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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错了两件事,第一,我爸爸姓沈,我当然也姓沈;第二她不是我外婆,是我奶奶,”我又不随妈妈姓,是随爸爸姓,林老太太就自然是我的奶奶,“我告诉你们,你们听清楚了,我妈妈出车祸,早死了,我爸爸也失踪了!”
所有的真相在这样的窄道里被揭开,我想象过与父母见面的场面,却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地方,让人逼仄。
沈希袆靠在沉默而来的玄伯伯身上,痛哭不已。许雁秋则是搂着楚崖,泪水汹涌。雨时和庄曜他们陆续走来,莫名其妙的看着荒谬的这一幕。
我的话音方落,身后瓷盘哗啦落地的清脆声顿时让哭泣声停止。一个穿着酒店制服的中年男子一脸绝望的站在那里,双手空悬,还保持着提篮子的姿势,对于洒落一地的盘子和碗浑然不知。
“希祖?”沈希袆的声音颇为激动。
虽然失踪了八年,人苍老许多,但是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他就是我的爸爸——沈希祖。
沈希祖弓着背显得佝偻,走到我的面前,颤抖道,“岚子,你刚才说什么,你妈她……”
我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我相信他从我的眼神中看到了答案。
沈希祖从甬道进了包间后,就一直蹲着,用他那双关节粗大的手磨搓着黝黑的脸,良久之后,才开口道,“是我……是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
“你不欠我的,不需要说对不起,”我没有看他,只是紧紧的攥住自己的拳头,“你欠妈的,若有一天,你有机会看到她,自己跟她说吧。”
对不起有什么用,不过是不负责任的人事后救赎自己心灵的安慰。
“我很快就会见到她,很快……”沈希祖抬起头,乞求道,“告诉我,你妈走的时候,痛苦吗?有没有受罪?”
我轻笑一声,恶毒道,“你不是说很快就会见到她吗,你可以当面自己去问她啊,问她痛不痛苦,问她恨不恨你,会不会原谅你!”
夫妻之间不是应该相互扶助,不离不弃吗,为什么感人肺腑的亲情故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她……可是我也是没办法啊……”沈希祖抽泣着,“你妈成了植物人,曾经借钱给我们开餐馆的亲戚朋友纷纷前来讨钱,医院费用又高,交通事故的赔款早已用完了,餐馆的生意越来越差,每况愈下,难以为继高额的医疗费,我,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妈妈发生车祸是初三的那年暑假,虽然一直躺在病床上,不声不响,神情呆滞,但人还在,只要她还有一口气,这个家就是完整无缺的,所以高中的三年我依旧快乐。高三暑假还没开始,爸爸不辞而别,面对医院每天的账单,绝望就像浪潮淹没自己,连死亡都无力掌控。
“所以你一走了之!”他走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否能承受这样的境况。
“对不起……”沈希祖泣不成声,“我也不想这样……三年了,我面对她整整三年,起初我还抱有希望,可是她不说话,就是一个活死人,连一个鼓励的眼神都不能给我,三年的时间早已将原来的希望和信心磨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绝望,我承受不了看不到边际的绝望,受不了……”
“看来没有绝望如影随形,离开的这几年,你应该过得不错!”我嘲讽的说,“为什么还要回来呢?回来干什么?来忏悔?乞求救赎?寻找一个借口让自己心安理得?你还真会为自己着想!”
“我错了,我完全错了,这几年,我没有一刻忘记她,忘不了……我时常在梦里梦到她,梦到她问我,为什么离开你和岩子,为什么要抛弃这个家……”沈希祖瘫坐在地上,空洞的眼神茫然的望着眼前的茶几,猛地抬起头看着我,“这八年,我寄过很多次钱,可是每次都被退了回来。”
爸爸走后,债主更加肆无忌惮,家里凡是值点钱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再到后来,那些债主索性将我们赶了出来,我也不记得,前后搬了多少次家。
“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沈希袆问。
“姐?”沈希祖似乎才发现沈希袆的存在,惊喜并没有持续多久,“怎么过?熬呗!我什么都做,在大厦做外墙清洁,去餐馆洗碗,工地里搬砖头,在工厂里上货卸货,凡是能挣到钱的我都做……”
我看向沈希祖,眼窝深陷,黝黑粗糙的皮肤一看就是风吹日晒的结果,两鬓苍苍,眼角的皱纹和额头的皱纹连在了一起,双手关节粗大,右手的食指还缺了一截,整个人渺小的缩在一角。论年龄,他比玄伯伯小很多,可看上去,与养尊处优的玄伯伯相比,他反而要年长十多岁。
“对不起。”玄晋予的声音幽幽响起。
我不明白玄晋予这三个字是对谁说?众人也是一脸愕然的看向玄晋予。沈希祖循着声音望去,疑惑的目光渐渐转成恍然的神色,我心跳加快,有种不祥的感觉堵在胸口。
沈希祖走到玄晋予面前,“是你?你就是……你就是撞人的那个小伙子!”
沈希祖的一句话让本就安静的房间更加静谧,我怔怔的看向玄晋予,连呼吸都困难,上天不管我能不能接受,再次跟我开了一玩笑。
玄晋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乞求的眼神卑微的看向我,在触到我目光中的恨意和决绝时,顿时脸若死灰,茫然无力的低下头。
沈希袆惊愕的眼神嘲讽的看着眼前一切,她苦苦寻到女儿,原期望女儿和继子可以共谱恋曲相守一生,没想到母女相认的一天,那些陈年往事也大白于天下。一个是失散多年的女儿,一个是亲手养大的继子,心中的天平该倾向哪一边?
我避开沈希袆投来的目光,心中阵阵酸楚。
玄晋予竟然就是撞死我妈当时就吓傻的小伙子,为什么会是他?如果换做别人,我可以骂他,可以诅咒他,可以狠狠的抽他耳光发泄多年来的恨,可是玄晋予,我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抽耳光也只想抽自己,即便是恨,更多的也是留给了上天,这一切是那么讽刺和荒谬!
雨时和月溪扶住我,紧紧的握住我的手,我能感受到她们掌心的温度和安慰。
房间里除了抽泣声,再次陷入安静,门外有些嘈杂,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服务员报着包间名称的声音,好像在为一些贵客引导。
沈希祖倏地一下站了起来,向窗户冲去,在房间门被打开的一刹那,沈希祖人已经消失在窗口。我看着进来一身制服的几名警察,心中陡的一沉。
警察四处搜寻了一番之后,说了很多话就走了,我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因为我只听到第一句话:沈希祖涉嫌盗窃和贩毒……
沈希祖说凡是能挣到钱的他都会做,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能挣到钱的不一定都是正当的工作。
我冲到窗口大喊,也不管他能否听到,“爸——,妈还活着——,她还活着——。”
☆、自我成全
沈希袆对我说:当年和你爸分开后,就我一个人,年纪轻轻什么都不懂,你的出生让我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很害怕,也很无助,你刚出生时就那么一点点大,我连抱你都不敢。
她还说:沈家的人都是孬种,从你外公到我和你舅舅,一个比一个懦弱,所幸岩子不这样。我没有资格说你舅舅,也不奢望你的原谅,只望你不要再恨你舅舅,他也不容易,都是被生活所逼。
是不是生活所逼就可以为自己找一个借口,逃避所有的责任,我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淡淡的说:他不是我舅舅,是我爸爸。
当年为了节省费用,我换了医院,但是我相信,那日,沈希祖如果听到我的喊声,一定会去医院,也一定能找到。我整天待在医院,推掉了所有想来探望妈妈的人,没办法联络沈希祖,只希望他能来找我和妈妈。
我的推测是对的,七天后的夜里,沈希祖一身医院保洁员的工作服走进了病房,我差点没有认出他。沈希祖紧抓住我的手,老泪纵横,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后来的三天,沈希祖每次都是夜里过来,跟妈妈说一会儿话,然后离开,我们都很有默契的闭口不提那天他急匆匆从窗口离开的事。第四天晚上,沈希祖来的比前几日稍早一些,握住我的手时,怔了几秒,泪水再次落了下来。
我不明白,今儿好好的他怎么又哭了,心中有些不安,为他擦掉泪水后,向门口走去。他每次来,我都会到走廊转悠,直到他从病房出来,他什么都不说,只是看我的目光有着感激和愧疚。
今日,我习惯的向门口走去,被沈希祖叫住,“岚子,我肚子有些饿了,你帮我买点吃的吧。”
逃亡的日子,怎么可能安稳的一日三餐。我点点头走出病房,走廊很安静,这几日都没有什么异常,也就大胆的走出医院。看了看时间,这个点路边的餐馆都已经打烊,过了两条街,才看到一家大排档还残留着饭菜香。
老板娘开始收餐凳,我死皮赖脸的请老板帮忙炒两个菜,老板的手方才扭伤了死活不肯,我索性自己掌勺,不顾老板娘的阻拦,自力更生的炒了两个菜。
“不尝都知道色香味俱全,手艺不错嘛,”老板笑道,“这是做给谁吃啊?男朋友还是老公?”
“都不是,是我爸。”我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饭盒,将饭菜打包好,掏出钱。
老板推回我的钱,“冲你这份孝心,这顿就免了。”
我笑着摇摇头,将钱放在了灶具边。自从妈妈躺下后,家务自然落在了我身上,尤其是厨艺,突飞猛进,爸爸曾说,我的厨艺比之妈妈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在外漂泊的这许多年,只怕早已忘了家里饭菜的味道。
我兴冲冲地向医院走去,住院部的大门口停着两辆警车,红蓝色的光转动的闪烁着。我脚下一顿,看着电梯停在七楼,飞快的从楼梯跑上三楼。心中害怕,手心不停的渗出冷汗。
过了护士站的拐角,就遇到了沈希祖,他的身边还有两名警察。我怔怔的看着他手腕上冰冷的手铐,手上一僵,饭菜洒落一地。
玄晋予将了解到的情况通过雨时转述给我,沈希祖五年前以收购废品为名,与他人合伙盗窃铜线,被人举报后,开始逃亡生活。两年前,加入了一个贩毒团伙,他负责运输,还没几次,警方找到买家顺藤摸瓜抓获两名毒贩,他再次逃亡。
从他出现的那天后,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五年的逃亡都躲过了,没想到这次却没能逃过一劫。我心酸的看着沈希祖,人生最无能为力的痛苦就是你明明看到悲剧的结果,却无力改变,还必须选择接受。
沈希祖在我面前停了下来,泪水滚落,“岚子,爸对不起你……”
“爸,没事的,”我不顾警察的阻拦,抓住沈希祖的手,“我是律师,你放心,最多十年,就十年,我和岩子等你出来,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根据玄晋予了解的盗窃金额和运输毒品数量的情况,数罪并罚不会超过十年,可是沈希祖还能有几个十年。
“岚子,”沈希祖摇摇头,抽回手,神情有些痴呆的从我面前走过,喃喃道,“恨爸爸吧,恨吧……解脱了……都解脱了……”
沈希祖背影苍凉,隐约中还有一丝豁然。我脑中灵光一闪,心中再次惶恐,双脚像利箭一样向病房奔去。病房里,那个在床上躺了十一年的女人,身上已蒙上一层白布,从头至脚。
都说父母是收藏家,我和岩子小时候玩过的玩具,信手涂鸦的画,还有上小学后写的“感人肺腑”的作文,都被爸妈视如珍宝的收好。每次跟岩子为了玩具争吵打架时,老妈总是维护我这个不是亲生,却视如己出的女儿。老太太也总喜欢一手牵着我,一手牵着岩子,闲暇的时候走门串户,邻居都很羡慕爸妈,一儿一女凑成一个好字。
有人递给我一杯水,喝了一口却呛了出来,咳嗽之后,我才惊醒方才那么温馨和清晰和清晰的场面不过是梦一场。
玄晋予抽了一张纸拭去我嘴边的水渍,低声道,“好点了吗?”
“会判死刑吗?”我抬眼望向他。
“不会的。”玄晋予说给我听,似乎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真的?”我需要一点力量,一点希望,那怕是遥遥无期我也愿意等待,玄晋予的话恰好给了我支撑点。
“你放心,我不会骗你,”玄晋予的声音愈加的坚毅,“要通知岩子回来吗?”
良久之后,我点点头,“他该知道。”
岩子回来时正是出殡的前一天,算是见了妈妈最后一面。一句话没说,一滴泪未掉,就这样神情呆滞的站在墓前。
有些人将痛苦藏在心里,我轻轻的握起他的手,却被他狠狠的甩开,“为什么到现在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