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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吸着鼻子抽泣的声音响起来,竟是憨娃,出于一种天性,我走上前去抚了抚憨娃的头,憨娃哑着嗓子说:“我爹疼了一年都忍住了,后来实在是疼的受不住了,再说肉都烂了,越烂越多,截肢的钱我们实在掏不起,我爹干脆就……”
老犟看了憨娃一眼,但没有阻止憨娃继续说下去,憨娃抹了把眼泪,哭着说:“我爹用砍刀把腿砍了!”
我和棕山惊呆了,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世界上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即使编进书里好像也无法让人相信,我们看着老犟有些木讷的神情,看着他被子下空出来的,应该是小腿的那部分。
老犟终于说话了:“我本来是让孩儿他娘操刀的,可到底是女人家,她下不去手,我就自己办了,砍到骨头的地方实在疼得受不住,就用锯子锯的!”他此时的样子真像他的名字,老犟。
我简直有些站不住,扶着棕山颤抖着坐下,人间惨剧,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只是一个惨字,真是惨。
话说回来,我们那时候大概是最黑暗的医疗时代,常常有关于医疗纠纷的传闻,因为付不起住院押金,产妇难产医生不管造成一尸两命的案子多了去了,这几年情况好多了。
言归正传,老犟说:“现在已经有三天了,不怎么疼了,当初砍的不彻底,好多有病的烂肉还在腿上,但也没有劲儿再去剔除了,再说这也是个精细活儿,可能只能医生才能干吧。”老犟抚摸着自己的残腿:“说来也怪了,这几天那伤口竟然好的差不多了,烂肉越来越少,差不多没了,这是山神在保佑啊!”
棕山问:“发现我妹妹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老犟想了想:“说起来还要感激你妹子,我本来想着自己就这么死了得了,可是看到你妹子那么年轻的一个生命,就生生死在石头下了,人一没啥都没了,我还牵挂着我的老婆孩子呢,所以把心一横,就拿砍刀砍了病腿!”
我一时没想明白,但我看棕山,他应该是明白的。
老犟说:“对了,那个红书包是你妹子的,还有她的衣裳,我让孩儿他娘收起来了,现在一块交给你们。”
不一会儿,红色旅行包,还有带有血迹的红色登山服都在我们面前了,老犟说:“打开看看,孩子都留下啥东西了。”
我依言打开了李婉婉的旅行包,里面有几件衣服,还有少量食品,最底部是一个钱包,我打开钱包,首先看到了一张李婉婉的照片,宛若春花。我不忍看下去,就打开里面,发现钱包里有大约六百多元的现金,这在当时那个年代来说,是一笔不小的钱。接下来我打开了她的血衣,除了衣服和鞋袜,居然还有那串项链,那串镶着石头的项链,红泪,她竟一直带在身上!
我终于问出了我最想问的:“这里有不少的钱,还有这项链,至少能卖几万块,用来做你的治疗费绰绰有余,你们为什么没有……”
“我男人不让。”憨娃娘说。
“这闺女和我们非亲非故,摔死到我家门口已经够惨了,我们给人家收尸那是应当应分的,哪能凭着这个就用人家的钱!那我们成了啥人了!不该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死人的钱死人的东西也是一样!”
不知道何时,泪水涌满了我的眼眶,这么一个穷山沟,这么一个破旧的小屋,里面的这个男主人却让我们肃然起敬,甚至自惭形秽。
我听见棕山说:“你腿上的腐肉真的在减少吗?”
“是啊,说来也怪了,过一个晚上就轻些,再过个晚上再轻些,现在全好了,而且也不疼啦,怪事儿了!”老犟不明所以地说,他们一家三口再次念叨了山神保佑。
我渐渐理清了思路,李婉婉在吃老犟病腿的腐肉,她在报恩,感谢这个山里人家帮她收了尸,感谢他们在最需要钱的时候,面对她的遗物却没有一丝占用的念头!她每晚都在啃食这些令人作呕的腐肉,只为报恩。
我们整理好了李婉婉的遗物,只等她的父母来取。
走出院子,外面的秋意正浓,棕山望着不远处的崖口,喊道:“婉婉!我们这就要回家了!”
婉婉是个义鬼,这句话我想说,但没说出口。
*——*——*——*——*
我们和老犟一家成了朋友,我们只要有假期就会去山里度假,住在他家。
我们给他定制了一个小腿的义肢,他收下了。
再后来,棕山所在的外贸公司变得很不景气,他决定下海创业,但资金远远不够,于是我卖了我的那块石头,我本来就不想再带着它了。
石头的故事我没有对棕山讲过,他只知道我卖了一颗宝石,他说他一定会赚钱,把它赎回来,我说不必,我本就不大喜欢那颗宝石。
起初,棕山的生意很顺利,赚了不少钱,我在那时辞了职,做起了全职太太,我们还在香樟大街买了一套大别墅……但是,就在金融危机的那一年,我们的生意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每天要面对大批讨债者,那阵子棕山几近崩溃。
我们卖掉了别墅,又搬回公寓来住,棕山想要和我离婚,我不同意,他就不再理我,也不大回家了,终日饮酒,萎靡不振,他……在一次醉酒后发生了意外。
我这个人一向迷信,我始终觉得这是那块石头带来的厄运。
金融危机过后,棕山公司的大批欠款追讨回来,居然又有重启之势,但我无心下海,收拢回了一些资金,自己一个人回到我们昔日的公寓,平淡度日,直到今天。
我的故事讲完了,就是这么一个啰嗦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话:围炉夜话(11)
第六个故事:
《傀儡店》
——郦歌讲的故事
我小的时候,花岗的旧城区还没有改造,除了城市的主干道,城里大部分都是窄街,我家住在花岗市东边的石英区,临着石英山的山根,所以那些窄街有很多坡度,在上面骑自行车的话很刺激,遇见那种很陡的斜坡,车子会高速地俯冲下来,感觉自己像瀑布一样。
我家所住的那条窄街叫流纹街,虽然只是一条高低不平的小街,但却很热闹,街边店铺林立,有着专属于市井的小繁华。
我父母的工作都很忙,每天早上没时间做早饭就要匆匆上班,于是我几乎都是在街上买早点吃,记得在街上一个很陡的斜坡边有一家苏北人开的小吃店,早上也卖早点,我记得他们家的黄桥烧饼和蜂糖馒头很好吃,还有一种苏北方言叫“虾池饼”的食物,是一个焦黄色的油饼,上面插着一只手指头粗的大虾,大虾也炸的红红的,很多小孩子都喜欢吃。我们常常是在路上边吃边玩,不知不觉就到了学校,如果出来的早,也会到小吃店里去吃一碗热粥,小吃店虽然位于斜坡上,但是地面是随坡度垫高的,所以进去之后的地面还是很平坦的。
在那个小吃店旁边是一家笔店,主营各种笔,也卖其他文具,笔店的地面也是平坦的,还铺着格子地砖。笔店的旁边,也就是斜坡最陡峭的那一段,是一家傀儡店,我们已经习惯了管木偶叫傀儡,小时候看木偶戏都是叫傀儡戏的,傀儡店里不止卖木偶,还有很多小孩子喜欢的木制玩具,比如木马,积木,还有能飞的木鸟等等,我最喜欢的是他们家的咕咕钟,就是那种木房子形状的钟表,每到整点就会报时,从钟表里飞出制作逼真的木头小鸟,或者跑出可爱的小山羊,在整条流纹街,我们最喜欢的就是这家傀儡店了,喜欢那家店还有一个特别的原因,那家店的地板没有垫高,也就是说,地板是随着街道的坡度倾斜着的,而且是光洁的木制地板,每天都被店主人擦拭得很干净,我们常常在店里脱了鞋子,把地板当滑梯那样玩耍,店主人是个很和善的人,从不会因此生气。
我基本上每天放学后都会去傀儡店消磨一会儿时光,有时候和同学结伴,有时候就只是我自己,我不厌其烦地欣赏那些木制品,玩味地顺着斜坡地板攀上爬下,店主人的工作台在斜坡的下方,只有这一处是平地,毕竟店主人每天都要在这里工作,长时间踩在斜坡上可不行,话说回来,店主人的工作台也是我很感兴趣的地方,上面摆满了零件和工具,还有一些可爱的半成品。
奇怪的是,我从来没有见店主人制作过傀儡,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做动物和钟表,店铺的柜台上也没有摆放过傀儡,有的孩子想要买就需要提前定制,而且价格相当昂贵,所以我们这条街从来没有一个孩子买过傀儡,大部分都只是买些小玩具而已。
不过,每年的春节假期,店里都会放一场傀儡戏,到时候店里的柜台会被撤掉,在地板斜坡的最高处搭上简单的傀儡戏台,店主人在幕后操纵傀儡,而小孩子们就坐在坡的最低处坐着小板凳观看,店里的傀儡戏非常有意思,傀儡的动作逼真自然,遇到情节需要,可能戏台上会出现二十几个傀儡,跑跳的,骑马的,挥刀呐喊的,被演绎得活灵活现,而且声音也都不同,真不知道店主人是怎样做到的,要知道站在幕后的只有他一个人啊。
我从傀儡店里买过一个小的咕咕钟,还有一个靠惯性前进的小木车,因为经常流连在店里,和店主人也算熟识,他曾经送过我一只木蜂,是用大玩具的下脚料做成的,指甲盖大小,非常精致,通过快速的木翅振动发出嗡嗡声,喜欢停留在花朵上,会用小木针采蜜,把花蜜装进一个很小的木瓶里,每天可以采到一小瓶,至今都觉得很神奇,因为木蜂不靠电池,也不靠齿轮上劲儿,就那么一年四季地在花丛飞,或者落在我的肩头,晚上就睡在我给它准备的火柴盒里……
后来,有一天,我记得非常清楚,因为那天学校里期中考试,但很不巧我爸妈那天都加班,所以给我的餐费比较多,让我在考试这天买些有营养的东西吃。我记得,考完试之后我就来到了傀儡店,兜里揣着我这一年积攒的所有零花钱,我想给自己买一个木头的大狗,街上的两个伙伴都在傀儡店买了木头宠物,一个买了猫咪一个买了小狗,买猫咪的很不幸,因为家里炉子生得很热,火苗子不小心燎到猫咪身上就焚烧了,像柴火一样;那个买小狗的倒是常常带着狗来找我玩,那木头小狗很认他的主人,遇见陌生人也会汪汪叫,会和主人玩飞碟,主人不开心的时候会趴在主人膝头呜呜低鸣,总之我很羡慕,并且早已在傀儡店相中了一只很大的木狗。
我来到傀儡店,照例先欣赏了一遍柜台里陈列的商品,然后跟店主人说打算买那只大狗,店主人不知扣动了什么机关,就让匍匐蹲在柜台最下层的大狗抖抖身子,走了出来,他摸着大狗全身上下的木头零件,说这狗有些老了,左耳朵差不多聋了,他得修一下,另外其他零部件也需要重新检修一遍,让我明天来取。
于是,我就静静地看着他把大狗拆成一大堆木头零件,慢慢地调试安装,我小时候一直是个不爱说话的孩子,在他的店里也很少开口,但那天我忍不住说:“如果能买到一个木头人就好了。”店主人听了我的话,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用他戴着高度近视镜的大眼睛看着我:“你买一个傀儡回家,每天守着他,不怕吗?”他就那样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我,我当时怕得不得了,居然夺门而逃了。
外面天已经黑了,怕爸妈还没有回家,所以不敢一个人先回去,只好先去那个苏北餐馆吃东西,现在还记得吃的是虾脑豆腐和鱼汤面,很慢地吃完了饭,才磨蹭着回了家。
那天夜里总是想起店主人说起傀儡时的样子,我小时候很胆小的,甚至以后都不打算再去傀儡店了,那个木头大狗也只好放弃。
那一整晚都没有睡好。做了很多恶梦。
第二天一早,才知道流纹街出了大事,有一家纸品店失火了,殃及池鱼,和它临近的一些店铺也都惨遭火灾,还好那些店铺的人都跑了出来,唯独傀儡店始终店门紧锁,消防队赶来灭火之后,砸开了傀儡店已经烧变形的店门,里面的木头商品早已化为灰烬,消防员称里面没有尸体,但也没有人员逃出的痕迹。
因为傀儡店的店主人一向是住在店里的,所以人们很纳闷,当大家进去打扫的时候,在通往后院的窗户位置看到了店主人趴在窗口的遗体。
流纹街的人们是这样讲的:“可能是挣扎着想从窗户出来,但是身子被烧着了,估计动弹不了,就焚在窗口了。”
“留着一部分,脑袋和一个膀子还在。”
“要不是消防队赶来,估计就烧完了,连一点儿痕迹也留不下。”
“谁能想到他是个傀儡呢?不过那木头疙瘩还真挺禁烧。”……
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