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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的,她自己把自己吓得够呛,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摸索着站起来。黑暗中看得也不清楚,她拖鞋也没穿好就往屋里走,结果不知道绊到什么东西,一下子摔了下去。
嘭的一声,一盆盆栽连带着掉下来,砸到地上,宋予乔痛得低叫一声,也顾不上自己的鼻子了,手往旁边一摸,便摸到到处散乱的杂土和碎掉的瓷片。
她懊恼地咬咬牙,还没站起来,旁边房间的灯便瞬间亮起,直直透过玻璃照到外面的阳台。
她愣了一下,呆呆地看过去,才想起来程璟然说过,他就住在隔壁房间。
心跳忽然快了起来,眼前的玻璃门很快被人拉开,她看到程璟然穿着一身浅色的家居服,从门里冲了出来。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的焦急。
“予乔?”他试探地唤了声,迅速找到阳台上的灯打开。
之前她坐在阴影里面,他还看不大清楚,只听到一阵混乱的动静。现在明亮的灯光忽然照过去,他才看到她满脸的血,摔倒在地上。
他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撑着栏杆,便翻了过去。
宋予乔刚想出声制止,他已经稳稳地落地,翻到了这边的阳台。两个房间虽然相邻,但阳台却并不是通的,中间大概隔了一米多的距离,而且这还是三楼!
她的心跳还没平复过来,程璟然已经跑到了她身边,蹲下来扶她。
“摔倒哪了?”他压低声音问她,眼睛快速地扫了她身上几个重点部位。
宋予乔低下头避开他,想到自己狼狈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
“我没事。”她用手背抹了两把鼻子,结果血越抹越多,还掺杂了泥土,弄得到处都是。
她更加烦躁地擦着脸,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委屈,然而身体却忽然被人腾空抱起来。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去搂他的脖子,却看到他沉着一张脸,眉间凝着一缕担忧。
程璟然步子又稳又快地抱她进去,弯腰把她放到床上时,她才回过神大声制止他:“别!”
他顿了一下,宋予乔低头瞄了眼自己,小声说:“我身上脏,别放到床上。”
“没事,待会儿再换。”他再无迟疑,小心地把她放到床边。
房里的大灯没有打开,只有昏黄的台灯放在一角,程璟然抽了几张抽纸给她擦脸,动作格外轻柔。
“又流鼻血了?”他一手捏着她的下颚,一手给她清理脸上的血迹。
宋予乔仰着头,轻轻点了点,尖尖的下巴在他手心刮了一下。
程璟然手指一颤,脸上的担忧更重:“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
昏暗的光线里,他的眉毛皱起来,看起来比平时更深沉。橘黄的灯光映在他的眼底,像两簇闪烁的烟火。
“身上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
他去浴室里拿了条毛巾沾了热水出来,宋予乔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靠在床沿,微微仰着头,像在发呆。
他又问了一遍,她才动了动,偏头看向他,仍是没有回答。
他只当她吓到了,拿着热毛巾给她重新擦了擦脸,然后把手指全都细心地擦了一遍。
正准备打开大灯给她检查伤口的时候,宋予乔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别开灯。”
柔软的小手包裹过来,他心神一震,也有片刻的怔愣。
“程璟然,你不是还有事情没有说完吗?”她握着他的手,语气轻柔却又无比坚定:“那就现在说清楚吧。”
☆、他的回忆
她不想再等了,也不想再找了,就现在,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
趁他还愿意说,她还愿意听的时候,都说清楚吧。
不问前路,她只想知道他们的过去,她在他心里,究竟是怎样的位置。
程璟然放下手里的毛巾,将被褥给她盖好,漆黑的眼睛在夜里盯了她一会儿,才吐出一个字:“好。”
只是这事,该从哪里说起呢?
“就从我生日的那天说起。”浅浅的女声,在无边的黑夜里慢慢扩散开。
夜很长,星光暗淡,一室的冷寂,终被低缓的男声打破。
那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一天,久到他以为他会忘记,可是记忆的线头一经提起,便扯出千丝万缕的回忆。
或者应该再往后退一点,退到他满怀期待的前一天,也是他人生转折点的一天。
因为第二天是宋予乔的生日,所以程璟然提前了一天从北京飞过来。回到公寓的时候,遇到了留在学校的高速。
他提着一个塑料袋,手里拿着一张纸在看,也没注意楼梯上的人。终于在快擦身而过的时候,程璟然出声叫住他。
高速听到他的声音,第一反应是抖了抖,快速地把手里的纸合上装进兜里,才转头跟他打招呼。
他的样子有些不安,却又极力隐忍着,脸色比放假之前憔悴不少。
“你怎么了?”程璟然狐疑地问他。
高速只是摇摇头,将手里的袋子捏得更紧,弄出一阵哗哗声。
“你怎么回学校了?”
“唔……明天有事。”程璟然眉眼溢出一丝温和,甚至唇角弯了弯,难掩笑意。
高速移开视线,眼底神色复杂,神情更加凝重。
“生病了?”程璟然扫了眼他手里的袋子,印着XX大药房的字样。
“没,这几天经常往外跑,买了些防暑的药。”他将袋子往身侧掩了掩,“我先上去了,晚上有时间再聊。”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便小跑着上楼了。
程璟然最后又看了眼他的背影,虽然觉得奇怪也没多想,而是下楼办自己的事了。
离校前他送了一幅画去装裱,现在是时候去收货了。
下午的天气十分炎热,程璟然取了画,单臂抱在胸前,也没打伞,就只是散漫地走在街上。刺眼的眼光让他微眯了眼,不经意地打量着四处的街景,不知道能不能偶遇某个人。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低笑了一下,只是一天而已,就这么忍不住了吗?
胸口的画框虽然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但还是能感受到里面坚硬的触感,让他的心也跟着无比踏实。
回到学校公寓,小心地放下画框,他倒了杯冷水,站在客厅的窗前,慢慢喝了起来。
窗外正好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水面,繁密的垂柳枝柔柔地洒下,倒映出一片烂漫的光景。
他这一天甚至都没顾上吃饭,但此时站在窗前,却并没有太大的饥饿感。心里想着某个人某件事的时候,大脑也被填的满满的,很充实,很满足。
再开学,就是大五了,美术系的最后一年。
原本有很多个出国深造的机会,都被他拒绝了。教授责骂他没有上进心,虽然他画画极有天赋,但拿着本科的学历,难找工作不说,跟那些真正的美术大师比起来,他再难有更深的突破。
他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但几天的深思熟虑过后,他更加确切地知道了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眼前的那片湖那么宁静,可是他仍能想到某一天的下午,某个人傻傻跳到湖里跑去给他捡画。
他根本已经不记得那是一副什么画,但那时的愤怒却仍能清晰地回忆起,更确切的来说,那是一种恐惧,一种掩藏在愤怒底下的惊慌失措。
他本来是在校外训练室的,结果看到高速发短信跟他说,他给了宋予乔他公寓的钥匙,让她帮忙拿个快递。
那一刻他已经开始惊慌失措,他的房间里,有他的秘密,关于喜欢一个人却羞于启齿的秘密。只要她推开他卧室的门,就可以看到另一幅画板上,一副巨大的还未完成的人像。
一比一的等身比例,他用鲜艳的油彩细致地勾勒,比任何时候都要用心。
所以他急忙赶回学校,带着忐忑而懵懂的心情,却在半路上就听到别人议论,人工湖里有个女生跳下去捡东西。
他心里有种极不好的预感,绕着路往湖边跑,隔着远远的距离,他就认出来了还在往湖中心走的宋予乔。
偌大一个湖,最深的地方都超过了五米,她连游泳都不会就往里面跳,他真的不知道她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心里早已窜起一股邪火,他跑的更快,甚至控制不住地怒吼出声。
她似乎吓了一跳,只剩一个脑袋冒在外面,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沉下去。明明那么害怕却还是紧紧抓着湿透了的画纸,那一刻的画面给他太大的冲击,他紧捏着拳心,强忍着心底的泛滥的疼痛,冷眼看着她艰难地爬上来,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走到自己面前来,低着头跟他道歉。那张画纸还被她攥在手里,偷偷地背到身后,生怕他发现一样。
程璟然无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沸腾的气血在体内乱窜,他只觉得眼睛都带着滚烫的温度。
他发誓,他真的没见过比她更蠢的人了!
她以为他会为了一幅画对她生气?她以为她在他心底的位置,还比不上一幅画吗?
他是真的生气了,气到极致他甚至觉得自己会掐死她,可是他的手一直发抖,带着难以抑制的后怕。平静的表象下,他的心跳得异常的快。他拒绝她的触碰,拒绝看到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他怕自己真的会失控,会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所以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的狼狈,无人瞧见,却并没有比她好多少。
后来冷静下来,他开始反思,她蠢她笨她不解风情,他又何尝真的让她有安全感?她看不出来他喜欢她,其实根本原因不在她,而是他根本没有表现得多喜欢她。
很多时候他并不是在对她发火,只是他天生性格孤僻,好好的话说出口就完全变了味道。他对待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但从那天之后,他开始唯独对她不一样了。
他拿出从没有过的耐心,学会关心体贴人,在她需要的时候跨过校区去陪伴她,一天不见就打电话关心她。他真的是手把手地,一点点教会她任性的权利。
他做的乐此不疲,甚至越来越得心应手,怎么舍得轻易离开?
他怕一放手,她就又被打回原形,处处受人欺负。他更怕一放手,她就再也不会牵他的手了。
所以他选择留下来,就留在她身边,看着她成长,好好护着她,就这样白头到老。
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他的思绪。
是高速打来的电话,约他出去吃饭,有事跟他说。
程璟然想到他之前的种种异常,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这么多年,从北京到C大,他也就高速这一个朋友。
可就是这唯一的一个朋友,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那天晚上他陪高速吃了饭,给宋予乔打了电话,督促她明天早点起来,别迟到了,然后又陪高速转了夜场。
其实他是想早点回去的,结果高速心情不好,一直喝酒。喝到一半还叫了一帮其他留在C市的同学朋友过来,哄哄闹闹地挤了一个中包。
程璟然喝了酒也有些醉意,但仍保持着理智,看了眼手表,觉得是时候该回去了。
其他摇骰子喝酒唱歌玩得正闹热的人,见他要走纷纷留他。
当然他是不会给任何人面子的,决定要走就一定要走,最后还是江琳拉住他,指了指沙发上彻底醉过去的高速,担忧地问他:“他怎么办?”
程璟然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回去了。高速住在他楼上的房间,而且本来就是高速先约他出来的,他自然不好抛下他一走了之。
又过了半个小时,程璟然见大家还没有散场的准备,再次站起来,顺便扶起沙发上烂醉如泥的高速。
“不好意思,我先送他回去,顺便把账结了,你们继续。”
包厢里的音乐十分吵,他也不管别人听没听清,扶着高速就往外走。
一个喝了酒情绪十分嗨的男生冲过去抓他:“可不能就这么走了,你今天都没喝什么酒,太不够意思了。”
没抓到他倒把高速抓得摔倒在地,程璟然脸色更难看了,再去扶高速高速就开始发酒疯,抱着别人的大腿死活不肯动。
程璟然崩溃地抿了抿唇,另一个男生帮着他把高速扶起来,放到沙发上。
“来嘛来嘛,再玩一会儿,现在还早,等会儿我也要回学校,到时候一起。”
又有几个人过来说了一句,他便还是留了下来。大家不再唱歌玩牌了,开始张罗着玩游戏,程璟然起初是不想参加的,只是他们说不参加就罚酒,绝不可能放他一个人干坐那。
左右是逃不过了,他就大方地加入进去,至少他觉得自己赢面比较大。
当时一屋子近十个人,各个都很嗨,除了高速醉倒在沙发上,江琳坐在远远的角落里默不吭声,一切好像都没什么异常。
回想不起来是怎么失去意识的,只记得断断续续喝了点酒,最后屋子里很闷很热,他脱了外套躺在沙发上闭目休息,其他的人也累了三两卧倒在一起,说着醉话胡吹海侃。
熙熙攘攘的声音渐渐远去,他觉得自己的意