的人体组织碎片……是的,人体皮肉的碎片,一个活人身上的细胞。它们一接触燃烧的陨石就碳化了,紧紧地附着在石头表面,岁月的流逝也未能将它们销蚀。这些提取物保存在化学家那儿。他将写成一份正式报告,交给您,德·埃勒蒙先生,也交给戈热莱先生,如果他感兴趣的话。”
拉乌尔朝戈热莱先生转过身:
“再说,这个案子,司法当局已经搁置十五年了,也不会再捡起来。戈热莱先生可能注意到有些巧合,并发现您在其中也起过一些作用。他没有别的证据,只有瓦尔泰克斯交给他的假证据。在这样一个案件里,他表现得那样可怜,他也不敢坚持办下去。对吗,戈热莱先生?”
拉乌尔完全转过身,面对着侦探,似乎突然一下看见了他,对他说:
“老伙计,你说怎么样?我的解释,你觉得站得住脚吗?是否符合事实?没有抢劫,没有谋杀。这么一来,什么,你起不了任何作用了?司法当局……警察……都成了摆设了?你们陷在这个案子里,摸呀滚呀,理头绪,找弹头没找到,把那些珍贵的项链扔在那儿不管,就当它们是一些石头串起来的似的……然后你们昂首挺胸,面含微笑,完成了差使,心安理得地走了。而我这样一个小人物,头脑虽简单,人却很热心,居然把这个案子拿下来了。再见吧,胖伙计。请向戈热莱夫人问好。把这件事说给她听。她听了会开心的,也会更加敬佩我。你应该帮我做这事。”
戈热莱缓缓地举起手,重重地拍在拉乌尔的肩膀上。拉乌尔似乎大吃一惊,叫道:
“咹?你要干什么?你就这样把我逮住了。好家伙,你真有胆子!怎么,我帮你解决了难题,你却要拿手铐来感谢我?……如果你面前的不是一位绅士,而是一个大盗,你又会干出什么事儿来呢?”
戈热莱一直咬紧牙关,越来越装出控制全局的大人物派头,对旁的事不闻不同,不屑一顾,对于别人会怎么想怎么说,也一概不管。拉乌尔爱饶舌就让他饶舌好了……再说这是多便宜的事!拉乌尔的话,戈热莱大可利用,可以记下他透露的情况,对他的论据作出判断取舍,只用在脑子里来一番加工,就成了自己的东西。
最后,他捏住一只金属大口哨,不慌不忙地送到嘴边,吹出一声尖厉的的啸叫。哨音碰到周围的山岩,纷纷发出回音,在山谷间久久地回荡。
拉乌尔面露惊愕之色。
“这么说是来真的?”
戈热莱傲慢地冷笑道:
“你想来真的?”
“又来规规矩矩地打一场?”
“对。不过这一次我时间充裕,作了准备。伙计,从昨天起,我就开始监视庄园。今天一早,我就知道你潜藏在里面。城堡的所有入口,左右两边通往废墟,连接陡峭岬角的围墙,我都派人把守。乡警队,巴黎来的侦探,本地警察局的人马,都守在这里。”
入口塔楼的铃声响了。
戈热莱宣布:
“第一次冲击开始了。等这队人马一进城堡,我就吹响第二声哨子,发动进攻。你要企图逃跑,警察就会把你像狗一样乱枪打死。命令是毫不含糊的。”
侯爵插话道:
“侦探先生,没有我的准许,那些人不能进我的城堡。这位先生与我有约。他是我的客人。他帮了我的忙。门是不会开的。再说,钥匙在我这里。”
“侯爵先生,他们会破门而入的!”
“用什么破?羊角撞锤吗?斧头吗?”拉乌尔冷笑道,“天黑之前你完不了事。等他们进来,还到哪儿去找我?”
“用炸药!”戈热莱吼道。
“莫非你口袋里就装了?”
拉乌尔把他拉到一边。
“戈热莱,听我说两句。根据我这一个钟头来的表现,我本指望我们可以像两个好伙伴,手挽手从这里走出去。既然你不肯,那我就求你放弃进攻方案,不要毁坏这些有历史价值的大门,也不要当着一位女士的面侮辱我。我是极希望得到她的尊重的。”
戈热莱拿眼角瞟着他。
“你在嘲弄我?”
拉乌尔大惑不解。
“戈热莱,我没有嘲弄你。只不过,我希望你考虑一下战斗的后果。”
“我全考虑过了。”
“但漏了一条!”
“哪一条?”
“你若执迷不悟,那好,过两个月……”
“过两个月?”
“我将带佐佐特出门游玩半个月。”
戈热莱身子一震,一脸气得通红,低声朝他叫道:
“那我首先宰了你!”
“那就来吧。”拉乌尔快活地叫道。
他又对让·德·埃勒蒙说:
“先生,我求求您,陪戈热莱先生走一趟,叫人把城堡的大门全部打开。我向您保证,一滴血也不会流,一切都会和和平平,体体面面地解决——是绅士之间打交道。”
拉乌尔对让·德·埃勒蒙很有影响。于是他就接受了这样一个解决办法。其实,这个办法也使他摆脱了困境。
“你来吗,昂托尼娜?”他边走边问。
戈热莱要求道:
“你也来,拉乌尔。”
“不,我留在这儿。”
“你也许指望趁我去那边时开溜吧?”
“戈热莱,你得碰一碰这个运气。”
“那么,我也留下……我紧盯着你。”
“那好,我就像上次那样,把你捆起来,堵住嘴巴。由你选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
“在被捕之前,吸最后一支烟。”
戈热莱有点犹豫。不过他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一切都预见到了。对手决不可能逃走。于是他追上了德·埃勒蒙侯爵。
昂托尼娜想跟他们走,可是没有力气。她一脸苍白,表明她内心极为不安。甚至她嘴唇上那微笑的形状也不见了。
“小姐,您怎么啦?”拉乌尔温和地问道。
她绝望地恳求他:
“您到什么地方躲一躲吧……这里应该有一些安全可靠的隐蔽所。”
“为什么要躲?”
“怎么?他们要抓您!”
“别想。我就要离开。”
“可是没有出口。”
“这理由不能阻止我离开。”
“他们会杀了您。”
“您为这事担心,是吗?假如从前有一天在这城堡里对您非礼过的人遭遇不幸,您会觉得遗憾,是吧?不……您别回答……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只有几分钟……可我有许多话要跟您说!……”
拉乌尔没有碰她,她下意识地让他领着稍稍走远了一点,走到花园里任何地方都看不到的位置。在从前的主塔残留的一大面墙和一大堆残砖碎石之间,有一块空地,大约有十米宽,当头用石头垒着一道矮墙。下面便是悬崖绝壁。那形状就像一间单独的房子。宽大的窗子朝向一片神奇的起伏不平的原野,窗子下边是万丈深渊,奔腾着湍急的江流……
这时昂托尼娜开口说话,声音平静了一点儿:
“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可我没那么害怕了……我希望替德·埃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