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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兰舟道:“诊过脉写了方子我瞧。”说着步出暖阁,在外头的炕上坐了,张陆抹了把汗,哆哆嗦嗦诊了脉,说实话,他真没多大把握,皇上这病时好时坏,都拖小半年了,本来底子就不好,加上心病又重,神仙也难医,只不过事到如今,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诊了脉,跟两个院判商议着写了个方子,呈给慕容兰舟,慕容兰舟瞧了瞧,这方子却没什么大毛病,吃下去好是好不了,保住命应该不难,便把方子给了太监总管李进忠。
李进忠忙使人跟着张陆去御药房配药,这么一折腾,连茶都忘了上,李进忠忙要去叫茶,不想慕容兰舟站起来摆摆手:“ 不用,你们在这儿守着,我出去走走。”
慕容兰舟是想等着朱子毓退了烧再回府,却不想在这寝殿里坐着,遂抬步走了出去,经过东庑房北边,便听见低低的声儿,像说话,又像唱曲儿,忽觉耳熟,一时却也记不得在哪儿听过这个声音。
底细听了听:“花园里,篱笆下,我种下一朵小红花,春天的太阳当头照,春天的小雨沙沙下,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小红花张嘴笑哈哈花园里,篱笆下,我种下一朵小红花……”听真切了,忍不住失笑,这该算小曲儿吧!只有些过于直白了。
慕容兰舟信步走了进去,这个小院儿是乾清宫的茶房,小院一共就三间房,两边儿是存放茶叶茶具的,中间屋里有个小灶烧水,门闭着,窗户却敞着,从敞开的窗户里看见一个绿衣小宫女,背对自己坐在灶边儿上,摇着小脑袋哼着:“花园里篱笆下,我种下一朵小红花……”哼的正起劲儿。
其实晓晓真不是多high,大晚上一个人在这个小院里,她想high也high 不起来,她是怕自己睡着了,今儿跟平常不一样,平常她睡就睡了,今儿她来值班的时候,丁香姑姑跟她说:“前头殿里太医都来了三回,想是皇上病的厉害了,不定夜里就有什么事儿,你警醒着些,别只顾着睡觉,回头把你的小命睡没了,后悔都来不及。”晓晓嘿嘿傻笑两声混了过去,夜里是真不敢睡了,可困啊,前半夜勉强还过得去,到了后半夜,困的晓晓两个眼皮直打架。
张开一会儿,闭上一会儿,闭上一会儿,又张开一会儿,渐渐的睁开的时间越来越短,闭上的时间越来越长,就在晓晓快睡过去的时候,脑子里忽想起丁香姑姑的话,一激灵醒了过来,舀了瓢冷水洗了把脸,也就撑了一会儿,又撑不住了。
晓晓没法儿,就想起了唱歌解困,起先唱的是她最喜欢的几首,来回唱了两遍还是困,就想起了小时候幼儿园里学的儿歌,随口就哼了出来,旋律轻快,比流行歌曲强点儿,第一遍的时候唱的时候还算精神,等她唱第二遍的时候,脑袋晃着晃着就耷拉了,越耷拉越低。晓晓觉着这会儿只要让她睡觉,怎么样都成,小命都顾不上了,这么想着,也就不撑了,头一歪靠在炉子边儿上呼呼睡了起来。
慕容兰舟还想着听她后头唱什么呢,不想唱着唱着就变成了呼噜声,慕容兰舟走了几步,却没进去立在窗户跟前往里头看了看,这丫头刚背对自己坐着,这会儿侧身靠在灶边儿上,可脑袋却扎在了胳膊里,瞧不清五官,不过这么瘦的身形,倒让慕容兰舟想了起来,不正是那天长春宫戏台上念牡丹亭的小丫头,怎跑道乾清宫来了,当值的时候睡觉,胆子倒真不小,若是让李进忠知道,这丫头的小命便保住了,一顿板子总免不了,就她这副小身板,一顿板子岂不要了她的小命。
慕容兰舟忽有些不忍,却又一想,她这般大咧咧的性子,早晚丢了小命,自己救她一回,却不可能次次救她,这样岂不多此一举,想到此,慕容兰舟转身出了小院,立在月洞门外,回头王了一眼那淡绿色瘦弱的身影儿,终是心软,轻轻咳嗽了一声。
晓晓本来睡得就不实,他一咳嗽,揉揉眼醒了过来,她刚醒过来,就听见不远处仿似有脚步声传来,在静夜里分外清晰,有些杂乱,想来该是脚步匆忙,晓晓忙站了起来,刚站起来就听外头李总管的声儿:“相爷,皇上醒了。”这一声相爷把晓晓吓的险些没坐地上,这大夏朝的皇宫里能叫相爷的还能有谁。
对于这个慕容丞相,晓晓可听说过不少传闻,什么少年得志啦,惊采绝艳啦,这都没什么,还有一样就是心狠手辣,至于怎么心狠手辣,听那些大宫女说,当初新皇初登基,慕容兰舟摄政,自然有许多反对之声,尤以宗室闹的最凶,何为宗室,说白了,就是皇上的叔伯及其子孙,是正经的皇族,慕容兰舟一个丞相再牛,能把皇族怎么样,想来那些人也是这么想的,便可这劲儿的闹起来。
可惜遇上慕容兰舟是个无所顾忌什么都不怕的主儿,捏了个错处,一顶忤逆欺君的帽子扣在带头的礼亲王脑袋上,抄家,砍头,礼亲王一家子主仆,从老到小,共三百余口,最小的礼亲王的孙子才刚满月,一样杀,不禁杀,还亲自监斩,这一下,莫说宗室不敢闹了,就连那些跃跃欲试的大臣也蔫了,谁跟自己的命过不去啊,再说,这可不光自己的命,全家的命都得搭进去,想如今形势,皇上还小,慕容兰舟大权独揽,闹了也闹不出什么来,群臣于是消停了,慕容兰舟心狠手辣的名声也坐实了。
晓晓一想到他连刚满月的孩子都不放过,就觉毛骨悚然,这人眼睛不眨一下就杀了三百多口子,简直就是地狱里索魂使者,亏了新巧还说他好看,再好看有毛用啊,弄的现在晓晓一听到相爷两个字,汗毛都竖了起来。
慕容兰舟却不知晓晓当他是索魂使者,瞄了后头的小院一眼,暗道,这回小丫头该醒了吧!抬脚往东暖阁行去,等慕容兰舟走远了,李进忠才直起腰,带着小太监进了小院。
筱筱在乾清宫当了半个月烧火丫头了,李进忠虽不常见,偶尔也能见上一回,就是没见过里头的小皇上,这会儿见李进忠亲自过来了,便知有大事,忙迎上去:“李爷爷大晚上您老怎么过来了。”
李进忠倒挺喜欢这丫头的,别看来的日子不长,长得也不算出挑,可小嘴甜啊,见了自己,一口一个爷爷叫着,给她甜丝丝的声儿一叫,李进忠想绷着脸都不容易,这一晚上虽说折腾的够呛,一听这丫头的声儿,李进忠便觉心里头舒坦了些,一舒坦,便有心抬举她,也是她赶得巧正好值夜,好歹的先在相爷跟前露露脸再说。
见灶上的水滚着,便道:“你这丫头今儿倒没偷懒,前头皇上醒了,叫茶呢,快着送过去。”
筱筱一愣,心说,平常这送茶的差事可轮不上自己,瞟了眼李进忠后头跟的小太监福寿,筱筱也顾不上再琢磨,忙着泡茶,忽想那位心狠手辣的慕容丞相也在,便拿了两只盖碗出来,李进忠一边瞧着,暗暗点了点头,就说这丫头机灵,自己不如好人做到底儿,再提点她一句,便道:“相爷不吃六安茶。”
筱筱回头眯着眼露出一个甜笑:“奴婢给相爷泡的是敬亭绿雪。”
李进忠点点头:“你这丫头倒鬼,得了,快着送过去吧!小心着些。”“奴婢谢李爷爷提点,回头得了赏,给爷爷买酒吃。”李进忠忍不住笑道:“得,就知道你这丫头有孝心,爷爷等着你的孝敬呢。”转头走了。
他身后的小太监福寿冲筱筱做了个鬼脸,小声道:“马屁精。”
晓晓才不搭理他呢,马屁精怎么了,在这乾清宫里,不当马屁精擎等着吃亏吧!秦嬷嬷让她攀上丞相太高难度,哄个老太监还不算太难,不过就是嘴甜点儿罢了,也不少块肉,晓晓飞快泡好了茶,寻了茶盘子端着,小心翼翼的进了东暖阁。
其实她心里快好奇死了,恨不得抬头看看,究竟啥样儿的,可为着小命着想,还是老实巴交的低着头,刚进暖阁,李进忠就把她茶盘子里的左边儿的茶接了过去,递给沿炕上坐着的男人,想来就是那位慕容丞相。
筱筱从进门就没敢抬头,自然看不见这位传说中的丞相长得什么样儿,她的角度也就能看见他袍服的下摆跟脚上的官靴,仅这两样儿,筱筱就大约猜出他的坐姿,即便是在皇宫,里头躺着君王,他是臣子,依旧十分放松舒展。想想也是,这位才是真正的皇上,里头那位就顶着个名儿。
暖阁里掌着明烛,她就站在自己跟前,又小又瘦,毫不起眼,不是听到她的声音,估计就算见过她无数回,他也不会记得她,可现在他记着她了。
李进忠也就一时好心,想抬举抬举这丫头,却不想受她连累,这会儿见她傻愣愣站在那儿,丞相的脸色有些不对,心里有些敲鼓,忙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伺候万岁爷吃茶。”
筱筱心说,今儿自己是走的什么狗屎运啊,连皇上都轮到她伺候了,心里这么想,却不敢怠慢,低着头紧走几步,进了里头,略抬头扫了一眼,大略认准了龙榻的方向,忙又低下头,走到龙榻边儿上,早有小太监拢起了明黄帐幔,伸手扶着小皇上靠坐起来道:“万岁爷,茶来了。”
筱筱忙把茶盘子举了过去,感觉茶盘子一轻,筱筱刚松了口气,忽听一个虚弱的声音道:“你是新来的宫女吗,怎以前没见过。”
这个声音,这声音,怎如此相熟……像是,像是小白,愕然之下,晓晓试着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双熟悉的眼,哗啦一声,茶碗摔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因出版文需要加四万的番外,这三天昏君只能保证日更三千,三天后回复日更六千,亲们谅解谅解……
☆、第 12 章
“万岁爷……”边儿上的小太监福平唬的脸色发白,叫了一声,目光闪了闪忽对晓晓:“你,你怎么伺候的?”
太监独有的公鸭嗓钻进晓晓耳朵里,晓晓心都凉了,这是御前,别管皇上是不是傀儡,他都是皇上,而自己一个奉茶小宫女,就算茶盏不是自己打破的,也难逃罪责,而福平这小子真够阴的,这明显就是想推到自己身上,好把他摘出去。
可惜自己纵然冤枉也无从辩驳,谁让自己是奉茶的低等宫女呢,到了此时,她除了认罪求饶根本没第二条路走,认罪或许能保住命,若辩驳准死无活。
想到此,晓晓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罪该万死。”话音刚落,外间的慕容兰舟走了进来,后头跟着李进忠。
李进忠飞快扫了一眼,心里头这个悔啊就别提了,你说自己这是抽什么风,给这丫头两声爷爷叫昏了头,好好的抬举她做什么,这丫头是挺机灵,可自打来了乾清宫,说是奉茶宫女,其实就是烧火丫头,没在御前伺候过的人,扎不楞一来御前,能成吗。
这不,出事了,相爷真要怪罪下来,自己也跟着吃不了兜着走,想着忙去瞧慕容兰舟的脸色,这一瞧,李进忠倒有些讶起来。
慕容兰舟什么人啊,先帝时的能臣,如今一手遮天的丞相,封相的时候才十八,这一晃十年过去,哪怕当初面对跋扈的郑贵妃也是面不改色,侃侃而谈,把郑贵妃驳斥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他呢还是跟平常一样风轻云淡,说犯上吧!态度谦卑,始终供着身子,说忤逆吧!句句话有理有据,把郑贵妃气的,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偏就想不出招儿来,末了,铁青着脸回宫了。
这事儿给李进忠瞧了个满眼,当时李进忠就想,这位这张脸是不是跟寒冬腊月的猪油一样凝住了,不然,怎么就没半点儿变化呢,也因这个缘故,今儿慕容兰舟略皱了皱眉,就把李进忠吓了一跳。
且他的目光仿佛并不在皇上的身上,而是在……李进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不禁皱了皱眉,地上是摔碎的茶盏,这丫头正跪在碎片上,她身上绿色的衣裳本不大显,可那茶盏却是刑窑的,细白透亮,血落在上头触目惊心,而相爷的目光正是落在那片染了血的瓷片上。
慕容兰舟并非心软之人,相反,从他立下志向那天开始,他的心就硬如铁石,就像外头私下传的那般,他能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刚满月的婴儿身首异处,他的心里没有半点温情,心软更不可能,可这丫头……
慕容兰舟的目光从她膝盖上移开,渐次往上,寝殿的烛火挑了两下,她的影子投在地上,愈发显得单薄可怜,低垂着脑袋,几乎趴伏在地上,想是害怕,瘦弱的身子不住抖动,忽的那种莫名的不忍涌上来,竟让已经到嘴边儿的惩处终是没出口。
其实,慕容兰舟真想差了,晓晓真不是怕的这样,虽说也怕,可好歹心里是个成年人,不至于怕的浑身哆嗦。
她是疼的,晓晓琢磨着回头是不是跟着赵嬷念念佛经啥的,不求神佛保佑,至少能去去晦气,自己真是太倒霉了,脑袋保不保得住先不想,膝盖啊,怎么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