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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异常的镇定平静,倒让沈容觉得心底一寒。
“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去吧。”佳南微微仰起头,苍白的脸上,指印清晰。她甚至还笑了笑:“今天真冷,你看,还下雪了呢。”
真的开始下雪了。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密密匝匝的落在身上,发间,衣上,却不觉得凉。她穿着高跟鞋,走下台阶的时候甚至还滑了一下,从门口走向那辆车,不过十多米的距离,竟走了整整十分钟。
最后司机替她拉开车门,佳南礼貌的说了声谢谢。
“许小姐,回去吗?”司机从后视镜中看到她的脸颊,目光有些好奇。
她胡乱应了一声,并没有掩饰什么,只是呆呆的坐着。
车子最后开到陈宅,佳南走进去,看到管家等在门边,同样是微微震惊的表情。
她猜他一定是以为,这一巴掌是陈绥宁打的。陈绥宁怎么对待自己,在荷兰的时候老管家不是没有看到过。
如果以前,自己一定会觉得尴尬吧?可是现在,她觉得有这样一层误会在,其实也不错……她的生命里,剩下的东西本就很少,她不想让人知道,连最后一样都已经失去了。
她的父亲,她最后想守护的一个人,她都留不下来。
“我去找些药膏。”管家给她递上一块冰凉的毛巾,“先敷一敷。”他又看了她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不用了。”佳南却不接,眯起眼睛看着渐渐变得素白的后花园,“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陈绥宁接到林管家电话的时候,会议恰好进行到茶歇。会议室里还有些闹哄哄的,他便拿了手机,站到窗边去说话。
“许小姐回来了。”
陈绥宁嗯了一声,隐隐觉得不对劲:“她怎么了?”
“她是她,她父亲是她父亲……”管家字斟句酌,说得婉转,“我总觉得先生对她,太苛责了。”
陈绥宁怔了怔,微微蹙起眉:“她怎么了?”
“从回来到现在,她就一个人坐在花园里,一动不动,也没有吃饭。”
“你让她听。”
电话那头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隔了许久,他隐约听到管家的声音在说“先生的电话”。
然后便安静下来,他能辨识出她的呼吸声。
“许佳南?”他叫她名字。
没有丝毫反应。
“许佳南,你给我说话——”电话倏然被挂了,陈绥宁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脸色铁青。直到管家的电话重新打进来,他深呼吸了一口,才说:“别让她出事,我尽快回来。”
柏林回到会议室的时候,陈绥宁已经不在了,留下了助理小孙告诉他:“陈总临时有事回翡海了,随时电话向他汇报。”
“什么事这么要紧?”柏林揉了揉眉心,半开玩笑,“要是这次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助手也只是笑了笑,并没看到眼前这个数日未睡的年轻人,脸上一闪而逝的轻松表情。
秘书订了最早一班的机票,陈绥宁走进机舱的时候还在打电话,随手便将大衣放在邻座上。飞机起飞前,有很好听的女声说:“请问这件衣服是你的吗?”
陈绥宁说了声抱歉,便将衣服取了过来。
“你是陈绥宁先生么?”女声很温柔,
他便看她一眼,是个年轻女孩。一张小脸不过自己巴掌大小,化着精致的淡妆,明眸灿灿的望向自己。
他礼貌的笑笑:“是。”
“我们在上次翡海的慈善晚宴上见过,赵悦然。”她伸出手,笑得异常柔媚,“陈先生不记得了吧?”
他确实不记得了,此刻也没工夫去记得,只说了句幸会,便径自低头看文件。
赵悦然表情有些僵硬,又很快神色自如。她没有再寻找话题,偶尔眼角看到他英俊的侧脸,总是忍不住想起八卦小报上的那些标题,总是说起他重新拾起“钻石王老五”的称号。
这……真是一个好看的男人呢,尤其微微蹙起眉,专注地工作的时候。心底痒痒的,似乎有蚂蚁爬过,赵悦然在飞机降落后,看着他离去,忍不住将自己的助手叫到了身边,低低的说了几句话。
因为下雪的缘故,机场到市内的高速限速行驶,陈绥宁回到翡海家中,天色沉沉。大雪却一刻未歇,片片都有巴掌大小,落下来的时候还有簌簌的声响。他连大衣都未脱下来,只是沉着脸问管家:“她还在那里坐着?”
“是,怎么劝都不说话。”管家查看着陈绥宁的表情,小心的说,“早上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
陈绥宁大步走向花园,第一眼就看到佳南坐在木椅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机,一动不动。幸而头顶还撑着巨大的遮阳伞,不至于成为真正的雪娃娃。
“许佳南!”
他走过去,每一步踏在雪上,都是嘎吱作响,直到站在她面前,俯身看着她。原本满腔怒火,却在触到她脸颊上青紫色的伤痕时,蓦然消散了。
佳南似乎极为艰难的转动了眼珠,才看清身前这个人是谁,身子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她穿了一件不算厚的羊毛大衣,嘴唇早已冻得没有丝毫颜色,似乎想说话,最后却只是发出了暗哑的声音。
他看着这样的她,一点点的心软下去,终至轻轻叹了口气,蹲在她面前,低声问:“冷不冷?”说着伸出手,将她的双手握在自己掌心。
她呆呆的点头,冰凉的手掌蓦然触到温暖,反倒有一种尖锐的刺痛感。或许是被这刺痛给惊醒了,她的眼神亦渐渐清醒起来。
陈绥宁穿着深灰色的粗呢大衣,轻柔至极地将她拉进怀里裹起来,一手环着她的背,一手掸去她发丝间的雪片:“怎么了?”
他的大衣里是一件V领羊绒线衫,触感柔软温热,佳南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上边,只是不说话。
其是陈绥宁看到她脸上的指印,只要稍稍一想,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不想说,他便不提,只是温和的笑了笑:“好,我陪你在外边坐一坐。”
就这样抱着她,站在伞下,大雪纷纷,两人的影子却这样紧紧贴近着,被灯光拉得很长。
不知过了多久,佳南在他怀里,踮起脚尖,有些怯怯地伸出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
这是他逼她回到自己身边之后……她第一次这样主动的亲近他,就像以前一样,贪婪地汲取温暖。
那一瞬间,陈绥宁只觉得浑身僵了一僵,旋即是惊喜——她又小心翼翼地将脸动了动,贴在他颈侧最适宜的那截弧度中。他的大衣恰好完全将她裹在怀里,两具身躯因此也越发的贴合。
“陈绥宁……我很冷。”她喃喃地说,伸手将他抱得更紧一些。
“我在这里。”他像以前那样安慰她,一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背。
“爸爸不要我了……”佳南的声音嘶哑,“连他都不要我了。”
他怔了怔,低头去吻她的发丝:“我在这里。”
“可是……我没有办法啊……”她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慢慢的说,“我真的没有办法啊……”
寂静的雪夜,怀中是自己心爱的女孩,她一句句的重复“我没有办法”。陈绥宁只觉得她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磨在自己心上,却始终……无能为力。
她开始哽咽,小声的哭泣,直到最后哭得喘不过气来,却听到抱着自己的男人,一字一句的说:“小囡,你还有我在。”
她曾经以为,全世界都抛弃自己了,可眼前这个人不会。
可是后来才明白,自己错得离谱——所有的爱,在眼前这个人心里,抵不过一个恨字。
她仰起头,笑得异常苍凉,脸色白得像是素白的雪:“陈绥宁……你,你很久之前,就已经不要我了。”
他的双手在她身后握成拳,眸色凝黑如同此刻夜色,深呼吸良久,才说:“我先抱你进去。”
她却紧紧拉住他的袖子,执着的说:“我讨厌这场雪,我讨厌看到雪。”
天气预报说,这场雪来势汹汹,或许会持续数日。陈绥宁微笑,俯身在她冰凉的唇上烙下一个吻,语气像是在哄一个孩子:“那我们离开这里,到没有雪的地方去。”
他的眼神,仿佛历尽千山万水,看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
心底的一个角落倏然塌陷了,千亿年的冰川,在此刻亦悄悄的融开,时光倒流,回到那一刻,彼此间没有伤害,没有隔阂。佳南定定地看着他,刻意的不再想起他们即将会经历的那些——报复、真相、裂痕——那些暗黑且坚硬的,直插人心底的东西。
许佳南垂眸,隐约有些泪水沾湿长睫,只放纵这么一次,不论真假,由着他用自己的方式去爱,而自己,只要以假作真。
第 44 章
前往机场的路上,陈绥宁吩咐司机将车子的暖气开到最足,摸了摸她手,依旧是冰凉的。
“还冷么?”他低头,有些心疼的揉揉她的头发。
佳南唔了一声,有些任性的将手从他衣摆下边伸进去,贴在他的腰侧,舒服的叹了口气:“这里暖和。”
他并不制止她,隔着衣服抓住她不规矩的手,低低的笑:“你是想怎么样?”
佳南笑得将脸埋在他胸口,手指在他腰侧不依不饶的挠了挠:“你说呢?”
他索性松开手,由着她胡闹,只是将下颌搁在她头顶,闭上眼睛,唇角的微笑自然而温和。
入了夜,因为这一场大雪,高速上只有寥寥几辆车辆,且速度缓慢。从市区到机场,足足开了近两个小时。佳南靠着他的肩膀,双手渐渐捂得烘热起来,沉沉入睡。
陈绥宁动动她的身子,让她靠了一个更加舒服的位置,忽然想起在欧洲的时候,她也这样睡着了,自己却伸出手,毫不留情的将她推开——如今回想起来,那是一段不可思议的时间。他亲手在她生活中布下阴霾,却不曾想到,这些阴霾,如今,沉淀到了自己眼底。
这一怔忪间,车子停了下来。陈绥宁叫醒她,自己先下车,眼神掠到后面数辆车子,将手递给佳南:“出来吧。”
佳南甫一下车,几乎便被他揽进怀里,快步往入口处走去。
身后响起一阵喧哗声,佳南在陈绥宁怀中踮起脚,向后边张望了一眼。
好几辆车追着一辆保姆车也在不远处停下来,闪光灯晃动,似是狗仔追着明星的场面。
陈绥宁蹙眉,手中的大衣盖在佳南肩上,低声说:“没什么好看的。”
他倒不怕无意间被记者扫进照片里,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他不想此刻的佳南再受到刺激。
身后有几声脚步,似乎是有人追了上来。陈绥宁面色沉静,右手微微用力,将她的脸更深的埋在自己胸前,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说:“别抬头。”
他自己却转身,望向来人。那位记者显然没有预计到陈绥宁会回头直面镜头,拿着相机的手便举在那里。显然因为认出了陈绥宁,有些吃惊,讪讪的向他笑了笑。
陈绥宁面无表情,漠然看着那个年轻人:“你信不信,哪怕拍得再清楚,也没人敢登。”说完竟不再顾忌什么,径直搂着佳南进了机场。
记者呆呆的站在原地,直到同事经过身边,推了他一把:“愣着干嘛?赵悦然进去了!”
他将相机的显示屏给同事看:“我拍到陈绥宁了——”
同事将信将疑,仔细看了一眼,当机立断:“不跟赵悦然了!那女人是谁?他在哪儿?没助理?”
那人回想起陈绥宁留下的那句话,刚才捕捉照片的本能热情便冷却下来,叹了口气:“算了——只怕又是和上次一样,稿子一送上去,没下文了。”
两人对望了一眼,都有些垂头丧气,只能跟着大队人马进去了。
此时的佳南并不知道外边的喧嚣正盛,她低着头,静静坐在候机室里,手边捂着一杯热茶。陈绥宁就在她身边站着,压低声音打电话,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仿佛为了确认他是不是还在自己身边,却莫名的觉得安心。
“陈先生,真是巧呢。”
陈绥宁将电话放下的时候,一道女声适时地插进来。他微抬眉梢,想起曾在中午的飞机上见过这个年轻女人,便笑了笑:“张小姐,又见面了。”
赵悦然脸上露出微微尴尬的神情,而他似乎没有注意,只看着佳南——她仰头看着他,有些惊讶的“咦”了一声。
“怎么?”他伸手拨拨她的额发。
有旁人看着,佳南有些不自然的别开脸。
赵悦然的目光落在佳南的脸颊上,落落大方的颔首笑了笑,便坐到了候机室的另一边。
“她不姓张吧?”佳南轻声问陈绥宁,“不是赵悦然么?”
“是么?”陈绥宁略有些心不在焉,“你现在人脉比我还广。”
“不是,她是滨海的VIP,翡海的名媛。”佳南看到纤细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