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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画画,或者等妈妈端出特意为他做的食物,乐呵呵地坐在边上,看他别吃边玩。
过一阵,张歆会出去一趟。一开始是利用小强午睡的时候,托给白大娘,自己赶着出去处理一下银票,再打听些消息。后来,白大娘问起是不是该过一阵带小强去谢二老爷家让祖母和父亲看看。小强也大了些,天气也暖和了,张歆便从善如流地带了小强出门。那条少人知的小巷,充当了化妆室和更衣室。张歆和小强常在那里改头换面。
段家奶奶几个月不露面,失踪的消息渐渐压不住。段府对外的说法是得到对头意图掳走他们母子,逼段大爷就范,段奶奶情急中带着孩子出门避难,不料中途迷路走失。然而,几个月过去,段大爷扫清对头,收编对方势力,稳坐盐帮老大,段奶奶还是毫无消息。
渐渐地,城里有了其他说法。其中之一是:段奶奶母子已被段大爷害了,焚尸灭迹。据说是因为谢家一位小姐同段大爷勾搭成奸,在少爷百日宴那天,同段奶奶说要嫁段大爷为贵妾。段奶奶同段大爷吵闹,被段大爷失手给杀了。
这消息还是白大爷在外面听说了,回来讲给白大娘。白大娘告诉张歆的。
段世昌是真的要娶二房了,却不是谢青鸾,而是一位姓钱的小姐。钱小姐的父亲是位晋商,与段世昌有生意来往,主动提出将庶出的一个女儿,给段世昌做二房,好加强两边的关系。钱老爷钱小姐着眼的当然不是二房。段家奶奶与少爷失踪日久,毫无音信,二房生下儿子,离正室夫人的位置就只有小半步。
眼看段世昌善后工作做得很好,张歆放心了。前途会有艰险,但至少没人通缉捉拿。
山东来信,那边事了,陈家中秋后就会回扬州。
所谓丈夫婆婆,甚至谢二老爷家的人,始终不露面,憨厚的白家夫妇也开始狐疑起来。
张歆知道,该走了!天气转凉,怕冷的她也该往暖和的地方搬迁。
她编了一番说辞,说丈夫要以平妻之礼娶进新人,她苦求无效,还被婆婆丈夫记恨,只好往南京托庇于义母和表哥,路上不熟,还求白大爷送她一程。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白家夫妇对张歆和小强都很喜欢,怀疑不满倒是对她口中的“丈夫婆婆”多些,听说他们要走,还有些舍不得,却也知道不论怎样,张歆都不适合常住下去。
白大爷陪着自家爷行商,走过不少地方,南京也去过几遭,认得一个可靠的船家,先去说定了。
到得码头,张歆一下轿,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重阳,心里一惊,连忙把小强搂得紧些,拉起斗篷,垂首跟在白大爷身后,往船上走。
段世昌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只是张歆走得太巧妙,让他们寻不到一点有用的线索,寻不到方向,只好时常派人在附近几个码头车行打听着。张歆可能以不同面貌示人,也给寻找带来难度,只能盯着差不多大的孩子查。
重阳注意到的先是小强,悄悄寻了那船家打听。
船家答说:“老的是金鱼巷陈家的管家,姓白。他家是山东人,用过几次我的船。女的是谢家哪位老爷的亲戚,北方口音,带孩子往南京去探亲,和老白认识,同他搭伴。”
听说是北方人,谢家亲戚,隐约听得那女子声音比奶奶低沉,重阳便不再怀疑。
看见重阳走开,张歆终于松了口气。
船家解锚启航,船离开岸边。望着渐渐远行的城郭,张歆心中说道:别了,扬州!
一年后
,扬州城。
重阳不等马匹停稳,就跳了下来,一阵风似地冲进了段府。
这日,正好段世昌少有地在家中同女儿妾室一起吃午饭。英儿仍是唯一的小主人,坐在段世昌左手。钱氏坐在段世昌右手。仙儿兰香轻雪只能站着侍候。
段世昌看着轻雪说:“你是有身子的人了,别累着,坐吧。”
钱氏连忙命人加椅子添碗筷。轻雪福了一福,告了个罪,坐下,嘴角微微翘了翘。
钱氏看了个正着,想想自己一直没有动静的肚子,心头一阵苦涩。原以为自己年轻身体好,能很快有孕,正室久无消息,凶多吉少,嫡长子生死不明,只要自己生下儿子,有父兄帮忙,就算不能马上扶正,也是这府里当之无愧的女主人。从前,周氏尚且苦熬了三年,她是庶女,从小就学会了低头服小,自然也熬得住。却不想被两个外室抢在了前面。
玉婕带着小强出走。段世昌虽存着希望,有朝一日把他们母子找回来,尤其玉婕承诺过会送小强回来,可眼前仍是无后,再想想不止一人预言他有两个庶子,便顺水推舟地纳了钱氏,也在另外几人身上下功夫。
不到一年,海棠轻雪相继怀孕。段世昌自是要让他的儿子出生在自己的府中,便要接她二人入府。轻雪乖乖搬了进来。海棠却借口手头还有段世昌交待的事情没办完,拖着不愿搬。想着有她母亲照顾,段世昌就容她再拖一阵。
失去小强,段世昌对眼前的唯一骨肉英儿,上心了不少。英儿这两年在紫薇的照顾和教育下,身体好了些,乖巧有礼,容貌又好,讨人喜欢。
钱氏曾提出要抚养英儿,却被段世昌否决,说英儿有紫薇照料就够了,她要管家,要应酬,就不必再为英儿操心。
说到管家,钱氏也是一肚子苦水。身为府里身份最高的女子,她的权利,怕还不如紫薇。紫薇掌着涵院钥匙,管着奶奶的嫁妆和产业,又管着大小姐的日常生活,还同管家管事交好。虽把日常事务交了出来,钱氏很多地方仍要按照她的惯例办,还要担心被人抱怨不如紫薇管得好。
钱氏冷眼瞧着紫薇在段世昌眼中不同于一般丫头,贤惠地提了两次,让段世昌把紫薇收房,给个名分。段世昌不置可否,过了些日子,却把紫薇配给了七夕。紫薇变成管家娘子,不是钱氏想看到的,却也无法改变。
一个小丫头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大爷,大管家回来了,说是有要事禀告。”
段世昌耳力不错,方才就听见重阳的脚步匆忙急促。重阳跟了他多年,见过大风大浪,若非情况紧急,不会这么沉不住气。
段世昌放下筷子,大步出门。屋内的女人们悄悄伸长耳朵,隐约听见大管家提到“奶奶少爷”,不由都是脸色一变。正房奶奶有消息了?死了,还是活着?找到了?要回来了?
进了书房,不等段世昌发话,重阳扑通跪了下去:“大爷,小的无能,有眼无珠,竟让奶奶在眼皮底下离开了扬州。”
原来,陈家最近遇到一点麻烦,麻烦并不大,可是在扬州举目无亲,认识的朋友都帮不上忙。白大娘一直记挂着张歆和小强,想知道他们的消息,倒是被她想到一个人——“张平”。张平虽然只是个伙计,可常家有钱有势,说不定出动个管事就能把事情摆平。
没有别的法子,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陈大爷让老白去常家铺子找人,试试看。
常家确实有个伙计张平,还是南京那边的一个管事,可巧这几天到了扬州。老白一见这个身材矮胖,相貌平庸的张平就愣了,非说他不是张平。掌柜的看老白老实憨厚,不像个说谎的,连忙把他请到里头细说缘由。起初还担心有人冒充常家伙计在外行骗,听他说起租房子,听到一个少妇带着一个几个月大的男孩,便想到另一件事上。
这掌柜的是白芍的姑父,那张平是黄芪的堂姐夫。他两个对段家奶奶失踪的真相,比旁人知道得多些,也知道段大爷一直在暗中寻找,却毫无头绪。他两个一边留住老白,一边往常府和段府报信。
报信的人半道上遇到重阳。重阳这一年里似是而非的消息听得多了,空欢喜了几场,去的时候并没抱多大指望,随口问了几句,竟越听越是。除了口音不对以外,年纪容貌都相像,时间接得上,孩子的名字更是一模一样。
看着老白也觉得面熟,好半天想起来去年这时在码头上见过,待听说那次正是送那母子俩去南京,重阳惊得懵了。
下面怎么办,重阳做不了主,一面交待掌柜等人稳住老白,不可走漏消息,一面急赶回来报告大爷。
段世昌沉吟片刻,叫来七夕核实了两个日子。“张平”去陈家下定租房那日,奶奶去了白衣庵。“张歆”和“小强”,正是奶奶在庄子失踪那日的中午,来到陈家。不需要再确认什么,他已经可以肯定“张歆”就是玉婕,“小强”就是他的儿子小强。
至于玉婕何时能把官话说得那么好,他甚至没想要问。玉婕已经给他太多的惊奇和意外,实在不多这一件。
她思虑周全,早早为自己安排下落脚处,巧妙脱身,不留痕迹,害得他担心害怕,苦寻无获。她编造的身世和境遇,半真半假,破绽百出,却能取信于人,轻而易举地取得了白氏夫妇的信任。那几个月,她在扬州城里怕也没少走动,却丝毫没有惊动他的势力和耳目。等到尘埃落下,人们不再关心她的失踪,甚至不认为她还活着,她才从容离开,远走他乡。
他该恨,她走得毫无留念,从容设计,留给他一个烂摊子。他该佩服,没想到世上还有这般聪明的女子,还是他的妻。他该悔,不该看轻她,不该薄待她,以致她因怨生恨,一走了之。他也可以略略放心,有这般心思手段,她当能保全自己和孩子。
一想到曾与奶奶失之交臂,重阳就悔恨不已,眼见大爷沉吟不语,提议道:“既知道奶奶去了南京,我这就往南京打听。”
“南京是要去的。然而去了南京,还是没有头绪。那个姓白的不是说在码头帮她叫了辆车,就再没见过她?也不知她所谓亲戚住在哪里?”突然,段世昌想到玉婕手上握着一件要紧东西。也许,她还在南京,也许,她会在南京留下痕迹。
“七夕,你这就去南京,留心常家在那边的几个老掌柜老管事的动静。我去常府,同四爷商议。重阳,你去见姓陈的,告诉他,他的事包在我身上,以后有什么都可来找我。我只要那白氏夫妻。”
差不多在重阳赶回段府向段世昌报信的同时,松江城东大街一处巷子口,几位年轻公子正为请客吃饭的事纠缠不休,拉拉扯扯。
“李兄,你太不够意思。程启兄好容易来一趟,你好好请一顿饭是应该的。怎能为了省几个钱,就要拉大伙儿去这小巷里的小食肆将就?”
“是啊,是啊,李兄家大业大,程启兄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好容易来一趟。你既说请客,就不该小气。”
“谁说我小气?你们这群蠢货,眼睛就盯着招牌,哪里懂得真正的美食?我要带你们去的这家食肆,开张不久,名气不显,那厨艺可是一点不含糊。这附近谁个不知?你们闻闻,在这里就能闻见他家的肉香。”那位李公子陶醉地深吸几口气,口水差点从嘴角滴下来,拉着“程启兄”就要往巷子里走:“快点,快点,去晚了连剩汤都没有。”
程公子是个无可无不可的好脾气,并不在乎这顿饭。
另外几位却是不依:“这边是什么地方?再怎么好也是给穷人吃的,李兄难得请客,总得在几个大饭庄里挑一个。”
李公子才不理这些跟着蹭饭,借机敲竹杠的,口口声声“俗物”“蠢材”,就要撇下他们,拉着主客自去觅食。
那几位跟了一路,缠了许久,肚子真是饿了,哪容他走。
这几个都是松江人,平日也都有些头脸,大街上拉拉扯扯,引得过路人指指点点,竟也丝毫不以为耻。反倒是外乡人程启,面红耳赤,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幸而他面皮黝黑,脸红也不容易被人看出。
眼见两个女子,手提菜篮,在街边站住,静静看他们争执,程启终于忍不住,挤进去拉住两边人,恳求:“今日我请客,几位想去哪个饭庄?”
“你请?好啊,去——”“不,去——,他家鹅掌做得好。”……竟没一个想到不该让远客请客。
李公子刚要张口,程启忙堵上一句话:“今日晚了,改日李兄早些带我过来这边,尝尝你说的炖肉和小菜。”
李公子一想,有理!今日是晚了,怕是只剩锅底,弄不好又得同要饭的抢食。平时,同要饭的抢也没关系,这程启兄脸皮薄,倒是不好让他也那样。
一行人走开,让出了巷子口,张歆和穗娘有些好笑地朝家走去。
“那位李公子,就是上回来晚了,抢正要施给乞儿们的肉汤和馒头,丢了五两银子让乞儿们自去买东西吃的那位。过几天就会到我们店里吃一顿。还想把顾爷请到他家作厨子。”
张歆漫笑着答应:“倒是个有趣的。”
其实,方才张歆的注意都放在了那位黑脸膛的外乡人身上。穗娘听不出来,她却知道,他是闽南人。看着像个商人,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