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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约是清晨的时间,她觉得有些腰酸背痛,于是睁开惺忪的睡眼,进入眼帘的是几张纯白干净的座椅,她这才想起自己此时已经在飞机上——《会长大的幸福》后一阶段的宣传行程在大陆巡回,此时他们正在飞往大陆的路途中。
韩在熙就坐在她身边,他还没有醒,许是和她一样疲累,所以倚靠着这么不舒服的座椅也睡着了,还睡得如此安稳。
因为订票出了问题,他们错过了头等位子,知道这个消息时她大发雷霆,训斥助手们办事不利,他们已经够辛苦,赶完通告赶飞机,竟然还让他们连个舒适一点的休息环境都没有。
韩在熙知道她疲累的时候爱发小脾气,便一直安慰她,说为了不延误行程让她暂且忍忍,她冷静下来,让助理给她拿了颗助眠药,吃完才勉强睡了过去。
窗帘的缝隙间透入一丝阳光,恰好投射在他漂亮的眉眼上,更显精致,她呆呆地看着他,突然想起了他们之间的那次济州岛之旅。
济州岛是韩国的第一大岛,素有“蜜月之岛”,“浪漫之岛”的美名,因此他选择了这里作为他们“蜜月之旅”的圣地——那时他本想给她一场正式的婚礼,用神圣的仪式来确定他们的关系,但她孤身流浪在韩国,没有身份也没有家人,她说自己承受不起传统婚礼的那种压力,她不要名分也不要仪式,只要他带她出去走走。
现在闭上眼睛,她依然清晰地记得济州岛的一切,记得他们赤着脚在龙头海岸柔软的黑沙滩上散过步,记得他们在城山日出峰的峰顶看过最美的日出,记得他们在泰迪熊博物馆内的咖啡屋里享受过最惬意的午后。
还有济州岛的美食,她记得在那里吃了很多美味的海鲜,如今除了生鱼片和鲍鱼粥,其它的几乎想不起名字来了,但她仍记得一种以济州黑猪肉为原料的特色烤肉。
那种黑猪肉的味道跟普通猪肉很不同,肥肉很有嚼头,精肉也很筋道,烤好后用大叶蔬菜包着吃,香脆爽口。她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美食面前毫无禁忌,她倒是不怕油腻也不怕上火,但是韩在熙却不肯让她吃,因为那时她脸上的疤痕修复还在恢复当中,不能吃任何有可能导致产生黑色素沉淀的食物。
她心里很不乐意,便耍起小聪明来,趁他不注意偷偷跑去买烤肉吃,结果被他抓了个正着,他板起了脸,她只好乖乖认错,哪知他却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知错就要受罚,但这却是个甜蜜的惩罚——他的惩罚方式是要她亲他一下。
不过他虽然精明,她也毫不逊色,她咕噜地眨一下眼睛,不就是亲一下嘛,她将刚吃完烤肉还没来得及擦的嘴唇凑到他脸上蹭了蹭,蹭得他一脸油腻,等他发现自己中计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她一溜烟跑到哪儿去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偷偷笑了起来,身边的他还在熟睡,她伸出手指轻轻掠过他的脸,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生命里温暖的回忆,也有那么多。
【02】
按照日程安排,下飞机后,她马上要赶去出席一个叫“爱心衣橱”的慈善活动。
在很多年前,当她还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小女生的时候,她就曾设想过,等有天自己拥有了独立的经济能力,一定要亲自帮助一批批贫困的小孩子,她要定期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们开车去看他们,给他们送财送物。那种把青春和能力奉献给贫困山区的伟业她做不来,但她愿意用自己最绵薄的力量,给他们送去最真实的爱和帮助。
那时她自然没有想过多年后自己会成为一个受人拥戴的大明星。
成名之后慈善也成了她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不管是作为颜如玉,还是作为韩雅妍,她都深知自己拥有的一切皆取之于大众,因此一直尽着最大的努力回馈社会。艺人最强大的地方在于对粉丝的号召力,如果她在做一件事情,不管是推行环保碗筷还是进行慈善捐款,粉丝都有可能跟着践行,因此只要时间允许的慈善活动,她都会踊跃参加。
“爱心衣橱”是她很喜欢的一个慈善活动,这个活动主要倡议各界明星献出自己的演出服或出镜服在网上拍卖,以及进行一些线下募捐活动,为贫困地区的孩子们定制服装。
在这个活动中,她既能让粉丝得到他们喜欢的东西,又能筹得善款,把一件衣服变成一百件甚至更多衣服,诚然,这是个皆大欢喜的工作。
作为“爱心衣橱”活动长期的支持者,这次她要做的不再是登上拍卖会舞台或是到达募捐现场,而是亲自去看望那些贫困地区的孩子,给他们送去温暖的衣服。
南方的冬天极少地方有供暖系统,即便是有,也普及不到这种小城镇上来,这个沿海的小镇海风很大,寒意袭人,即便身上穿着名贵皮草的她也依然觉得不够暖和,于是看到那群小孩子衣衫单薄地齐齐挤在这个关实了门窗的小偏厅里的时候,她立即就红了眼眶。
尽管明白慈善事业不可能完善到世间每个角落,但每当看到这样的情形,她总是忍不住心酸,还没等工作人员把运过来的衣服拆开,她就拉了身边一位只穿了一件破旧毛衣的小姑娘过来,给她穿上了自己的外套。
周围的闪光灯稀疏亮起,许是有些记者在拍照,她没有在意,低头帮小姑娘整理衣扣,那孩子竟然也丝毫不怕生,就这么出其不意地亲了她一下。
她有些惊讶,但马上就咧开嘴笑了,“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姑娘也笑得很甜,“我叫小叮当,姐姐你好漂亮耶——”
她很欣喜看到这样的画面,以往看望很多贫困地区的孩子,因为成长环境的缘故,他们的性格多是沉默内敛,甚至孤僻自闭,像这位小姑娘一样活泼开朗的其实很少见。
于是她笑着冲她眨眨眼睛,“你也很漂亮哦。”
“那当然咯——”小姑娘自然地跟她熟络起来,“因为我妈妈说我长得很像我小阿姨。”
“哦?”她当然要配合她才行,“那你的小阿姨长得很漂亮吗?”
“是啊,她跟你一样都是大明星哦——”说着小姑娘去拉她的手,“你跟我来,我要给你看我小阿姨的照片。”
她便跟着她走到了另一个房间,小姑娘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她,“呐,这个就是我的小阿姨,很漂亮对不对?”
她低头一看那张照片,吓了一大跳:照片上的那个人,竟然是颜如玉。
【03】
她终于知道那位小姑娘为什么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了。
她叫丁当,是丁志忠的女儿,也就是她的小外甥女。当初她离开家的时候,她还在她妈妈的肚子里,没想到如今已经长大到会拿着她的照片到处跟人炫耀了。
转念一想,她会出现在这里,说明她也是需要救济扶持的贫困儿童,按理说,姐姐颜珍的生活条件应该不会糟糕到这种地步才对,她蹲下来问她,“你是一直都在这里上学的吗?”
“不是,是妈妈在这里工作,她跟我说今天到这里来会有很多漂亮的衣服可以拿——”
小叮当还没有说完,突然就有一个人冲进来捂住了她的嘴巴,那位妇人尴尬地对韩雅妍赔着笑,“小孩子不懂事,喜欢乱说话,希望你不要介意。”
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姐姐颜珍。
如今的她已经面目全非,她自然不必惊慌,因为颜珍不会知道她就是自己的妹妹颜惜,但她的内心依然震惊不小:颜珍为什么会在这里工作呢?她以前明明是一名正式的小学教师,生活条件也不算差,今天虽然小叮当不在贫困儿童的行列之中,但她为了几件捐赠的衣服,大冷天把女儿装扮得衣衫褴褛,说明经济条件也并不宽裕。
七年不算短,是一个足够把铁杵磨成针,把沧海变成桑田的年头,于是也足够把她这个曾经光鲜亮丽的姐姐变成了如今落魄的模样。
那时候的颜珍年轻靓丽,又有一份稳定的教师工作,在这个小镇上名声极好,追她的人几乎要把家里的门槛都踏破。她享受了几年被人前后追着宠着的快活时光后,高调地嫁给了镇上一间重点中学的主任丁志忠。
虽然小时候因为家里物质贫瘠吃过一些苦头,但对于金钱,颜珍从来都不是非常有紧迫感。因为丁志忠对她极为疼爱,她掌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一个人花两个人的工资,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吃用不愁,日子过得依然十分娇贵。
她还记得那时候姐姐常常带着她去逛街买衣服,心仪的专卖店里每一季的新品上市,姐姐必然要第一个到店里去采购几件,牌子上的标价令她咋舌,但姐姐从来都不看。
还有姐姐热衷于改变发型,通常不到一季就要换一次新的发型,做头发的时间漫长而无聊,姐夫不愿意陪她,每次都是她陪着她去发廊闲坐。
每每想起这些,她也会记得,这个姐姐花几百块钱给自己买套睡衣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但从小给她买衣服却只会带她去夜市和地摊;这个姐姐一年花费大量的金钱躺在美容院里做皮肤保养,却不曾正眼看过她脸上的疤痕。
颜珍长她八岁,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年龄差距,她们是姐妹,却不是那种可以同睡一张床无话不说的好姐妹,更多的时候,她觉得姐姐把她视作了自己的包袱。
从她决定变成韩雅妍的时候起,或者说,从她当初做下那个报复姐姐的决定起,她便不再对亲情抱有期待,只是不知为何今天看到这样的情境,心底依然丛生波澜。
【04】
夜晚的时候她去了儿时最喜欢的那片海。
她的家离这片海很近,常常是在吃过晚饭之后,她便和几个好友一同骑着自行车到这边散步,她最喜欢被人载着,因为那样她可以在后面踩着火箭筒站起来,在快要到达海边的时候,张开双臂,清爽的海风迎面而来,吹得人特别舒服。
这片海也珍藏过她太多的心事,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喜欢一个人到这里来,有时候是偷偷掉眼泪,有时候是写些许愿瓶埋在沙滩上或抛进大海里,在她孤独灰暗的童年里,这片沉默的大海,给过她最包容的依靠。
直到后来父亲的去世,改变了这片海对她的意义。
父亲的死是没有任何预兆的,他习惯在外头游荡,几天不着家是常有的事,所以一开始他失踪的时候,家人都不以为意,直到时间久了,母亲意识到他可能不是离家,而是失踪了,便发动人寻他,结果一寻,就在海边发现了他的尸体。
那时候在乡下,突然盛行起一种名叫六合彩的赌博,开始时以其看似很高的中奖率和较低的投注成本吸引了大量群众,先给他们一些甜头,慢慢膨胀了他们的赌博欲望之后,不再需要操控,他们也会自觉地沉醉其中,其原理就跟清朝时民众沉迷鸦片烟一样,最初时人人都以为自己拿到了天堂的钥匙,哪知那道门通往的是地狱。
这首当年盛极一时的《买码歌》最能贴切反映六合彩给乡下带来的巨大影响:相见不问好,开腔言生肖。上期已出牛,这期该马跑?输者长叹息,赢者怨注小。田亩少人耕,沃野生蒿草。电视及时雨,码报如雪飘。遥望买单处,人如东海潮。
有庄家曾经笑言:不管原来有多富,半年也能让你输得只剩内裤。确实如此,六合彩成为新时代的鸦片烟,潜移默化地将这个曾经欣欣向荣的小渔镇变得贫穷落后。
父亲原本并不好赌,却还是走火入魔地陷入了六合彩之中,他荒废了自己的工作,使原本并不富裕的家庭变得更加拮据,但他非但没有悔改,反而越赌越大,欠下了一屁股债,把全家人都放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父亲自杀的那天,是他最后的孤注一掷,但他还是输了,想到自己积累下来的债务,想到自己再也无法翻身,他一时想不开,便投海自尽了。
他就这么不负责任地抛弃了对他不离不弃的妻子,还有一对年幼的女儿。
母亲知道她胆小,去海边认尸的时候一直用手蒙着她的眼睛,嘴里呢喃着说尸体被水泡过太不堪入目,怕吓着她,不让她看。她的眼前只有黑暗,然而黑暗之中依然能够浮现父亲尸体的样子,她害怕得紧紧拽住母亲的手臂,眼泪淋漓地湿透了母亲的掌心。
她以为时间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