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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雕刻点什么。
阿公见他有兴趣,把他送到相识的木匠那里做学徒。学了两年,阿松被前些日子被打发回来。不是因为惹是生非,不好好做活,而是师傅不满他不把心思用在正经木匠活计。见他喜欢刻东西,让他去做雕刻的细活,他又不严格按图案刻,喜欢自己发挥。
阿兔悄悄告诉张歆,木匠师傅不是真不要阿松了,只是想要挫折他一下,让他定定心,以后老实做活。
不过,阿松也许还没开窍,并不体谅师傅的用心:“师傅要我按那些图雕刻,可有些图又呆又丑,明明改一下比较漂亮。师傅就是不答应。不做木匠,帮阿公阿爹种地也很好啊。”
转天,张歆买来一堆白萝卜胡萝卜塞给阿松:“刻木头太慢,你刻萝卜吧,把你会刻想刻的东西都刻出来看看。萝卜用完了,我再去买。刻坏了也没关系,还可以做菜吃。”
萝卜是比木头容易刻,可毕竟材质差太多。阿松报废了两筐萝卜,才找到感觉。
连着三四天,午饭晚饭都是萝卜,拌萝卜,炖萝卜,炒萝卜。院子里还晒了三匾腌萝卜。晚上也是闻着萝卜味入睡。
看见阿松刀下诞生的各式花鸟鱼虫兽,大人孩子都忘自己满身的萝卜味儿,一次次欢呼惊叹后,提要求:“阿松,刻个这个吧,刻个那个吧。”
刻萝卜是比刻木头快,材料便宜,刻坏了还可以吃。有阿姨纵容,阿松没有心理负担,几天里过足了创作瘾,恍过神来发现两个妹妹在跟着穗娘学厨,一边帮忙为寿筵做准备。更小的弟弟妹妹也在做事。阿姨自己更是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只有他,不务正业,这些天光顾着刻萝卜玩了。
“阿姨,我也会做事,你让我帮忙呀。”
“刻萝卜,就是叫你做事啊。你做得很好么!对了,阿松,你用萝卜雕个孔雀再雕个鹤吧。”
听说自己刻萝卜就是做事,阿松心里好过一些,挠挠头:“阿姨,孔雀什么样?”他没见过啊。
张歆想了想,比划着说:“孔雀和凤也差不多,你照着鸡来雕刻,瘦一点,头上这样,尾巴——孔雀尾巴很大,不过你不必全刻出来,刻个尾巴尖,有点意思就好了。”
冷暖
还是那几道菜,有了阿松雕刻的萝卜点缀,换个菜名,立刻上了不止一个档次。
“卤水拼盘”摇身一变成了“孔雀开屏”。往盘中加近几样色彩鲜明的泡制蔬菜,白孔雀就有了彩色的尾羽。
原先被从菜单上划掉的松子炒虾仁,又被捡回来,与切合时令的咸年糕凑做一盘,中间摆上一只头顶点了一点红的萝卜鹤,唤作“松鹤延年”。
被请来鉴定的程启,薛伯,还有潘氏,叹为观止,直夸张歆好心思,阿松好技艺,真正雅俗共赏,热闹吉利,好口彩!
几个人都愿意保密,把这作为绝密武器,寿筵当天给老寿星和宾客们一个绝大惊喜。
人多是得陇望蜀,张歆也不例外。有了萝卜雕花,又想起瓜皮上刻花样字样的冬瓜盅西瓜盅南瓜盅,问阿松有没有可能做到。
阿松愣了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阿姨,我没读过书,阿公阿爹教,认得几个字,天地人君亲师日月星大中小什么的,还不大会写。嗯,我试试,说不定可以用瓜也可以雕刻点什么东西出来。”
“算了,还是刻萝卜吧。”看样子阿松喜欢刻立体的东西,想着雕刻瓜皮是充作别致的盛器,可不是想过万圣节。
阿松不忍见阿姨失望,想了想说:“大姨爹应该可以。阿明表哥应该也可以。”
“阿霞姐家里不是做石匠的么?”阿霞嫁得远,丈夫前些年被石头砸坏脚掌,行动不便,孩子大了,也要谋生做事。张歆回来日子不长,还没见过阿霞的家人,听说阿霞嫁的是石匠,立刻想到嘴巴里的石球能转动的石狮子。
“是啊。大姨夫和阿明表哥接的活很多墓碑。在石头上刻字,和刻瓜皮应该差不多吧。”阿松从自己的经验出发,猜测说。
这个?差得好像有点远。早两三个月,这些瓜易得,也便宜。这时节,不拘哪一种,要找到足够的瓜给伙计练手,再供宴席上用,不是容易的事。
张歆脑筋一转,画了个南瓜盅样子交给程启送去德化定制。
要说程启的生意关系,真是有用!程启往南洋走私的东西主要有两样:茶叶和瓷器。茶叶有他外祖家在,不用操心。他弟弟的主要责任就是在德化收购及定制瓷器,在德化那边有几家关系密切的窑。给酒楼定制几批餐饮器具,不过顺便的事。
就是张歆要的样子花色挺与众不同的,每次程启都得费一番口舌同他弟弟说明白,他弟弟再亲自跑一趟德化,掰开了,揉碎了,仔细说给工匠们听。不过,程启觉得花这些功夫值得。
憨厚的表面下,程启有着敏锐的生意头脑,直觉着张歆设计的某些与众不同的碗碟在南洋和西洋人那里,会比传统式样更受欢迎,更好卖,每一次都让弟弟按三到四倍的数量订货。订单大,虽然费些手脚,工匠们也乐意花心思去琢磨。
张歆倘若知道这个,只怕更要把他划入奸商,加倍提防。
年底农活少,大的三个孩子突然都离了家,突然清静下来,阿彩想起阿霞儿子阿兴的病不知好了没有,就带了阿樟,提了自家做的年节食书,跑了一趟。
阿兴这场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急症,硬挺说不定也能挺过去,若不好好调养一番,断了根,弄不好就转成慢性痼疾。还多亏了张歆塞的那些钱和那番话,使得阿霞把经济上的考虑放到一边,认真对待起来。
阿彩见到的阿兴又是活蹦乱跳,因为这一阵汤药调养,营养也有所加强,脸色还比从前好了不少。阿霞仍不敢怠慢,坚持要他按大夫的吩咐,吃完这回的药,再去看大夫复诊,确认无事了才行。
阿霞公婆都已去世,兄弟虽然分家,各过各的,仍住在一处,一个大门进出。夫家嫂子们眼见阿霞换了一番作派,突然有钱了,舍得吃,舍得买药,都有些眼热。得知是阿霞娘家妹子拿了钱给阿兴治病,没几天又听说她这妹子在泉州城里开着一间大酒楼,来往的都是官府富商的家眷,脸上就有些不自在,接着,就对他们这一房热络起来,话里话外地打听张歆的情况。
阿霞嫁过来三十年,因为是最小的媳妇,嫁妆又薄,娘家又穷,还没有亲兄弟,丈夫又是老实巴交沉默寡言的性子,生了七个孩子,分家前,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给一大家子做饭,公婆最后几年病卧在床,几乎都是她伺候的,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也没在两个嫂子的半句好话,落下半点体面。遇到利益分配,他们这一房也是注定吃亏。到头来,还是张歆,她的体面她的钱,为他们赢得了自家兄嫂的重视。
原来,哥哥嫂子也是会陪着笑脸同他们说话的!阿霞和丈夫旺和心里都有点不是滋味,到底本性忠厚,撂不下冷脸,吐不出恶言,还要管着自家孩子不可对长辈不礼貌。兄嫂们对张歆的好奇和打探,他们却是无法满足。
阿彩这回探望长姐,遭遇从未有过的热情接待。阿霞和旺和都被挤到一边,旺和的两个嫂子抢着拉她说话,还拿出自家舍不得吃喝的茶叶和糖果招待她和阿樟。
待她们开始打听张歆的家底和生意,阿彩的讶异终于找到了答案。
虽然都是在陈林氏的教导下长大,阿彩的性格有亲生父母的遗传,陈林氏对她也不象对阿霞那么严厉,夫家的人际关系生活也要轻松自在不少,所以,阿彩多了几分机灵,还有偶尔的促狭。
想明白旺和嫂子态度变化的原因,阿彩一边声称不了解妹妹的家底,而且这个妹妹姓张,她的钱也姓张,与陈家无关,与她们姐妹更加无关,一边又透露出张歆正在为她义母同知老夫人预备寿筵,刚买下几十亩地也没空去看。反正这些事,她们若有心打听,晚些日子也能知道。
旺和的两个嫂子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不知盘算什么。
阿彩也不理她们,转向姐姐姐夫:“阿玉呢?怎么还在做工?一般东家,没有特别的事,这时节都该放工人回家准备过年了。”
阿玉做工的地方就在离家三里的镇上。是旺和二嫂介绍的,在她女婿家的针线铺子做帮工。虽说是堂姐堂姐夫的铺子,阿玉可没有因为这层关系得到半点照顾。做伯母和堂姐的口口声声看在自家人的份上,才把这份工留给她,去学手艺,还计较什么工钱。阿玉在那边,不但要做铺子里的活,还时不常被堂姐叫去帮厨帮佣,工作比别人只多不少,工钱比别人只少不多。旺和阿霞在家还要时不时听二嫂念叨,好像三房欠了她们母女多大的人情。
阿彩只听到了几次,都不痛快,劝姐姐给阿玉换一份工。旺和阿霞心里不是不明白,却想着这份工离家近,到底是亲戚家,放心些,阿玉年轻,多做点活,哪怕受点委屈,早些懂得人事,也不是坏事。要另找一份合适的工作,也不容易。
有了张歆的邀请,阿彩很乐意替姐姐和外甥女吐出一口恶气:“阿妹酒楼还少几个可靠人手,叫阿玉把手头的工辞了,过完年,去帮她。要我说,也别等年后,余家寿筵排场大,眼下正是阿妹最忙最缺人的时候。我家阿松阿兔阿云都过去帮阿姨了。家里要是不缺她做事,阿玉今天就同我走吧。过几天,忙完寿筵,就回来了,也可借机见见世面。阿玉在她堂姐家做工不是?也不是外人,还会硬扣着她一年的工钱,不放人?她二姆,你说是不是?”
阿玉堂姐还真是扣着阿玉一年的工钱,非要她干到大年三十下午,全家年夜饭上桌了,才放她回家,不然就不给工钱。
旺和二嫂被阿彩用话套住,不知如何对应,只得哼唧道:“是呀,都是亲戚,自家人不要为难——”
“就知道二姆最明事理,养出来的女儿也不会差。”阿彩截住她的话,指挥阿兴:“你和阿樟跑一趟,同阿玉说明白,叫她马上回来。她的工钱,回头二姆会帮她去拿。”
阿兴这些天被拘着养病,精力正无处发泄,连忙应了一声,同阿樟拉着手跑出门。
离家虽近,阿玉回家的机会却不多,还是从别人那里听说二外公在外面留下的小姨回来认祖。前些日子,听说弟弟病了,阿玉求了半天,才得堂姐允许匆匆回家呆了不到一个时辰。上头四个兄姐都没了,阿玉很怕又会失去最小的弟弟,本想求堂姐先支了工钱,好给弟弟看病买药,实在不能支,就请堂姐先借点钱给她,等她拿到工钱再还。
堂姐不但不肯,还说了一堆难听的。还好,小姨听说阿兴病了,愣是塞了二十两给母亲,让好好给阿兴治病。一样是亲人,说起来堂姐还近一些,阿玉原本念着小时候堂姐带过她,对她不错,觉得堂姐出嫁前在家得宠,如今嫁人做媳妇也不容易,很多事都忍了,能帮她就帮她。经过上次借钱不给,这回又扣着她工钱不肯给,阿玉的心肠冷了,原就想做完今年不做了。随便另外找一份工,都比在亲戚家,被自己姐姐不当人看要强吧?
听说阿姨传话小姨叫她去,阿兔阿云都已经在小姨那里帮忙,阿玉欢喜地跳起来:“我去,我去!”
她堂姐冲出来:“阿玉,你去哪里?年糕还没蒸好呢。你敢走?不要工钱了?”
阿兴一直讨厌两个势利眼欺负人的伯母,更恨这个利用欺负他姐姐的堂姐,见阿玉似乎被钳制住,犹豫起来,连忙给阿樟使个眼色。
两人走上前,一人搀住阿玉一只胳膊,拉着她往外跑,丢下几句话:“阿姐,蒸年糕是你做媳妇该做的事情啊。年糕要自己家里人做的,吃了才会吉利。阿玉姐,没关系,你二姆讲了,她会替你来拿工钱,不会让这女人难为你。”
一路上,阿樟兴致勃勃地对表哥表姐讲小姨多么亲切,小羊妹妹多么漂亮,小强弟弟多么好玩。他哥哥姐姐都去了,小姨那边现在多么热闹。
不但阿玉心向往之,恨不得一步跨到泉州,就连阿兴都动心了:“阿松哥可以帮忙,我也可以啊。”
阿玉断然否决:“不行!小姨叫你好好养病。你现在过去,小姨还要分心照看你。”
阿樟自己没去成,巴不得多个难兄,连忙附和:“对啊,对啊,小姨没叫你去呀。”
阿彩知道姐姐姐夫的性子,哪怕就是半天一夜的,倘若大房二房弄出什么名堂,怕是挡不住,看见阿玉回来,立刻站起身说:“时候不早,该回家了。”
阿霞也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因为二婶改嫁的影响,幼时活泼的阿彩变得不爱说话,很多时候闷头做事,最怕与人冲突,表面看,是个懦弱怕事的。可事实上,阿彩心里极有主意,待人处事都比自己高明。从小,很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