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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长大了,做工挣钱了,有时候是不是也该买点东西,孝敬爹娘和外婆?过年时候,是不是也该给侄儿压岁钱?”阿霞长子阿明已经娶妻,有了一个儿子。
阿兴一听有理,大力点头:“对啊,我还要给阿姐添妆。”小姨果然聪明,想得周到。
阿兴是小儿子,又是在失去了几个儿女后出生的,旺和阿霞未免有些娇养,原本没打算让他出去做工,而是打算再过个一年,让他跟着学做石匠。不过,做石匠辛苦,现有的活也不多,旺和阿明两个做得过来,也不另外的帮手。想想阿松跟了张歆一阵,就找到一条更好的道路,旺和阿霞也愿意让阿兴跟着张歆去试试。
张歆一下子用了这么多个外甥和甥女,陈林氏感觉有些不妥,可张歆说让阿兴做工还钱,又合她的主张。毕竟隔了一代,陈林氏对外孙外孙女不象对女儿们那么严厉,想想这些孩子要出去做工,好的工作机会也难得,心一软,就没反对,只叮嘱张歆不要太宠太娇纵他们,不能给他们搞特殊化,又教训几个孩子:“不要以为那是你们小姨的生意,你们去了就是少爷小姐。你们小姨还是替别家管生意的呢。你们要好好帮忙,好好学手艺。要是我听见你们不好好做事,先替小姨把你们赶回家。”
陈林氏极有权威,几个孩子都乖乖站好,垂手听了,唯唯诺诺地答应。
张歆确实没给阿兴什么照顾。他年纪小,在家也不大做事,也不明白自己想做什么,张歆就让他先打杂,给的工钱也是最低一档。
酒楼不忙,张歆让小羊和青青留在家里,读书认字做女红。在酒楼帮忙是社会实践,这些才是两个女孩的正经功课。
张歆自己一多半的时间也呆在家里,给小羊和青青上课,想想酒楼往下发展的具体做法,考虑新房子该怎么盖。
张歆决定要搬出薛家,自己迟迟不着手看地看房。薛伯程启陈大少奶奶替她着急。薛伯薛婶不希望他们搬的太远。程启怕他们孤儿寡母,从薛伯家搬出来,换个地方被人欺负。陈大少奶奶则是把张歆当成准亲家,希望以后两家走动起来也能方便些。
他们是土著,渠道多,还真是很快有了眉目。离薛伯家不远,有一大块空地,城里一家大户买下准备盖别院,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动工,如今愿意分出一块卖给张歆。程启打听城里有意出卖的房子的情况,找到两处比较好的报告张歆知道。
张歆决定买下城里离酒楼两条街的一处房子,给顾实一家居住,阿松阿兴以及帮厨的仆佣跟着搬过去。就近,上班方便。
买下那块空地,盖个宅院,自己和孩子住。穗娘和甥女们跟着她住。
这个新房子,要有一个园子培植她需要的香料和试验田,要有两三个大的地窖。泉州热,不必考虑取暖,食材也容易腐坏。这时候也没有冰箱,只能修地窖。防火,防潮,舒适,方便,……,要设计一个合意的房子,不是件容易的事。
伤脑筋的事想得久了,不知为什么馋起甜食来。
这年头的甜点真没什么好吃的。寿筵上推出的百福饼,长寿酥,吉祥卷,如意糕,口味一新,很受客人欢迎,有人称百吃不厌。张歆自己早吃烦了。
这日,张歆坐在家里,把房子的事丢在一边,认真回忆了一下喜欢的甜食,找出几样以现有条件可以做的,开始试验。
第一想山寨的是驴打滚,可惜手头没有豆沙。
张歆转而山寨萨其马。面团揉得光滑,醒上一阵,切成面条,下油锅炸熟,拌糖,倒进深碗压紧,凉凉,切块。基础版的萨其马成了,张歆自己尝尝,觉得有点意思。小杨青青阿福都叫好吃。
小强不说话,左手一块,右手一块,刚把右手上的塞进嘴里,又伸进盘子,恨不得一下子拿两块走。
张歆不动声色地把小强的手挡开,把盘子从他面前拿走,听见青青问这新点心的名字,顺口回答:“萨其马。”
大的三个不解:“好奇怪的名字!同马有什么相干么?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张歆也觉得这个名字奇怪,依稀记得是旗人点心,也许满语里有什么意思。慢着!这时候后金人还在大小兴安岭满山追熊瞎子呢,她先来,先做了这点心,为什么要用满语的名字?转而说:“这款点心还没有名字,你们觉得叫什么好?”
三个孩子开动脑筋,思考起来。
小强把左手上的也送进嘴里,使劲伸手来抓盘子里的点心,够不着!半个身子趴到桌子上,还是够不着!
妈妈和姐姐越来越坏,不但不理解他,还经常给他出难题。小强不得不委曲求全,自力更生,可他个子小力量薄,在妈妈有意无意的为难下,自力更生的路也很艰难。
阿福抓耳挠腮,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来,放弃了,专心吃了起来,瞧见小强的样子,拿起一块递过去,半路上想起什么,歉然地笑笑,一回手塞进了自己的嘴巴。
小强气坏了,看见盘子里的点心迅速减少,也急了,一急憋出了一声:“面。”
第一声是憋出来的,第二声就顺多了:“面。”
在座几人都愣住了,盯着他看。阿福咽下嘴里的东西,惊讶地说:“小强,你说话了?”
小强眼里只有那盘点心:“面,面。”再往前伸点,快够着了。
小强的手碰到点心之前,整个人被面色不愉的妈妈拎了起来。
说话
张歆把小强拎到边上的屋子,放在桌上,低下头与他平视,表情声音冷硬:“在你心里,是妈妈亲,还是面条亲?”
儿子终于开口说话,第一声不是叫妈,居然是“面”,张歆脆弱的慈母心受到严重伤害,就忘了这完全是她自己逼出来的结果。
小强开始吃辅食,张歆正借住在山东人家里,并在学做面食。不知是不是从那时起,他对食物的偏好就产生了。小强喜欢吃面食,最喜欢面条,其次面饼,面片,最不济白馒头也可以。只要是面条,哪怕光面拌点酱油,都能高高兴兴吃上一大碗。米饭,除非用很香很浓的汤拌了,数上半天也数不完半碗。
到了泉州这很南的南方,有做得一手好面的干娘宠着,张歆也经常迁就他,这吃面不吃米的偏食毛病,越发厉害了。
张歆其实不是很在意小强在主食上偏好。米和面不都是碳水化合物?还有人说大米的营养不如面粉呢。只要小强吃足够的鱼肉,蔬菜,水果,营养充足而且均衡,就够了。
两岁多点的孩子,在意的东西有限。小强对面食的强烈热爱,正好可以作为“逼”他说话的切入点。
过年最重要的就是吃吃喝喝。过去的这个年,小强过得有点凄惨,就没吃过两顿可心的饭。只有初一在余家痛痛快快吃了一顿干娘做的面条,因为他妈没胆子去他干姥姥眼皮底下发展同盟军。
他妈当然也不敢让他阿婆知道自己在逼小强说话。初二那天,阿婆很想做点小强爱吃的。一是妈妈和姐姐不合作,二来口味习惯差得实在太远,结果,阿婆辛苦做了一桌菜,小强只能啃点心充饥。
过年,家里点心原本不少。在张歆的安排下,送的送,吃的吃,面点很快就没了,只剩下南边人过年爱吃的各种糯米点心。小强一点也不爱吃。
每回快到饭点,张歆都会笑咪咪地问儿子:“你想吃什么?告诉妈妈,妈妈给你做。”
见小强眨巴着眼不说话,张歆耐心引导:“你想吃面条是么?那你得告诉妈妈呀。你说了妈妈才知道,才好给你做。你不说,妈妈怎么知道呢?面——条,很难说吗?你至少得说个面字吧。”
小强憋啊憋啊,发出一声“啊”。
张歆失望地说:“你的啊是什么意思啊?随便是吗?那好吧,妈妈做什么,你吃什么。”上桌的东西绝对与面不沾边。
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这声“面”在小强的心里喉咙处酝酿发酵,终于在今天冲了出来。那个萨其马,不就是炸面条,甜面条?小强多少天没见到面条了,好容易吃到这香香酥酥的油炸面条,当然想抓住机会饱餐一顿,眼看都进了阿福肚子,能不急么?
憋了多少天的“面”终于说出口,可没捞到面条吃,倒惹来妈妈的臭脸。小强年纪虽小,却有几分机灵劲,明白这一关要是不能好好应付过去,后果很严重。
张歆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答,脸色更黑:“说,妈亲,还是面亲?”敢再说“面”,晚上把你丢面缸里睡觉,让你跟面亲去。
小强目前只说了一个字,也只有那个字顺口,差点脱口而出:“面。”还好忍住了。
小强不吱声。张歆不耐烦了:“到底是妈亲,还是面亲?不说?觉得面亲是不是?”
不能表达自己的结局,就是被强行套上罪名。小强憋足劲,大声蹦出一声:“骂。”
差点登陆的台风退去,维持着多云:“你想骂谁?妈妈是这么叫的——妈——妈。”
“骂——骂。”
多云转晴,张歆笑着轻弹儿子的脑门:“笨啊,妈都叫不好。”
小强放心了,咧着嘴笑,一边爬起来,猴到妈妈身上,一边叫着:“骂——妈。妈——骂。妈——妈。”
张歆抱起儿子,痛痛快快地答应:“哎。从今天起好好说话了哦,不许再装哑巴。”
炸糖面条没了。晚上,小强吃上了香喷喷的牛肉面。
干娘做面条拿手,可小强最爱吃的还是妈妈做的面条。张歆给儿子做的面条加了切得碎碎的菜叶,打了鸡蛋。汤是头天有人杀牛,得的牛肉用慢火炖出来,放凉撇去浮油,香浓味美。炖得烂烂的带筋牛肉,肉汤汆烫的嫩菜苗。
小强恨不得把头都埋进碗里。碗里的面条太少了。小强几口就吃完了,眼巴巴地看着笑眯眯的妈妈。
“还要吗?想要的话,要说——要。”
“要。”小强这回反应可快。
终于,美美地饱饱地吃了一顿,小强以为日子回到了从前,吃完饭,拉着姐姐陪他玩。
小羊一脸委屈地看着弟弟,不说话,也不动。
张歆在旁边笑:“你都不叫姐姐,姐姐为什么要陪你玩?”
小强略微酝酿,叫出一声:“借。”
“是姐。”小羊纠正说。
可能第三声难了点,纠正几次,小强还是叫“借”。小羊有点失望,又觉得弟弟第一天开口说话,不该要求太高,也就算了,高高兴兴陪他玩去。
第一天开口,小强明白了语言的力量。
张歆虽然不大忙,却让外甥甥女们往家传说她忙得四脚朝天,事情一堆,顾了东头顾不了西头,暗示要把这些话都传到陈林氏耳朵里。
初二那天,听说阿祥媳妇又怀孕了,张歆就起了念头,要把陈林氏拐到泉州来。
不止一两个人反映,阿祥媳妇好吃懒做,虚荣娇气,前面三胎都是辖骨肉以令大姆,从检出身孕就挑这个捡那个,要陈林氏一直服侍到出月子,然后给她带孩子带到两三岁。可气的是,阿祥媳妇一付理所当然,求着陈林氏的时候会软语奉承,可也是颐指气使的时候多,等到用不着了,迎面遇上都少听她问声好。
陈林氏从来没喜欢过这个侄媳妇,当初也不同意这门亲事。可她进门了,给陈家生儿育女,陈林氏没能保住自己的儿子,自觉愧对陈家,愧对丈夫,看在陈家的骨血的份上,也不同她计较。又想着阿祥在外做事不容易,爬到今天的地位也废了很多心血,怕他为家里事分心,丢了差事,差不多的事都忍了,让了。
阿祥四岁,生母改嫁,完全是陈林氏带大,也是陈林氏送他上学。阿祥如今混得相对不错,可并没回报陈林氏,哥哥姐姐也没沾到光,倒是他媳妇经常往娘家搬东西,让岳家受惠不少。
阿霞阿彩从小被教育要让着弟弟们,就算不高兴,也不好表示出来,只能尽力帮着陈林氏,让她少受点累。阿怀生性沉默,拿嘴皮活络,巧言令色的弟媳根本无法,怕大姆为难,外人笑话,还要设法劝妻子不要惹是非。他们的态度无形中助长了阿祥媳妇的气焰,也让阿祥自以为优越,把亲人的付出视为当然。
张歆是不打算整治阿祥夫妻了,可也看不过眼大姆再去给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免费老妈子。阿祥小,阿霞阿彩阿怀都得让着他。她更小啊,阿祥是不是也该让着她?阿祥媳妇不是还有娘家么?她有事可是只能靠娘家帮忙啊!
那天吃饭的时候,当着姐姐姐夫外甥们,张歆就提出要陈林氏搬到泉州去,帮她照看家里。她忙啊,忙完酒楼忙田地,还得张罗搬家。早先忙余老夫人的寿筵,顾不上小强,送余家去请他们照看,还说得过去。现在寿筵忙完了,总不好再去麻烦人家。
陈林氏当时没答应,也没拒绝。张歆知道她的性子,不强求,恰到好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