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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仿佛想到了母亲可能会去哪里,于是起身奔向了儿时最喜欢的那片大海。
如果可以,她宁愿不要这样准确的直觉,因为她真的在那片海,找到了母亲的尸体,和父亲死的时候是同样的一片海,甚至在同样的一块石头旁边。
“妈——”她嚎叫着把母亲的尸体拉上来,她拼命地用自己学到的方法给母亲做人工呼吸,她明明知道已经没有用,却还是这样用力地按着母亲的胸口,吸气,呼气,直到滂沱的眼泪将她彻底淹没,将她所有的力气吞噬干净。
终于,她停止了无用的人工呼吸,抱着母亲的尸体痛哭起来,“妈,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你让我以后怎么办,怎么办!”
一道闪电清晰地划破天空,紧接着是巨响的雷鸣,倾盆的大雨随之下了起来,她没有动,像是一块石头,就这么定定地跪在岸边,无论雷电怎么闪烁,无论雨水怎么冲刷,她就是一动也不动,直到毫无知觉地倒在了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有人在拼命地摇我,于是慢慢地睁开了眼,韩在熙?
“颜惜,你不要有事,你千万不能有事——”大雨也在无情地淋洗着他,她看到他的眼睛有液体像泉眼里的泉水一样渗出来,她知道,那不是雨水。
韩在熙把冷得发抖的她抱到怀里,她下意识地紧紧搂住他希望能够得到一点温暖——她从没试过像现在这样渴望他的温暖,她觉得这个世界好冷好冷,那种掉进冰窟的感觉将她包围,她用尽力气攀爬,可是伸手触到的,依旧是冰冷。
“我妈——”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可是话还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03】
“颜惜还是没有醒吗?”宋楚言问道。
韩在熙看了看床上昏睡着的她,无奈地叹了叹气,“连续烧了三天,现在高烧退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没有醒过来。”
如果说,美梦是不想醒却终究会醒来的东西,而噩梦是想醒却怎么也醒不来的东西,那么她母亲的死,对于她来说绝对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她甚至想到了随母亲而去,可是她还活着,她终究是要醒过来的。
午夜的时候,她醒了过来,伸手拿了床头边的水喝了一口,然后就这么坐了起来,房间里没有开灯,她把手机灯摁亮,又慢慢看着它熄灭。
她突然不想自己清醒,因为只要一清醒,她就会想起母亲来,那种情绪的汹涌程度,如同一颗VC泡腾片扔进水中,然后泡沫般地涌上来,海绵吸水般地冲破玻璃瓶的束缚。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去了,她一醒过来,想到的就是这句话。
母亲是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是母亲,一羹一匙地把她牵扯大;是母亲,一手一足地教会她走路;是母亲,一字一句地教会她说话;是母亲,一心一意地守护我成长,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人如母亲一样,给她无与伦比的疼爱。
香港有一部著名的动画片,叫《麦兜故事》,故事里的麦兜是一只小猪,单纯乐观,善良可爱;麦太太是一个单亲妈妈,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麦兜的身上,但是资质甚为平平的麦兜远远承载不起她的那些希望。然而即便如此,她也依然深爱着她的麦兜,麦兜亦深爱着他的妈妈,他们在这个铜墙铁壁的社会里用爱诠释了生活中的一切美好。
八岁那年,失去爸爸的时候,她曾经说过要跟妈妈以及姐姐一起好好地相依为命,她说过要把妈妈照顾得无微不至,可是她却食言了。
上小学的时候,她的语文课本上有这样一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那时候听完老师解释那句话的意思,她就哭了——她那么小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那样的道理,可她还是为了自己所谓的仇恨,扔下了最无辜的母亲。
是的,母亲是最无辜的,她的疤痕不是母亲造成的,母亲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找办法帮她治好脸上的疤痕,可是她的报复却牵连了无辜的母亲,因为她选择了离开自己的家。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不禁讽刺地笑了出来:“颜惜,这些年来,你到底做了什么,就因为你那傻傻的报复之心,你把自己搞到面目全非,搞到伤痕累累,可是你又得到了什么,到头来你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活了二十六年,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这样可悲!
第四章Part Five 笑泯恩仇
我一直以为自己赢了,直到有一天看到镜子,才知道自己输了。在我最美好的时候,我最喜欢的人没有在我身边。
【01】
大量的睡眠让人变得颓废而且懒散,她常常在黄昏的时候醒来,静静地走出客厅,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夕阳,长久地发呆。韩在熙站在身后,看见她瘦削的身子有些抽动,也看见她抬起右手放到脸上——他知道,她是在抹眼泪。
她仿佛再一次陷入了那种不正常的情绪状态,当初她自杀被救回,出院回家以后,她也是这样的状态,不爱和任何人交流,没有特别的情绪波动,看起来很正常,可实际上,犹如一条直线的情绪,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所幸这一次,她不像上次那样万念俱灰,也没有任何寻死的行为,因为她不再是无所事事,她每天都会躲在房间里写东西,写累了就去睡觉,睡醒了就像现在这样,出来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痴痴地望着远方。
在得不到解脱的回忆里挣扎了太久,她渐渐习惯了依赖酒精,摆在客厅的那个透明橱柜,原本什么都没有放,但是现在摆满了五花八门的洋酒,,全都是有名的烈酒。这些日子里,他看着那些盒子一个个被拆开,里面的酒被喝光,然后大大的酒瓶连着盒子一同被丢弃。
“颜惜,不要再喝这些酒了好不好,”他伸手去抢她手里的酒杯,你的身体受不了这些洋酒的折磨,这么下去你的胃会崩溃的,我求求你不要喝了好不好?”
她把酒杯拿回来,对他凄艳地笑了笑,“我没事的,喝点酒可以提神,不然等一下我进去写东西的时候,又该觉得困了。”
“你到底要写什么!”他不是问,而是叹,她每天都那样躲在房间里,用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写着东西,日夜颠倒地写,马不停蹄地写。
可是他却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曾经因为偷看她的日记犯下过不可弥补的错误,如今他不敢再随便侵犯她的隐私,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她在写些什么,他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这对他真是一种莫大的煎熬。
【02】
她其实是在给她的母亲写信,一封寄往天堂的回信。
这个念头的产生是因为母亲死后,在她回医院收拾东西的时候,在母亲的行李里,发现了母亲留给她的一封信,虽然那时母亲的精神并不好,但信还是写得很长:
“颜颜,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已经在天上陪着你爸爸,所以妈妈首先希望你不要悲伤,不要难过,因为我和爸爸永远都会在天上守护着你。
我很感谢上天在我生命最后的这段日子,把我的女儿还给了我。颜颜,虽然你已经变了模样,但是从你跟我相认的那一刻起,我就相信你是我的女儿颜惜。可是在那之前,我就已经偷听到你和姐姐颜珍的对话,我知道要跟我一起做肝移植手术的人就是你。
我本想与你疏远,好断了你为我捐肝的念头,可是无论我怎么做,你都没有动摇过为我牺牲的念头,我也开始舍不得,因为我们已经离散多年,为何如今还要刻意疏离,于是我决定好好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
可是颜颜,原谅妈妈不能接受和你一起手术,妈妈这个病已经很多年了,我知道即使是做了换肝手术,也不过是向上天讨多几年命,可是你还年轻,妈妈不允许你有任何的意外,妈妈不能让你冒那么大的生命危险来救我。
所以颜颜,你千万不要自责,妈妈没有怪你,这是妈妈自己选择的路,你爸爸已经在天上等了我很多年,妈妈很想过去陪爸爸,你就当成全妈妈,好不好?
颜颜,当你想念妈妈的时候,就抬头看看头顶这片天空,你要相信,我和爸爸永远都在天上守护着你,天空依旧是那么地广阔,云朵依旧是那么地纯白,我们的离去并没有带走你的世界,我亲爱的女儿,你一定要幸福。”
因为和母亲在一起的时间太短太短,所以她的这封回信很长很长,她要把那些来不及对母亲说的话,来不及跟母亲讲的故事,全都写下来,她相信母亲一定会看得到。
【03】
也许只有完成那封信,她才能真正从母亲去世的阴影中解脱出来,所以她把全部的精神都给了那封信,她其实没有抑郁,只是陷入了一种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执拗当中,韩在熙也没有办法察觉,察觉的那个人,是程子歌。
工作室出事之后,他曾给她打过很多电话,并不是想向她求助,而只是单纯地想找个朋友分担一下压力,可是她对他的所有来电都选择了拒接。他是有些失落的,毕竟在他心里,他们是能够彼此交心的好朋友,但如今他一落难,她就远离了他。
后来他去医院看李心瑶的时候,李心瑶才告诉他,其实韩雅妍就是颜惜。那一刻他的眼里尽是惊愕,可是回头想想他们相处的情景,他才发现,其实她的身上一直都非常明显地有着颜惜的特点,她清楚他的喜好,清楚他的脾气,清楚他的一切,只是当局者迷,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
李心瑶对他说,“你落得今天这步田地,可以说是掉进颜惜设计圈套的结果,”她还说,“但是你千万不要怪她,因为你没有任何资格怪她,五年前是你利用她对你的爱,毁掉了她的一切,如今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其实即使李心瑶不说,他也不会怪她。这么多年,他虽然得到过他曾经想要的一切,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一点也不开心。
以前他看过一部经典的港片叫《东邪西毒》,最后有段镜头,是张曼玉一袭红衣,缱倦暧昧地倚在窗前,淡淡的说道:我一直以为自己赢了,直到有一天看到镜子,才知道自己输了。在我最美好的时候,我最喜欢的人没有在我身边。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段记忆,因为他也曾像张曼玉一样,在他得到了想要的成功事业之后,他以为自己会开心,结果却发现没有,因为在他最成功的时候,他最爱的人没有在他身边,他最爱的人已经被他用作筹码,输掉了。
也许正是因为内心的空缺,所以他才会对韩雅妍格外青睐。那个女子和颜惜一样,会给他煮世界一流的咖啡,会关心他的梦想,会支持他想做的一切,试问当他身边再一次出现这样一个人的时候,他又怎么可能不喜欢,不信任呢?
所以究根结底,怨不得谁,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他不但没有怪她,相反,他要感谢她给了他这样一个解脱的机会,如今他几乎一无所有,他终于可以卸下那些沉重的负罪感,做回最初的自己。
【04】
“西方有这样一种说法,人死后身体的重量会减轻21克,那21克,就是灵魂的重量,所以你要相信,即使你母亲的人已经离你远去,但是她的灵魂始终是陪伴着你的,也许现在就漂浮在你身边,关注着你——”
程子歌还没说完,她就兴奋地接了过去,“所以我想好了,新书的名字就叫《爱一直存在》,扉页呢,就写上你刚才说的那段话,你觉得好不好?”
程子歌笑着点点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努力,终于在她的脸上看到了笑容,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呢,只要她觉得开心,什么都好。
得知她因为母亲的逝世陷入了严重的抑郁情绪之后,他就决定来看她,决定为她做一些事。韩在熙告诉他,她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一本东西,于是他想办法接近之后,发现她每天在写的,是给母亲的回信。
那封信好长,她从小时候开始写,回忆与母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也写离开家乡后,在她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把没有来得及告诉母亲的,全都写了下来。他知道,也许这就是她发泄情感的方式,只有把内心积压的情感倾诉出来,她才能好起来。
于是他想到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