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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燊问我怎么了,我摇头未答,那时也真的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我理解他所做的一切事,包括对福王势力的趁虚而入,包括很多时刻的笑里藏刀,但我无法接受他适才那番笑谈中未加掩饰的轻蔑,对福王和对蒋韵之的轻蔑,对爱的轻蔑。我知道自己这想法天真得简直可笑,但他带给我一种错觉,似乎由爱而生的痴情不过是当事人的痴傻,似乎成败可以衡量一切。我问他:“若是蒋韵之不在了,你难道不会与福王做一样的事情吗?”他笑了,他说:“我不会,不值得。”
很熟悉的笑容,很陌生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五 雨夜
我生命中最黑暗的日子,就始于阿燊无意之间的那句“不值得”。我做不到像张凌月或是蒋韵之那样,为他终于获得太子之位而感到纯粹的高兴,我想,或许是我心中还有不合时宜的坚持,以及在我眼里,阿燊不单单是用来标榜身份的夫君。
之后先皇驾崩,阿燊继位。两年之间,我的身份由安王侧妃变成太子侧妃,再至后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贵妃——皇后之位属于诞育了皇子的蒋韵之——可我甚至连自己该不该高兴都不知道。听闻阿燊曾经在朝堂上引用“故剑情深”的典故,想要立我为后,最终被大臣们劝住了。消息传来,我的第一反应却全然不是为他的心意感动,而是觉得这是他又一场高明的别有所图。
册封诏命正式下来的那天,阿燊来到我宫里,我提前得到消息,准备了他素来喜欢的饭菜。清炒芹心、首乌鸡丁、绣球干贝、什锦紫米粥,调味也是按照他的口味。不知何故,他见了这桌饭菜,先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是这些菜肴太平凡,蒋韵之不曾给他做过,所以让他觉得粗陋了么?是他的口味早已变了,我不再熟知了么?阿燊没有多说,我也就没有问。
他照旧给我夹菜,难得地避开了芹菜和干贝——那是他喜欢而我不喜欢的东西,阿燊自小对喜欢的饭菜就有几分执着,认准了就百吃不厌,所以我会时常做给他,他便理所当然地以为我也喜欢,总夹给我吃,我又不好明说,颇有几分苦不堪言,而今想来竟也是好的——我并没有什么胃口,故意拖延着咀嚼的时间,避免只他一人吃饭的尴尬。
他似乎很累,饭后说肩颈腰背都僵硬酸痛,我便耐心地为他揉。他伏在床上,半闭着眼睛,忽而道:“对不起,我还是没做到让你做我名正言顺的妻子。”
这让我想到了当年那个十七岁的少年人,手上不觉就失了分寸,以至阿燊轻唤了一声疼。我竭力控制,但少年的影子还是如在目前。他有明净的目光、如画的眉目,他说“在我心里,今生今世,你是我唯一的妻子。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罢,我的心意,我自己是明白的。”想到这些,我忽然好想从时光的河中向上回溯,到那一天去问问他,他是否真的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他对我,感情和责任,究竟是哪个更多?
可我不能了,我回答阿燊道:“没有关系的,不重要了。你知道,我早就已经不在乎。”
晚香玉在院子里悄然开放,甜蜜馥郁的花香透过窗纱,恰到好处地在鼻端萦绕,那么好闻,仿佛是梦的味道。阿燊很久没有说话,半晌才问我:“你不在乎,是因为你不再信我了,对不对?”他声音中有忧伤和乞怜的成分,让我庆幸于彼此现在的姿势,我不会看到他的眼睛。我强作镇定,淡淡道:“阿燊,我始终愿意相信十七岁时候的那个你。”
檐外有了下雨的声音,阿燊惘然笑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静静承受我并不熟练的按摩。
“你瘦了好多,都能摸到骨头了。”
“哦,是吗,我自己都没注意。”
“真是的,这话你也不是第一次听了,怎么也不在意些。熬坏了身体,可不是说着玩的。”
“我心里有数,没事的。又不用带兵打仗,那么魁梧做什么。”
“一番好心也被你当耳旁风了。”
“好啦,下次我尽量想着就是——唔,就是那里,你刚才按的那里,好疼。”
“嗯,那用些药吧,你等等,我去拿。”
就是这样,再寻常不过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我取了发热的药膏为他揉背,难免会有些疼,但在阿燊这里也是家常便饭了。待他觉得舒服了,夜色已深,雨也下得更大。我为他披上衣服,道:“今天这么从容不迫的,想必公务都处理完了,那就早点歇着吧。说着传了人来服侍洗漱。才刚忙完,准备让他歇下,就有个宫女大着胆子闯进来,身上犹带着水渍,跪下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听见打雷,煞是害怕,请皇上过去呢。”
阿燊看了看我,我避开他的目光,只作平静模样。他想了想,还是对那宫女道:“你去回吧,就说朕累得很,已经歇下了。打个雷而已,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点支甜梦香就是了。”那宫女也就领命告退。我看着她出去,不知她回去之后,蒋韵之或是坤宁宫的管事宫女可会为难她。忽然想到些不相干的事,譬如院子里的晚香玉,可能经受得住这一场风雨。
我问阿燊:“你不去看看她,就不会担心么?”
阿燊道:“从前就是太顺着她,一点小事情也要撒娇,未免就过了。这样的事情之前也有过,她并不是十分怕,也不必每次都由着她。”
“你去就是了,我不怕打雷的。”我顿了顿,又道,“即便你去了,我也不会追究。”
阿燊道:“不想我陪着你么?”
我微微一怔,道:“是怕你人在我这儿,心在她那儿。阿燊,在我面前,你不必勉强。”
阿燊苦笑:“莫非我的心,就不能在你这儿吗?”
我不知他是别有所指还是一时戏言,心中霎时一空,疼得喘不过气来。他展臂揽住我,在我耳畔絮絮道:“我记得小时候你也害怕打雷的,是什么时候起就不怕了。”
我顺从地倚在他怀里,有些惊讶地发觉,他的心跳竟很有些快。“很久之前的事啦,你记不记得,在江州的时候,你年纪还小,有一回雨下得特别大,你怕得很,瑟瑟地缩在床角不敢睡。我要安慰你啊,就装作不害怕的样子。那天的雷可真响,好容易哄得你睡熟,我才发现自己已经不怕了。”
阿燊道:“我那个时候也太没用。”
我轻笑:“小孩子都会怕的吧。”
阿燊认真道:“可我不该的,既然你害怕,该是我保护你的。”
“那时候你才六岁多一点。”
他将我搂得更紧,声音中竟是满满的心疼:“可是,这么算起来,你也只有十五岁啊。”
我一时无言以对,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汹涌的波涛就几乎将我淹没。当年的确是很苦的,随戴先生南下的一路上,我见到过无数死者和伤者,那些亡者特有的恶臭,构成了我记忆中的流民图。想必阿燊还小,记不得那时候的事情,在这点上我倒羡慕他,那些惨痛的画面,记不得也好。我劝他说:“都是过去的事,不要想了,快睡吧。”
阿燊这才松开我,却是先看我散下头发梳过,再要我躺下,掖好了外侧的被子,这才钻入被中,在我唇上轻吻一下,握住我的手,阖目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六 君实
阿燊突如其来的亲昵反倒让我觉得不习惯,他提起往事的口吻,总让我以为他是想逃避现实中重叠的高墙。或者说,我看到的是此端的他,竭力试图与从前的他和我交谈,而回避真实的时过境迁。但他的怀旧或者还有个好处:妃嫔可以有固定的太医,我的太医是戴君实。
十七八年不见,他比记忆中又高了一点,有了宽厚的臂膀和风霜的痕迹。太医院是很难进的,四十岁以下可以被选入的人寥寥无几,若我没有记错,他今年至多是三十七岁。
当然,我和阿燊的崭新身份曾让他很有些意外,但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也就早已适应。
再见到一位故人,就好像是与流逝的时光狭路相逢。
君实对我来说是哥哥,不像对阿燊,我不必在君实面前掩饰或者回避自己的衰老,白发和皱纹,都可以被他看到。我年轻时也算不得如何美丽,而今更是人老珠黄,这张衰败的脸,我甚至已经不愿意再怎样浪费工夫去修补,却不得不蒙上厚重的脂粉,面对我所选择的生活。我知道,人总是不会知足的,这是理所当然的代价,甚至连代价都算不得,不过是句高高在上的牢骚。可是这些话,从前我也的确不知该与谁说。对其他妃嫔是不必怎样交心,对玉彤绿音是不愿刺伤她们,对阿燊就更不能提及。而今,有了君实,就都有了解决的办法。
阿燊并不在意我时常请君实来说话,皇后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多数时候,我会留人在屋内,或者把对话的场合选在室外,再不然就是保持门窗打开,算作是对自己清白的宣告。
谈的多半是从前,比如小时候的趣事,比如这些年的经历。
戴先生不在了,是很久之前的事情。那时他们在常州,因为遇到水患,当地爆发了一场瘟疫。戴先生不肯离开,带着君实一起为人诊病,那病症前所未见,起初也只能一点点摸索,后来戴先生也染了病,他撑到了君实配出药方的那天,但已经太晚了。君实说,戴先生是看着那张药方,含笑而逝。
“那场瘟疫里,上百的人死去。不仅仅有我爹,还有我的妻儿。”君实的侧脸在窗格的阴影里,半明半晦的轮廓、低垂的眉目、攥成拳的发抖的手,让我明白,即便过去了十多年,当时的伤痛也不能真的从他心里淡去。
我抬起茶壶,沉默着斟满他面前的杯子,君实听到水声,却没有转头来看,仍是静默着保持先前的姿势。他说:“那个时候,阿昼——我的孩子——还没有满一岁,刚学会走,见了我,会一声声地叫‘爹爹’,每天我回到家的时候,他会对我笑。当时爹爹和我整天在外面跑,顾不上家里。宜珍先染了病,然后是阿昼,我还没有找到药方,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阿昼在我眼前……他对我说‘爹爹,阿昼难受’,小脸烧得那么红……然后是宜珍,然后是我爹,不过是十几天的工夫,我就一个亲人也没有了。紫蔷,你经历过,你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我明白,但是那和你不太一样,我当时太小,而且不论如何,我身边都还有阿燊,说起来我是幸运很多了。君实,你撑过来了。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不是吗?”
君实端起茶饮了一口,苦笑道:“是过去了,但是在心里是过不去的。有些事情,你对自己说多少回‘我放下了’都没有用,它们就像走马灯一样,在你眼前一遍一遍地过。这件事是我的心魔……对不起,我不该说起的。”
我看着他,温和道:“有什么该或不该,这些话,你也不好对别人说吧。其他的事情我也做不好,但有两件你要信我。第一,是我愿意听你的事情,不管是高兴的还是难过的都好。我们是亲人,何必还有那些顾忌呢。第二件……我知道这样说不合适,但如果你需要一个新家,我愿意做那个能帮你的人。”
君实有几分愕然,问我:“你竟想过这些?”
我如实道:“我不想你总是一个人,也太清苦了些。”
君实道:“紫蔷,不必为我费心。宜珍之后,我怕也很难再接受旁人了。倒是你,我之前从没想过你们。”
“又有谁想得到呢,”我微微一笑。想到他所遇的事情,遂收回了叹息或者抱怨。
君实抬眼见暮色渐浓,起身道:“天晚了,臣先告退了。”我于是让绿音送他到门口。
阿燊继位的第二年,蒋家败了,他们为福王所做的事情,被阿燊重新放上台面,任人指摘。蒋家人做事,向来为一个目的,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犯下的罪过也的确不少,但我真的没想到,阿燊会做得这样绝。
蒋韵之当日被废去后位,贬至冷宫。
我去看望过她。
她远比我想象得冷静,大概是因为这些年我对她礼敬有加的缘故,她对我也还算客气——入冷宫之后,蒋韵之的脾气变得刻薄很多,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她说:“没想到啊,到最后是你先来看我。”
那时已经入秋,我见她身上穿得单薄,解下披风搭在她肩上。蒋韵之微微一惊,自嘲似的轻笑一声,道:“换做从前,我必定不肯接受你的怜悯。”
“何必说丧气话呢。”我在她旁边坐下,“等过一段日子,事情淡下去了,他会来接你的。”
“接我?”她冷笑,“垚儿已经交给贤妃抚养了,他哪里还想得到我。自始至终,我都是他手里的棋子罢了。”
贤妃是阿燊做太子的时候所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