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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纹的梭形船,底朝天地陷在半干的泥淖里。湖边有一条铺满枯叶的木头长椅,珍妮走得累了,走过去把枯叶拂了,点了支烟坐下休息。
这一角的园景还算保留了原样,而公园的另一半早被拆除,盖了几座半高的小楼,却又不知是什么原因也被废弃了,黑黝黝的窗洞不时因风穿过而发出“忽忽呵呵”的声音。
珍妮有些诧异,因为自己似乎对这公园有着莫明的熟悉,她甚至可以在大脑中勾勒出在那几座小楼建起之前伫立在那里的一座长颈鹿滑梯的样子来。但她实在记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曾来过这里,她拚命思索,拚命捕捉记忆中的碎片,偶尔真的有那么一两个失真的镜头闪过,转瞬即逝。
一阵隐约的笑闹声将珍妮的思绪拉回,她这才发现天已在不知不觉中完全擦黑了,由于阴天,看不见星或者月亮,只有几团干而灰的云低低地悬在那几座小楼的楼顶,一动不动。珍妮将烟头扔到干涸的湖底,火光很快便熄了。她顺着笑声走过去,几个小小的黑影蹦跳着在楼前盘桓。
珍妮的视力还算好,她依稀辨认出那是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想必家就在附近,吃过晚饭相约来玩儿。虽然这公园有些黑,但如果是在有月亮的夜晚,这里的确可以算做孩子们的天堂。没有唠叨的大人,没有危险的车辆,没有禁止践踏的草坪,任喊任笑任跑,只有想不到的,没有玩不了的。
珍妮向那几个孩子走过去,她并非想要打扰他们,只是……只是越走近那几座楼,她就越觉得沉睡在她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即将苏醒。那几个孩子围在楼前商量着什么,楼的样式在当时还算新颖,地下室的房顶高出地面将近半米,装着一排天窗便于采光。其中一扇窗不知什么原因被打开了,几个孩子就挤在这窗前向下张望。
这情景过份地熟悉——珍妮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她的心脏拚命撞击着胸腔四壁,仿佛亟欲冲破她的皮肉落荒逃去,但她始终没有一个完整的轮廓来解释这压抑许久的恐惧,她像被吸住了脚步似的冲向那几个孩子,冲向那扇天窗。其中一个孩子已经钻了进去,小小的身体很快便消失在窗内的黑暗中,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珍妮冲过去,死死地抱住最后一个孩子,孩子的下半身已经滑到了窗内——滑!——是的,滑!
珍妮的记忆像一面鼓般由远及近由小渐大,一声响比一声、一锤闷似一锤地重击而来,冲破她层层设防的十一岁十岁九岁……直至现在的一切记忆,那鼓声如雷几乎震断她的每一根神经,直到一声轰鸣过后,她的八岁记忆已在眼前。
*——*——*——*——*
是的,滑。滑梯。
珍妮和她的小伙伴们围在这扇天窗前,他们最喜欢的长颈鹿滑梯被建这几座小楼的人扔到了地下室里,还有蹦床,海盗船,碰碰车……它们原来的地方被楼占据了,所以只好全部堆在这大大的地下室里,所有的小朋友都非常地不高兴,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宁可把它们收起来也不肯让小朋友们玩儿。所以珍妮和她的小伙伴们吃过晚饭以后悄悄地从公园围栏的缝隙中钻进来,来探望他们最喜欢的朋友——长颈鹿滑梯。
它就在这儿。长颈鹿滑梯的顶端正好挨着天窗,小伙伴们一阵欢呼。
“我听爸爸说,长颈鹿滑梯过几天就要被拉到废品收购站了!”其中一个小伙伴告诉大家。
“那怎么办呀?以后再也玩不了滑梯了!”所有的小朋友都感到难过而遗憾。
“咱们再玩最后一次,跟它道别吧!”一个小伙伴提议。
“可是怎么玩呢?它在地下室里呢。”
“笨蛋,它的头正好在这儿,从窗子里钻进去就能往下滑了。”
那么,谁先滑?
“鼻涕虫,你先滑!”大伙儿一致推选那个个儿头最小、最瘦弱的小男孩儿先滑。
“我……我不敢……”鼻涕虫惊恐地摇着手,不住地往后退。
“真是个胆小鬼!”其中一个最大的孩子嘲笑鼻涕虫,“有什么不敢的?难道里面有老妖怪,吃了你?”所有的孩子都笑起来,他们开始齐声叫着“鼻涕虫,胆小鬼!喝了凉水变魔鬼!”
鼻涕虫仍然退缩着,不小心踩到了站在身后的珍妮的脚。珍妮有些同情他,于是对那个大孩子说:“要不我先滑吧!”
大孩子推开珍妮,扯住鼻涕虫的衣领,说:“胆小鬼,还要女孩子帮你!你今天如果不先滑,就不让你回家!我还要告诉所有的小朋友都不和你玩儿!”一边说一边扯着鼻涕虫来到天窗旁,其他的小朋友也都七手八脚地推搡着鼻涕虫。
“里面好黑……什、什么都看不见……”鼻涕虫拚命扒住窗棱不肯钻进去。
“你怕什么!以前咱们都敢闭着眼往下滑的!快滑!我们都等着玩儿呢!”大家不容分说把鼻涕虫推了进去,鼻涕虫怕极了,他甚至连坐都坐不起来,只好躺在滑梯上,使劲地闭住眼,任由身体失重一般向下滑去。
“喂!鼻涕虫!”大孩子扒住窗口叫他。
“嗯……”鼻涕虫弱弱地答应着,虽然脚已经挨着地面,但他仍有些余悸未了,一点点把身体蹭下来,然后坐在原地等他的伙伴们滑下来。
孩子们又是一阵欢呼,一个个的排好队钻进窗户,他们为自己的聪明兴奋不已,即使大人们把滑梯藏在了地下室里,他们一样有办法玩儿!大孩子率先滑下去,然后第二个,第三个……他们可不像鼻涕虫那么窝囊胆小,只敢躺在滑梯上滑下去,他们有的坐着,有的背对着,甚至有的站着——这滑梯他们早就玩过无数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算是闭着眼他们也能感觉得到它的每一寸微小的起伏……
珍妮排在最后一个,她没有像其他伙伴一样很快地跟在后面滑下去,因为她想先和大孩子谈谈,她要等他上来后告诉他不要再欺负鼻涕虫了,鼻涕虫已经够可怜的了,每个人都欺负他……
可是,大孩子一直都没有上来。
鼻涕虫,大孩子,其他所有的伙伴,一直,一直没有再上来。珍妮等得有些不耐烦,她想他们一定是在下面玩别的东西,蹦床,碰碰车,海盗船。她只好也钻进窗户,她冲下面喊:“你们在玩什么?怎么不说话?”
可他们就是不肯吭声,珍妮想他们一定是见她没有滑下去,想跟她开个玩笑,所以全都藏起来了,等她滑下去后看不到人一定会吓哭。可她珍妮才没有那么傻,她从兜里掏出一支塑料小手电,电筒上印着可爱的小熊和向日葵,那是她今天下午在小地摊儿上才买的,她打开开关向里面照,然后,她就看到了她的伙伴们。
她不记得自己看了他们多久,她只记得他们就那样一直在滑梯上没有下去。她呆呆地看着他们,直到天亮时有大人发现了她和她的伙伴们,她记得他们被人从地下室里抬出来,她记得她的眼睛被抱着她的那个大人捂住了,而她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有人关住了那扇窗,关住了她当晚的一切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话:桐山公园(2)
珍妮抱住最后一个孩子,想把他拉出窗户,可那窗内就像是宇宙黑洞般有着强大的吸力将那孩子往下吸,珍妮怕极了,那孩子在她怀里不住地挣扎,她使尽全力向后一挣,那孩子被她拽了出来,两人因惯性摔在地上。孩子是娇养惯了的,他爬起身来埋怨珍妮:“你干什么啊!我家人都不管我,你凭什么不让我玩儿啊?!多管闲事!”
珍妮又怕又气,她一手指着那扇窗户瞪那孩子:“里面那么黑!你进去干什么!”
“一点儿都不黑!”孩子叫起来,“里面有彩灯!有好多好玩儿的!”
珍妮以为这孩子想像力过盛,尽管她根本不信他的话,可条件反射般,她扭过头去向窗内望,一个长颈鹿的脑袋正冲着窗口。
长颈鹿滑梯。它鲜艳的、桔色的皮肤在黑暗衬托下分外刺目,由于年头太久,它的表皮皲裂得不成样子,裂口的木质生了灰白的霉菌,一些常寄生于腐肉上的肉虫在缝隙中蠕动,偶尔十几只缠成一个肉团,不小心从鹿的颈子上掉下去,像是鹿身不断溃烂的肉。鹿嘴张着,珍妮记得它有一口雪白可爱的牙齿,但年头太久了,它的牙沤得漆黑恶臭千疮百孔,有几颗从中间断掉了,只有一根木丝连接着挂在嘴边,在它的喉头处,有几层积了厚厚灰尘的蜘蛛网,蜘蛛已不知去向,只有几只虫的尸体散落在鹿的舌头上。
鹿的舌头——珍妮不记得它的做工会有这么精细,她太熟悉它了,她甚至现在还记得它有多少颗牙齿,可它确实没有舌头——不应该有舌头——它——
等——等一等——鹿,它什么时候抬起头来了呢?它长长的颈子是滑梯的梯身,应该是伸到地上的啊……
珍妮以为自己眼花了,因为现在她再定睛望向窗内时,那里只是一片黑暗,她想确定一下她记忆中的滑梯是否真的是鹿头伸在地上,于是她颤抖着走近那窗户,探头向里望去,她的头就对上了鹿的头。
鹿凸起的眼珠一团死气地望着珍妮,它张着嘴,口腔黑而冷,没有牙齿,只是黑,它一直张着,缓缓移动它的长脖子好令那张着的嘴更接近珍妮,珍妮看到它的上下颌慢慢的、静静的、没有一丝生机的越张越大,甚至张过了极限,使得它的整个头部变得完全扭曲而怪异。
那个孩子拍着身上的土,他决定不理会珍妮仍旧要钻进窗户里去。珍妮看到那头鹿张大的嘴缓缓地罩上了孩子的头顶,她跳起来扑过去,扯住那孩子的胳膊扭头就跑,那鹿张着嘴,呆滞的眼珠除了死意看不出任何心思。
珍妮拉着孩子发疯似地跑,她根本辨认不出公园大门的方向,浓重的黑暗遮住了周围一切的生灵:树,草,飞虫,它们被这阴郁的黑活活闷死,扭曲的肢体爬出怨灵,聚成灰而沉重的雾,紧紧裹住珍妮,几乎令她窒息。她觉得背上的寒毛突然乍了起来,一阵冰冷死寂的气息袭上她的脊梁,她知道自己被追上了,她甚至感觉到刺骨的寒意已经紧紧地贴上了她的皮肤,一小团东西从上面掉在了她的肩膀上,她偏头去看,是数十只蛆虫交缠着一根小小的孩童的手指,珍妮尖叫着,声音凄厉到几乎车裂自己的头颅与四肢,她开始痛哭,那令人恐惧的东西像瘟疫一般从身后侵蚀了她,她甚至已经感觉到自己沙哑的喉咙向外翻涌出一团蠕动的东西,她哭着逃着,终于发现自己只是在这公园里打转,她崩溃了,一声绝望的悲嘶过后,死寂统治了一切……
*——*——*——*——*
“珍妮——”娃娃脸叫着从沙发上坐起身来,额上冷汗涔涔,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做了这样一个恐怖的梦,尤其梦的主角还是珍妮。他起身环顾了眼房间,看到家琪吃惊地在另一只沙发上望着他,冯太太倒了杯水递给他,笑道:“这小子,看电视也能睡着!天天和你的小女友泡在一起还梦她,羞不羞?!”娃娃脸不好意思地接过水,但心头仍然突突地跳得厉害。他起身走到窗前,望向外面浓重漆黑的夜色,一道黑影鬼魅般一闪而逝,他有些惊愕,转过头问:“珍妮……怎么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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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彤站在天窗前向里面张望,满室漆黑中一头色彩鲜艳的长颈鹿静静立在窗前,它的皮肤鲜亮诱人,就连燕彤也忍不住玩兴大发地跨上去,从它的长颈子上往下滑。屋里实在是太黑了,以致于滑在鹿颈上时根本看不到四周的一切。这滑梯很陡,燕彤甚至被兜起的风刮疼了脸,她以极快的速度向下落,黑暗里一丝刺骨寒意迎面袭来,燕彤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抓到手里的是一阵剧痛,她皱皱眉,眯着眼睛望过去,那是一只装饰用的铜鹤,一人多高,伸着翅膀张着尖喙。它被随意地扔在长颈鹿滑梯的旁边,尖尖的、锋利的嘴正冲向梯身,如果不是燕彤伸手抓住了它的嘴,那么被刺破的就不会是她的手掌,而是咽喉了。
“*!”燕彤不雅地骂了一句,她一脚踢开这危险的铜鹤,发出“嗡”的一声沉响。
地下室很大,想来是要建个小型的地下停车场,几根石柱支撑着房顶,四周杂乱无章地摆放着从公园拆除下来的游戏设施,有蹦床,海盗船,碰碰车,支帐蓬用的铁竿,装饰用的十二生肖塑像,张牙舞爪的孙悟空,撑着翅膀的蝙蝠……所有小孩子最喜欢的东西都被尘封在这里。
燕彤用脚拨开地上几根碍事的棍子,慢慢地在屋子里找寻什么。她的目光滑过狰狞的肖像,落在角落里黑忽忽的一大团东西上。她走过去,正准备猫腰仔细地看,忽然一阵沉闷的呼吸由脑后吹了过来,燕彤扭过头去,什么都没有。燕彤揉揉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