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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满腹不放心的父母兄长,茹蕙只在家里独自呆了半天,便迎来了四贝勒府的小太监。
“苏公公,我现在什么都没收拾呢,能不能缓几天再去贝勒府拜见贝勒爷和福晋?”茹蕙一脸无奈看着一脸笑容的苏培盛,做垂死挣扎。
只有十几岁的苏培盛谨记师傅的教诲,在这位主儿面前一直保持着最温和的态度:“府里什么都有,姑娘不用忧心住得不自在,若是缺什么少什么,秦嬷嬷都会先替姑娘想到的,姑娘若想要什么,也只管吩咐下面侍候的人,他们一准儿麻溜地替姑娘寻来。”
“我念旧,枕头铺盖、桌椅板凳都爱用使惯了的。”茹蕙胡搅蛮缠。
苏培盛笑眯了眼,师傅说的没错,这位主子果然是个任性的,不过:“师傅说了,但凡姑娘有什么要求,贝勒爷都准了,姑娘只管跟着奴才先头走,姑娘要的东西到了晚间必能见到,还一准已经在贝勒府铺设布置妥当。”
茹蕙嘟着嘴,一脸不情愿:“院子里的花草都是我这三年种下的。”
“奴才马上通知花匠移植。”
“屋外的喜鹊……”
“花鸟房的小侍一准能给姑娘带进府。”
“邻居家的小花狗……”
“奴才安排人去买下来。”
“隔壁的玩伴……”
苏培盛的额头上终于开始往外渗汗:“我的主子唉,这个奴才真没办法,不过,如果您真的不舍得,爷总能把你的玩伴弄到府里的。”
茹蕙冲苏培盛翻了个白眼:“人家有父有母的,把她弄府里干嘛,得了,和你逗闷子呢。”
说着,茹蕙站起身,“嬷嬷,咱们走吧。”
一直坐在一旁含笑看着茹蕙为难小太监的秦嬷嬷站起身,跟在茹蕙身后,走向大门。
苏培盛一脸疑惑,快步跟了上去:“姑娘?”
茹蕙回头:“你不是说府里不是什么都有?”
“啊?”
“既然什么都有,那也不必再收拾,这便走吧。”
看着茹蕙坐进青布小轿,看着秦嬷嬷放下轿帘,看着轿夫抬起小轿,苏培盛下意识跟了上去。
小跑着跟在轿侧,苏培盛一脸懵圈儿——这就把人接到了?
这么容易?怎么跟假的似的,他先前在府里做下的应付各种刁难的准备都白做了?
说好的任性呢?
茹姑娘这么好相予,根本都没显出他小苏子的本事来!
……
御书房
坐在御案后批阅折子的皇帝合上最后一本奏章,放下手上的毛笔,着一旁侍侯的太监将所有已批示过的折子都抱下去。
皇帝阖目休息了半盏茶功夫,这才睁开眼,看向书房正中垂头跪着的着贝勒补服的二十几岁的青年。
“老四,茹家的女儿就那么可你的心,居然需要拿我大清的一个知县去换?”
胤禛恭敬地伏在地上磕了磕:“回皇阿玛,大清的知县别说是一个奴才的女儿,便是儿臣自己,也不足以换的,儿臣荐了茹志山,盖因其性忠淳,其志坚贞,其才敏捷,善谋能断,必能治理好氐羌之患,解皇阿玛心头之忧。”
“这么说,不是因为茹家女儿?”皇帝意味深长看向抬起头的儿子。
胤禛清了清嗓子,脸上出现一丝薄红:“儿子确实喜爱茹家女儿之色,不过,若皇阿玛不许儿子将之接入府中,儿子立马将其送至其父身边。”
看着四儿子罕有的郝然之态,皇帝心中忍不住一乐,却仍然故意绷着脸吓唬道:“为免你为女色所惑,那女子朕还是下旨赐死吧。”
胤禛毫不犹豫将头磕了下去:“儿子遵命,这就回府将之处理了。”
说着,起身便欲退出御书房。
看着儿子以不带丝毫迟滞的脚步走至御书房门口,皇帝终于开口喝止:“回来。”
胤禛停下脚步,回身弯下腰:“皇阿玛?”
皇帝起身,踱步走到御书房门口:“朕是个残暴弑杀的昏君吗,一个不乐意便要抹杀一个无辜女子的性命?”
“皇阿玛英明神武,德被四海,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至今,朝堂内外政治清明,庙堂江湖无不受恩,若皇阿玛是昏君,则自古之帝无明矣。”
皇帝终于忍不住笑了,“老四啊,想不到你拍起马屁来,也不同凡响啊。”
“儿子所言,皆出自肺腑”,胤禛肃色:“儿子平日常微服出行,所见所闻,无不是百姓对皇阿玛的爱戴,便是三年前,初见茹家女儿,时年不过七岁的小童便说出‘康熙盛世清平安宁’之语。”
“哦?”皇帝意外地回头看了四儿子一眼,抬脚迈步走出御书房:“一个七岁女童能说出这样的话,想来必然是日常受其父熏陶所致吧,这茹志山倒是个忠君的。”
胤禛抬脚跟了上去,恭然回道:“当年儿子也是如皇阿玛一般想法,故而在考察了一年后,将其父收入了门下,这两年儿子眼见着茹志山处事谨慎,办事精明,又心志坚毅,通过勤勉苦学终于通过春闱考中进士,故此,荐其为官。”
站在御书房前的台阶上,抬头看向清朗不见丝毫云彩的碧空,皇帝头脑一清,心情一时大好,终于点了点头:“父亲是忠君之臣,女儿的性情想来也差不了,如今你既将之接入了府中,便好生教导,莫要因太过爱护使之移了性情,待过了选秀,朕便将其赐予你。”
胤禛垂头:“是,儿子知道了。”
“十岁的孩子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早早接入你府中也好,免了学到小门小户一些不好的毛病。”皇帝收回远望的目光:“无事便回去吧,记得好好办差。”
“是,儿子告退。”
皇帝看了一眼四儿子安然离去的步伐,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深深吸了几口气,转头回了御书房。
走出紫禁城,坐进候在宫外的车驾,胤禛长长吐出一口气。
“爷?”
高勿庸捧着一块巾帕,小心递到自家主子爷手边:“您擦擦汗。”
胤禛伸手在额上一抹,竟抹了一手的汗。
“回府。”
“嗻!”
朱漆车驾缓缓启动,终于放松下来的胤禛这才发现,背上一片湿凉,却是内衣早已被冷汗打湿。
“高勿庸,亵衣。”
高勿庸立即打开车厢里的一个暗格,取出内里放置的白色亵衣,回身动作麻利地服侍着主子换下湿透了的内衣,又飞快倒好茶,放在胤禛抬手便能触及的地方,便缩进了角落。
舒舒服服靠在车壁上,胤禛闭目沉思,茹蕙的事儿在皇阿玛那里过了明路,若无意外,这个女子便算是被他握在手中了,只是世事无绝对,不过三年时间,这孩子的艳色又涨了一分,再三年怕只会更盛。
胤禛抬手解下腕上的佛珠,一颗一颗捻动。
想想,再想想……
第3章
“……若下面服侍的淘气,你只管来回我,我收拾他们,且莫要拘谨,只当在自己家里便是。”
胤禛迈过门槛,正听到乌喇那拉氏和声的嘱咐。
“爷回来了,小福,赶紧的,给爷倒碗乌梅汤过来消消暑。”看到胤禛进门,乌喇那拉氏从主位上站起身,一径说着,手上已接过下面麻利呈上的乌梅汤双手奉至胤禛手边,“爷回来得巧,妾身正跟茹姑娘说话呢,您也来见见,再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孩子,我只恨自己怎么没个这样的女儿,这要带出去,不知多么长脸呢。”
胤禛坐进乌喇那拉氏让出的位置,接过乌梅汤,低头押了一口,待泌凉的汤水入喉,压下那丝自心头那些莫名升起的燥意后,这才抬起头看向行过蹲身礼便默默站在原地垂首而立的茹蕙。
“茹氏女?”将冰碗随手搁置在一旁几上,胤禛沉黯的目光落在那不过及腰高的小身影上。
“是,臣女见过贝勒爷,贝勒爷万福金安。”茹蕙再次蹲下身,腰背挺直,黑珍珠一样的眸子看似无辜天真,胤禛却在里面见到了一丝掩不住的嗔意。
胤禛紧抿的唇角轻轻翘了翘,又很快落回原位,显出严苛的气息,只是,嫁给他已十几年的乌喇那拉氏分明感受到他身上变得柔和了气息。
握着丝帕的手下意识收紧,尖锐指甲带来的刺痛惊醒了乌喇那拉氏,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缓步走至另一侧的主位落座,面含安然的笑容,看着下首被自家爷叫起的小姑娘——真美啊,如果她是男人,看到这般能倾城的美人也不会放过吧,所以,自家爷才会在她艳姿初现时便急急接进府里藏起来。
指了指座椅,示意茹蕙坐下,胤禛看着茹蕙有些艰难地坐进大大的椅子,小小的脚甚至连地都差点够不着,胤禛心中不免叹了一口气,这几年可要好好养养,现在还是太小了呢,根本无法下手。
“……你住在万福居里好生跟着秦嬷嬷学规矩,莫要懈怠,若让我知道你又淘气生事,仔细你的皮。”
说了没几句嘱咐她安住的话,胤禛便忍不住开口警告,这丫头年纪小,胆子却不小,当年若非她不听爹娘的话藏在自己家里,又岂会被他发现,为防着再生事端给他找麻烦,在皇阿玛下旨前,他还需将她拘紧一点才妥当。
爷吐出口的是没有丝毫留情面的训斥,乌喇那拉氏却分明从其中听到了他唯有面对自家人才有的熟悉与亲昵,果然,说什么借住不过是为着好听罢了,爷这是早早的先占住了,以防着不小心被人抢走了啊。
听着一串串威胁从那严苛的嘴里吐出,低头老实坐着的茹蕙扯了扯衣袖。
仍是那样冷冽如冰的声音,还是锐利如刀的目光,她却再无三年前的惧意,两年前,从自家父亲口中知道了这位爷的真实身份,她当时是松了一口气的——茹家不会再有小儿抱金砖过闹市的危险了。
至少被唠叨了二十分钟,这位历史上有名的主儿才终于放过了茹蕙,才让早等候在旁的苏培盛引她前去万福居。
“……认认路,别在府里迷了方向,跑出府都不知道。”
末了,胤禛还没忘了警告。
说是住万福居,其实,茹蕙是住在万福居左侧一个独立的小院落,离贝勒府的后门不过一刻钟的路程。
苏培盛引着茹蕙走进小院落时,目光下意识看了小院最隐秘角落处新开的一扇小门,又飞快收回目光。
“小院门上挂的安院二字是爷亲自手书后着人裱好的,挂上去已有一年了,姑娘却是它的第一任主人,此前这里一直空着呢。”苏培盛轻推开院中主屋的门,侧身让到一旁:“摆设是一个月前重新换的,被褥铺盖是今儿一早下面侍候的人刚铺好的,知道姑娘爱洁爱静厌杂乱,安院内侍候的人都是爷亲自安排下来,没有那懒怠闹腾的……”
茹蕙打了一眼主屋,走向一侧的卧室,果然卧室不只炕上收拾得整洁利落,屋内桌椅厢柜俱都一尘不染,还都是她喜欢的黄檀。
“……以后三年,有劳诸位服侍我……”茹蕙坐在主室正中的椅子上,看着下面垂首而立的十几人,“……我不过是借住于此,也不敢白使唤你们,以后,你们每人都拿双份月例,多出那一份由我出。”
听到这话,苏培盛心里忍不啧了一声,听师傅讲这位主儿手松,这才刚来呢,便开始散财了。
“……不过,有些话我说在前头,以免大家不知道我的忌讳。”茹蕙脸上神情一冷,看着下首众人:“我这人喜静,因此,那嘴碎的、在小院坐不住爱到处窜门儿的,喜欢没事儿就扎堆儿传一些有的没的话的……我这里一概不欢迎。
若发现有这样的,我立马便会回了主子将人送出去,我这里是留不得这样大佛的,你们若觉这要求太过严苛,便趁着苏公公在这里提出来,我立马送上三个月的例钱,就当是为今儿的无礼赔不是。”
下面的十几人中有几个身形动了动,不过,很快又都老老实实站在了原地,茹蕙记住了这几个人后看了苏培盛一眼。
茹蕙的眼色苏培盛自然立马接受到了,瞄了那几人一眼,心里忍不住哂笑,几个不知死活的,真以为这位主儿是个没来历的,也不想想,若这位不受主子重视,能让主子着师傅下去亲自挑人?果然,人蠢谁也救不了。
甜枣加大棒的一顿训话后,茹蕙挥了挥手,苏培盛立马会意,走出来将人带了下去。
有些话,还是得这位小苏公公说出来才真的有用。
胤禛回到书房,高勿庸已等了一小会儿。
胤禛走到书桌后,抬抬胳膊,伸出手拿起笔架上的羊毫大抓笔,饱蘸浓墨,在铺好的上好宣纸上挥毫泼墨,几个呼吸的时间,雄健遒劲的“得”字,便已写就。
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