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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间,天地万物皆成一片银白。
雪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的意思,书斋之内,高卧不起的林栖逸,也丝毫没有醒的意思。而站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赵熹四人,却早已冻得手脚麻木,浑身冰冷了。
赵熹哆哆嗦嗦地抬起冻得有些僵硬的脖子,向楼上望去,心中暗道:这程门立雪的滋味,还真是不好受,这位林先生这么久都不叫我们进去,该不会又在考验我们吧?
“咳咳……”一阵咳嗽打断了赵熹的思绪,她回头一看,竟是魏暮,连忙过去将他扶住,刚一碰到他便吃了一惊:“怎么这么烫?魏暮,你发烧了!”
“别担心,”魏暮勉强冲她一笑:“我能撑得住。”
“不行!我去和那弟子说一下,先扶你进去休息。”
“赵兄!”魏暮忙拉住她,摇头道:“我说过,对先生要谦卑恭敬,未经先生允许,魏暮岂能擅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赵熹急道:“何况,你要是冻出个好歹,岂不是陷先生于不义?”
“四位,”正在二人争持不下之际,弟子又走了过来,对四人道:“先生有请。”
赵熹闻言,匆匆向弟子一点头,扶着魏暮进了门。谁知,刚一进门,魏暮便身子一软,倒在她的怀中。
“魏暮!魏暮!”赵熹连声呼唤,几乎要落下泪来。
李蕤连忙为他把脉,一探之下,不由得皱眉道:“魏暮病未痊愈,便奔波操劳,今日又在外面冻了这么久,这一回恐怕病的不轻。”
“这……这可怎么办呢?”魏紫看着昏迷不醒的哥哥,慌得六神无主。
“公子,”赵熹对李蕤道:“你和魏紫先上去见先生,我带魏暮回去……”
“不必了,把他抱上来吧。”
一个温和而不失威严的声音自楼上传来,三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五旬男子快步走下楼来,李魏一见到他,立即站到一旁,恭恭敬敬地唤了声:“先生。”
原来他便是澄斋先生林栖逸。此人衣着朴素,睟面盎背,一派醇儒气象。林栖逸冲李魏二人微微点头,径直走到魏暮身旁,探了探脉息,一把将他抱起,转身上楼。
李蕤见此,慌忙上前道:“先生,让学生来吧。”
“无妨。”林栖逸并未停步,继续抱着魏暮上楼,将他安置于一间小斋之中,又亲自写方,吩咐弟子煎药。看着魏暮将药服下,才对众人道:“李蕤,文绰,你们去书斋等我,公主,请你留在这里照顾文绮。”
“是,先生。”李魏应诺,退出了房间。
二人走后,林栖逸静静注视着双眸紧闭的魏暮,目光温柔而慈和,仿佛正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
良久,林栖逸忽然轻叹一声:“文绮之貌,与他父亲真是一模一样。”
“先生,您与他的父亲是……”
“义兼师友,情同……”林栖逸犹豫片刻,轻轻吐出最后两字:“兄弟。”
说罢,林栖逸转身离开了小斋。
☆、生活的颤音(二)
小斋之中温暖舒适,魏暮很快便苏醒过来,看着自己身旁难过而担忧地赵熹,歉然一笑:“我又让你担心了。”
“但愿这是最后一次。”赵熹道:“你今天可把大家给吓坏了。”
“坏了!”魏暮忽然坐起身来:“我们还要去拜见先生!李蕤呢?魏紫呢?”
“你别担心,”赵熹道:“他们现在正与先生在书斋之中商议此事,你就安心养病吧。”
“什么?”魏暮闻言,吃了一惊:“他们已经见到先生了?那我们……”
“我们也在先生家中。先生亲自把你抱过来,还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
魏暮一听,立马坐不住了,挣扎着就要下床。
“魏暮,你做什么?快别动!”
“魏暮之事,岂敢劳动先生?赵兄,快扶我起来,我要去向先生告罪。”
“文绮,”赵熹正欲再劝,却见林栖逸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李蕤魏紫:“尊师之义,公主已明告于你,难道你还未领悟么?”
“先生。”二人异口同声,恭敬唤道。
林栖逸向赵熹微微颔首,便看向魏暮,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先生的意思是,”魏暮欠身答道:“若魏暮不顾病情,随意下床走动,反增先生之忧,对么?”
“不止是我,”林栖逸看着赵熹三人道:“还有他们。”
“魏暮明白,多谢先生关心教诲。”
林栖逸微微一笑:“事情原委,太子、文绰已尽告于我。你们放心,我会尽快将书信拟好。”
“多谢先生。”
“此事关乎江山社稷,虽匹夫之贱,与有责焉,栖逸尽其责耳,焉用谢?这几日,你们便在这里住下,有什么需要,尽可告诉所如。”说罢,林栖逸冲门外唤道:“所如——”
“弟子在。”一名弟子走进小斋,正是先前那应门之人。
“所如,这几日就由你代为师招待四位嘉客。”
“弟子遵命。”何所如垂手恭敬以对。
“李蕤,”林栖逸又道:“你先与文绰跟着所如去明斋安顿,我有几句话想与文绮说。”
“是,弟子告退。”二人行过礼,跟着何所如退出门外。
见二人出门,赵熹亦起身道:“先生,我……”
“公主请坐。”林栖逸道:“公主与文绮心既相知,自不用避。”
赵熹闻言,又坐了回去。
“先生,”魏暮神情言语大有伤感之意:“先生所问之事,可是与先父有关?”
“文绮,你父亲……临去之前,可曾有什么话留下?”
“他说,悔不应先生昔年之约。”
“魏满……”林栖逸轻唤故人之名,一滴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先生……”见他如此,魏暮的声音亦有些哽咽:“父亲所言昔日之约,究竟所指何事?”
“那是十三年前,魏兄丁忧期满,回京待职。”林栖逸述及往事,不胜感慨:“途径此处,与栖逸同登枚山,诗词唱和,对酒当歌。那半个月,栖逸至今犹时时见诸梦寐。”
林栖逸长叹一声,继续说道:“临别之日,栖逸意中恋恋,邀魏兄于枚山之下,玉溪之滨,求三亩之宅,与栖逸比邻而居。魏兄笑而允诺,上表求去,并作诗以赠。”说罢,林栖逸掏出一纸,递与魏暮
魏暮接过一看,正是父亲的笔迹,上书七绝一首,诗曰:
骑驴渺渺入荒陂,想见先生未病时。
劝我试求三亩宅,从公已觉十年迟。
“从公已觉十年迟……”魏暮反复吟咏诗句,良久,又问林栖逸道:“先生,父亲当年为什么没有践行约定?”
“魏满终不能忘情于用世。虽有后来之失,原其初心,则一片赤诚,未有不正。当时朝廷未允魏兄之请,并催促他尽快入京。魏兄既抱济世之志,闻命之日,慨然东行,进京之后,亦获朝廷重用,升任礼部侍郎。拜命之日,魏兄又作一诗寄我。”说到此处,林栖逸又掏出一纸,递与魏暮。
魏暮再次接过,依旧是父亲的笔迹,依旧是一首七绝,诗曰:
川原红绿一时新,暮雨朝晴更可人。
书册埋头无了日,不如抛却去寻春。
“这个魏满,”林栖逸含泪道:“不仅爽我卜居之约,还劝我抛却书册去寻春,可恨也……”
“先生……”
林栖逸摆摆手,站起身来:“出处大节,原未易明。豪杰之士亦罕有无失者。如孔子可仕可止,岂可学而至之!”
说罢,林栖逸叹息而去。
魏暮手捧两页诗笺,沉默不语,若有所思。许久,他抬起头,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此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魏暮,”赵熹双目直视于他,坦然相语:“虽然,你曾许我双清阁之约,但我心里一直知道,你的志向,与魏伯父当年,原是一般……”
“赵兄……”
“魏暮,你听我说,我是想告诉你,请你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或出或处,或仕或隐,赵熹都会支持你……”
二人深情相拥,时间仿佛停止了。
第二天,赵熹三人一早便来小斋看望魏暮,正说话间,何所如走了进来,手持药碗,对魏暮道:“药已煎好,魏贤弟赶紧趁热喝吧。”
“有劳先生了。”魏暮欠身答谢。
“不必客气,大家唤我所如就好。”
“听口音,所如先生是纪州人士吧?”魏暮问道。
何所如点了点头,神情有些黯然。
“想不到,先生竟是舅舅的同乡。”李蕤道。
“杨相?”何所如似乎受到了什么触动。
“所如先生认识舅舅?”
“杨相是所如恩师。二十多年前,所如曾在杨相门下学书。”
“舅舅的书法独步天下,所如先生既是舅舅高足,您的字一定写得很好。”
何所如摇头轻笑:“公主谬赞了。”
“先生,”赵熹忽然来了兴致:“可否让赵熹欣赏一下先生大作?”
“公主若不嫌弃,墙上这幅《赤壁赋》便是所如所书。”
赵熹近前一看,落款之处,果然题着何所如的名字。再细看那字,虽未臻于化境,但俨然已是大家气象。赵熹赞声好字,一边欣赏,一边轻声诵读此赋:
“壬戌之秋,七月之望,苏子与客泛舟于赤壁之下……”
当读到“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时,赵熹忽然转过身来,一脸惊愕地看着何所如,声音微微颤抖:“先生……先生难道就是何一苇何太医?”
“正是在下。”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原来,眼前这位殷殷待客的何所如,便是当年发现阿云怀孕真相的太医何一苇。
何一苇看向李蕤,对他一揖:“如果一苇没有猜错,您就是太子殿下吧?”
“正是赵煌。”李蕤道:“何太医怎会到了林先生门下?”
“当年之事,想必殿下已经知道。那件事情之后,皇后娘娘担心臣为阿云等人所害,便劝臣离京避祸,于是臣便改易姓名,拜在林先生门下,至今已二十五年矣。”
李蕤与三人相视片刻,郑重相问:“先生,李蕤欲将当年之事昭告天下,以讨今上不义之罪,不知先生可愿助我一臂之力,出面说出真相?”
“我……”何一苇犹豫许久,最后还是叹息摇头,一派颓然之色:“当年以皇后之尊,李家之势,夫人之谋,都不能阻阴谋,免祸患,如今……难,难啊!”
“先生之言,恕赵熹不能苟同。”赵熹上前一步,话语铿锵:“揭真相,明公道,讨有罪,乃我辈分内之事,岂可惧祸畏缩?况且,先生纵不以天理公道为念,亦不念舅舅昔年栽培教导之意么?”
“恩师?”何一苇疑惑地看着她。
“先生大概还不知道,”赵熹道:“轻舟表弟被今上与江之咏陷害,痛失所爱,舅舅也受到牵连,被迫去职。饶是如此,今上还不放过杨家,日夜谋划,欲置舅舅于死地,就像他们当年对母后,对兴侯一样。先生,如果你现在不能站出来,一旦将来舅舅一家有什么不测,先生难道不会后悔么?”
“公主,”何一苇一扫颓丧,坚定而语:“我答应你。”
“多谢先生。”四人一同向他一揖。
“好!”林栖逸朗声叫好,负手自外而入,冲何一苇略一颔首,又对四人道:“信已写好,待文绮病愈,你们便可挟之入京。此外,还有一物,也是时候交给你们了。”
说罢,林栖逸将书信和一方砚台放在众人面前。
赵熹拿起砚台,与众人一起仔细端详。此砚极是寻常且略显陈旧,看起来,似乎有些年头了。砚台背面,字迹斑驳,仔细辨认,赵熹敛容念道:
“鸡三鸣,更五点,此时掰疏击大奸。事成策汝功,事败同汝奠。”
“先生,这砚台……”
“这方砚台,是襄愍公(李孝良)之遗物。这句话,是驿站血案前夜,襄愍公写就奏章后所刻。没想到,第二天襄愍便与此砚同奠。三年前,栖逸进京讲学,宿于桐花驿,于驿站后园拾得此砚,存留至今。一砚之微,尚不可掩,况天理公道?诸位勉之!”
赵熹郑重将此二物收起,与三人一起,向林栖逸再拜致谢。
☆、重返京师
又过了几日,魏暮的身体才告平复。这一天,四人又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信已拿到,下一步便是进京送信了。”赵熹道:“只是,乔澹二人既无相助之意,必定不肯见我们,这封信不知要怎么个送法?”
“先不说如何送信,”李蕤道:“就是这送信人选,也是个大问题。”
“这位送信之人,”魏暮道:“必须既富谋略胆识,又要身份贵重。”
“哥,你不会是想让公子去吧?”
“当然不会,”魏暮道:“公子进京太冒险了。”
“那轻舟表弟如何?”
“杨公子与林先生素昧平生,让他持先生书信,恐怕不太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