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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彤就继续嘎嘣嘎嘣地嚼着拐棍糖,听身后那个飘渺的声音说:“你吸烟吗?”
“不吸,不喜欢那个味儿,我比较喜欢太阳味儿、瓦味儿和卤牛肉味儿,你呢?”
“咖啡味,茉莉味……”志根怯怯回答,“你喝酒吗?”
“喝点儿啤酒。你呢?”
“我喜欢喝汤,比如莼菜汤。”
燕彤突然目光炯炯地盯着志根,钉子一样的眼神令其一点也不敢发散,以很清晰的影像定格在那儿。
“根本不是喂鸽子不慎失足,是自杀的吧?”燕彤的声音有些冷,志根低下头,久久的不做声。
燕彤用手触了触他身上这件雪白的手织毛衣,虽然触到的只是空气,但仍固执地触摸着:“妈妈亲手织的吧?就这样穿着妈妈亲手织的毛衣残忍地从上面跳下去了?”
志根低下头,默默飘向一旁,留给燕彤一个蜷缩的背影,不,本就称不上背影,只是灰灰的了无生气的一团,像是被谁遗忘在这个世界的一个包袱。
燕彤的口气稍微缓和:“见过很多自杀后的鬼魂,无不后悔,无不痛恨自己的懦弱和无知,痴望着死后能一了百了,但却发现自己跌入到一个由自己内心营造的世界,阴湿黑暗绝望,还会被其他鬼魂恣意嘲笑和欺负。所以,那些自杀的鬼魂对重新做人非常积极,像你这样宁可选择消失的家伙还是第一次见到。”
灰色的包袱还丢在那里,像是随时会被风刮走。
燕彤突然暴吼:“就这么拒绝存在吗?!存在着多好,起码还有咖啡味芥末味,起码还有莼菜汤啊!!”
志根的背影动了动:“是茉莉味,不是芥末味。”
燕彤走过去,转到其面前,发现泪水已经被擦干了,燕彤说:“那两个味道相差无几。”
志根说:“前面那个路灯都被你喊坏了。”
“被你看到我的另一面,还能接受我吗?我的人偶还没有刻,现在拒绝来得及。”燕彤有时候也不了解自己,尤其是说出这些话的自己。
“燕彤小姐美好如初。”志根又低下头去,“我已经有十年没跟人说过这么多话了。”
十年。死后两年,生前八年。
燕彤觉得Jake做了鬼也不至于说出这么惨兮兮的话来,Jake也许是个享受沉默的人,“看来,你一直渴望交流。”
“十年前,大概十六岁的时候,在心里形成一个自己的世界,这个世界的膜越来越厚,当有一天不得不破壳而出时,已经无法适应……”
作者有话要说: 'img=
☆、第25话:套人(5)
“现在还活在自己的世界?”
“因为破壳而出,那个小世界也毁灭了,再也回不去了。”
燕彤不适应这种谈话:“是被套肉吓出毛病了?自己被套进小世界,小世界被套进大世界。”
“总之,小世界的毁灭让我无法集中精神,一件完整的事情也做不来。”
燕彤从腰包里拿出一小包牛肉干:“你来点吗?”
“不,谢谢。”
“哦,忘了你吃素。”燕彤用左槽牙撕咬着韧性十足的肉干,“你是不是受过什么打击?比如高考落榜,童年阴影之类的。”
“一直以来都很顺,尤其是学业,成功考上了理想的高中,大学。童年很单纯,家里的生活水平在村子里算是殷实的,因为长相可爱,学习也好,亲戚朋友都很喜欢我。”看得出,志根很怀念自己的童年。
“把童年也装进那个小世界了吗?”
“是的。”志根也蹲身坐下,就在燕彤身边的马路牙子上:“你印象最深的童年玩具是什么?”
燕彤不假思索:“一套餐具,可以供四个小伙伴用餐,都是骨瓷的,手绘图案,核桃大小的碗,各种型号的平碟,深口碟,花式碟,精美的银筷子,搁筷子用的小瓷架子,小巧的饭勺,汤匙,味婴儿稀饭用的那种歪脖小勺子,还有绣花的丝绸垫巾,每个人专用的小餐布,四种形状的小花瓶,插四时花卉……”燕彤说着说着,竟鼻子一酸。
志根似有所感的望着她,燕彤一擦鼻尖:“没事儿,就是突然想冲着童年的方向跑回去,大声喊我在这儿!”
“那套餐具真美好。”志根望着咀嚼着牛肉干的燕彤,认为她此刻对美食的眷恋与童年的餐具有很大关系,“我还以为你会说芭比娃娃之类的,可以给她起名字,换发型,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
“的确有过一个芭比,叫臭臭,发型没法改变了,因为买回来直接给她剃了个板寸,没法把她当孩子,总觉得她是我大爷。”
志根孩子似的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笑过了,“很独特的娃娃,对了,你拥有过万花筒吗?”
“有一个,被我弄坏了,因为我总认为那个纸筒里能倒出五彩巧克力豆。”燕彤至今还记得那堆拆出来的碎镜片和五彩纸。
“我也有一个万花筒,”志根从怀里掏出一个老式硬纸制的万花筒来,看来这个儿时的玩具是他的陪葬品,“我每转出一个图案,都很留恋,舍不得再转。”
“可万花筒就是用来转着玩的。”
“每一个图案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很怕失去。”
“我看都差不多。”燕彤觉得这种玩具很弱智。
“又想看到新的图案,又怕永远失去旧图,于是只好用彩色笔把每个图案都记录下来……”志根双手握着万花筒,眼神难得的坚定。
燕彤看了他许久:“你是活在过去了,万花筒好比你的浓缩人生,你在倒着走,而不是向前活。”
志根默默地握着万花筒,没有看燕彤。
“我记得你有个未婚妻的,”燕彤想起那个嫁给鳏夫的未婚妻,难不成志根是爱上城里的大学生,抛弃了乡间未婚妻,良心难安?年代剧不可或缺的情节,燕彤走了走神儿。
“是有一个,那个女孩始终就没看上我。”
“为什么?她宁愿嫁给一个孤老头?”
“没那么夸张,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丧偶男子,带两个孩子,那男人的腿还有些毛病,家境也困难……”
“那为什么?”
“我曾经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她是这么跟我说的,我浑身上下都令她感到不舒服,我为此难过了一阵子,对那女孩我谈不上感情,我只是审视自己,为什么会让别人那么不舒服,自己差劲到了什么程度。”
“龙女还放弃了小白龙,选择了九头虫呢,重口味罢了。”
志根像没听到燕彤的话,继续说:“那时候确实差劲,从升大学就开始有感觉了,自己与多彩的大学生活格格不入。上班后更是如此,很多低学历的同事在单位游刃有余,自己却对一切懵然无知。想把一些事情参透,又无法集中自己的意志,有些业务性的以及莫名其妙的人情的东西,我大概永远都懂不了,死了之后也无法得知,灰飞烟灭了也无法得知。”
“干嘛非要去知道,非要去懂得,拣自己舒服的东西去弄懂不就得了!我从来就没听懂过物理课,对夏商以后的历史也一无所知,可是,你知道大象王牌汉堡一共有几层吗?这个万先生都不知道,告诉你,一共27层半。第1层是芝士奶酪,第14层是绿色芥末膏,只覆盖了汉堡的一半,寓意是只过完一半,一切还青涩,第18层是一种叫地狱之火的碎辣椒,味道相当变态。”燕彤也不知道自己说着说着怎么就说到汉堡了,但说得很过瘾:“有意思吧?我觉得比上哲学课有意思,就像人生,我们从刚出生的奶娃娃开始,走过一个一个阶段,必须经过第18层地狱那样的人生谷底,下一层就能吃到可口多汁的蜜汁梅肉了。”
志根很认真地听着燕彤类似演讲的精彩论调,“我也想尝尝这样的汉堡。”
“你连芥末还没吃到就跳楼了,你只不过刚刚到第7层,红豆沙那层,象征青春痘般的小烦恼的阶段;或者到第9层,有苦味的一种硬豆子,只能泡着吃,不然无法下咽,泡进咖啡里牛奶里白开水里都行,泡几秒钟那豆子就变得又甜又糯了。这是走进社会的必由之路,你舍不得浸泡自己,所以会令自己和周围的人都不消化。”
“的确,我连一半都没有走完,后面有更精彩的成绩,甚至更精彩的困惑,我都无法见到。燕彤,我想知道最后一层是什么?”
“汉堡的最后一层,当然是面包,白面包。”
“哦,好踏实。”
“对,你如果活到最后一层,也不必这样失魂落魄地飘着了。志根,去你该去的地方吧,哪怕是为了不辜负自己昔日的光环。”燕彤认为自己此刻像是娃娃脸。
“从来没有过光环。”
“不是学习成绩很棒吗?”
“那不算,不是每个人的学习成绩都有现实意义。”
“小时候一定获过不少奖吧,数学竞赛?外语?作文?运动会?歌咏比赛?那么……折纸比赛?”
志根一直摇头:“我不热衷这些,只是本分地学好而已,课余时间凭兴趣搞过几个小发明,倒是得过奖的,哥哥做套肉用的专用刀具,有一半是我设计的,根据解剖图,考虑大小形状角度,设计更合适的刀片,那是在哥哥和他朋友的恳求下,钻研了一阵子,其实很不喜欢做套肉这个事,仿佛只是图钱。”
“你上班不是为了赚钱糊口吗?没有薪水的话,何必去一个人际关系复杂的单位拿自己的短处和别人的优点较劲?!”燕彤站直蹲麻的双腿:“其实你已经成功了,凭借你设计的刀具,你哥哥的套肉赚了大钱,你完全可以坐享这个设计带给你的金钱,然后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养鸽子,收集世界各地的万花筒,开一个角落,取名‘分神乌托邦’,一个像图书馆咖啡屋那样的地方,没准儿出其不意也能做大做强。”
志根许久不做声,燕彤偏过头去看这个沉默的灵魂,他的影像似乎一下子清晰了起来,燕彤看看时间:“凌晨五点,你该回去休息了。”
“谢谢你,我的确要告辞了,打算去自己真正的归宿。”志根对燕彤微笑,燕彤觉得这笑容里有阳光在闪耀,虽然这笑容来自一个死去的年轻人。
志根坚定地向远方走去,东方已现出朦朦的鱼肚白。
“等等!”燕彤似乎想起什么,“你刚才说你哥和他朋友?是什么朋友?”
“一个和他一起研究套肉的人,那个人我也不认识,不像是村里的,他很奇怪,一直没有换牙,长着满口的小乳牙。”志根说着,身影渐渐远去了,看来他知道的只有这些。
燕彤冲他挥手,揉揉困倦的眼睛,觉得这一个不眠的夜晚过得特别值,该写进灵媒先进工作者报告,年轻女灵媒不顾个人安危,彻夜不眠,凭一己之力劝服了一个冥顽不灵的游魂,令其得以安息。
*——*——*——*——*
受志根的启发,燕彤尝试集中全部精神做事,发现将整件事慢慢渗透并不难,历史知识成功地从夏商推进到东晋,切菜的力道也掌握得很不错了,不至于力气太大将案板的木屑切进菜中了,当然最明显的是套肉的学习,仅一个月,就已经达到酒店普通厨师的水平了。
但,燕彤有一种悔之晚矣的感觉,以前不学无术时觉得天下太平,如今才惊觉原来所有的同学都进入到复习状态,课余时间探讨的也都是考哪所大学,学哪个专业,一个家中经营连锁餐厅的学生说打算上美食学校进行系统学习,然后继承餐厅,燕彤在心里怯怯的说:我今后去你家餐馆打工可以么?我起码会做套肉。
燕彤再次想起儿时的那套迷你餐具,想自己逆着夕阳的光跑回去,跑回那个清晰的院子,里面有大棵的石榴树,地上画着跳房子的白线,苍绿的苔藓侵着石阶,石阶旁边是自己和昭的旧球鞋,每逢去菜园,就换上它们……燕彤想冲这院子喊:“我在这儿呢!还能回去吗?!”
回不去了。于是,燕彤回了古榕大酒店。
学套肉的地方并不在卢沛根的办公室,而是酒店里一个隐秘的操作间,在这里卢燕师徒二人身着白色工作服,戴上手套口罩,使用精准锋利的刀具,活像两个敬业的验尸官。
卢沛根口罩上方那对冷淡而专注的眼睛望着正在麻利剥离章鱼的燕彤:“你出徒了。”
“下一步就是焚烧人偶和志根合葬吧?”燕彤并未停下手中的活计。
“对,合葬在明天举行,你有兴趣参加吗?”
“没。”
“好的,到时候我会和家人参加,你的情况我们会严格对外保密。”卢沛根停顿一下,“志根在梦里跟我说,让我回村里取他一件遗物,他要当礼物送给你,还有,他让你请我吃什么汉堡,”说到此,他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